後來, 不知道江允庭怎麼和林軍談的,反正單子轉給了那個美女媛媛,最後還是簽下來了。
安安有些沮喪, 畢竟這個事情她跟了這麼久, 不但沒有成單, 反而惹了這麼多麻煩。不過總算不用見到林軍了, 這件事情帶來的愉悅使她迅速的忘記了單子落入別人口袋的鬱悶。
賀鴻軒打來電話, 有個好消息,他那邊的工作基本結束了,兩天以後他就會回來。
安安有些高興, 他一下子這麼多天不在,其實也是有些不習慣的。
雖然, 她分不清, 自己究竟是想他, 還是太孤單。
晚上安安有個應酬,是她請剛剛簽單的一個客戶和他下面的人吃飯。因爲考慮到這個客戶後續可能有大宗的項目, 江允庭也要參加這個飯局。
飯局之所以叫飯局,就是因爲,它壓根就是個“局”
飯不是重點,局纔是。
因爲飯局上,安安要做三件事:
第一, 陪吃, 點好菜, 必須是高大上的, 而且要合客戶口味, 安安還要在席間不停佈菜,以體現熱情和充分的尊重;
第二, 陪喝,勸酒、乾杯,無所不用其極,酒是最能拉進距離的東西,喝得暈暈乎乎以後,陌生人都能成了親兄弟。所以,要長遠的合作,必須保證客戶喝好,喝到位;
第三,送紅包,2000元的購物卡,不算什麼,也不是用來打通什麼關節的,只是個心意。但送這個,安安很不擅長,非常不擅長。
以前祁宇帶着她,送紅包什麼的大多數是祁宇去做。
自從江允庭來了,祁宇和她也好像疏遠了,安安隱隱覺得,似乎祁宇和江允庭不是一個隊伍的。
而她,也許因爲江允庭來的那天發生的那個英雄救美的事兒,早就莫名其妙的被視爲站到了江允庭的隊伍裡。尤其是後來江允庭對她的維護,更是坐實了別人的這種猜想。
唉,職場上,哪個公司都有站隊這回事,就算是外企,只要人是中國人,就不能免俗。
因爲這個紅包的事兒,安安從一開始入席,就沒有別的心思,光是想着怎麼合適的把它送出去,如果人家拒絕,她該怎麼辦?
所以,敬酒的時候就忘了策略一點,一個不小心,喝的就有點多了。
江允庭開始的時候,似乎攔了她一下,自己親自端起杯子去和客戶喝。
怎奈她心裡有事,沒注意到,還是按程序把該敬的酒敬完了。
今天客戶那邊來了4個人,三男一女。
男的自是不用說了,都是“酒精考驗”的飯局老兵了。
而那個女的,弱弱小小的,安安開始根本沒有把她放在心上,以爲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吧。沒想到,真喝上了才知道,她纔是真正的高手。
安安記得初中時候自己迷戀武俠小說,武俠小說裡面有三種人屬於高手中的高手,一般不要去招惹。
第一種是病書生,看着病怏怏的,好像馬上要斷氣一樣,其實身懷絕技,一般人不是他的對手;
第二種是老人或者小孩,看着很普通,一副良民的溫順樣子,其實也是深藏不露,很有可能在你不把他放在眼裡的時候吃了大虧;
還有一種就是女人,美麗的或者柔弱的女人,這種纔是最狠的,通常能夠殺人於無形。
今天,她就遇到了這樣一個女人,喝死人於面不改色之間。
可是,一旦喝上了,真的就不容易停下來了,推杯換盞的時候,你總不能說,“今天到這,打住,等我緩緩再來。”
於是,儘管江允庭幫她分擔了不少的注意力和酒精,安安還是不可避免的多了。
她強撐着有限的一點清明,趁着那個姓吳的科長去洗手間的功夫跟了出去,等在洗手間門口。
要送卡了,她手心出汗,就想着,萬一人家就是不收,她該怎麼辦呢?真拿回去肯定不行,那又該怎麼說呢?
正想着,吳科長出來了。
看見她,他笑了,帶着一點了然,“陳小姐,你這是——”
安安也笑了,和他並肩往包間走,手裡攥着卡,遞到他手邊,“這次的合同,辛苦吳科長了,公司這邊很感謝,一點心意,還希望吳科長不要嫌棄呢”
她說的很順溜,笑顏如花,眼睛凝視着他的眼睛,很真誠,很懇切,又顯得很自然。
其實安安心裡很緊張,這句臺詞,她聽祁宇說過,自己又在家練了很多遍,這才能把語言和表情配合到位。
一邊說着,她一邊擔心着,就怕人家拒絕。
沒想到,人家很自然的接了過去,連客套一下都省略了。只是笑笑的說,“陳小姐太客氣了,這是雙贏的事情嘛。貴公司的產品,我們一向是放心的。”
安安心裡的石頭這纔算落了地。
早知道這樣,何必這一晚上緊張的亂七八糟的呢?
其實江允庭在來之前就和她說了,既然這是慣例,就不會有問題,額度又不大,給過去就是了。
本來他還說,她實在擔心,他給也行。可是考慮到他的級別,給這個價碼的紅包他出手,就顯得不好了。
所以安安還是硬着頭皮上了,早晚也要有腐化墮落的那一天,既然躲不過,就迎頭衝上去吧。
準備買單的時候,安安已經徹底喝斷片兒了。
還是江允庭替她去結賬的,用他們招待客戶的會員卡。
她糊里糊塗的送走了客戶,然後就覺得頭暈目眩,好像到處都是小星星在眨眼睛。
安安靠在酒店大門上,喃喃的說,“以舟,我頭暈。”
迷糊中,有個人扶住了她的胳膊,在她耳邊輕輕的說,“安安,還好嗎?我送你回家。”
她點頭,根本站不住,整個世界都是旋轉的,就像小時候聶以舟帶她去做的旋轉木馬。
開豪車的壞處就是,代駕公司基本拒接。
擦了颳了,賠不起,人家只有不做你的生意。
江允庭只好半扶半抱着她,站在路邊打車。
安安低聲嘀咕着,“以舟,這個旋轉木馬怎麼老轉個不停呢?我想下去了。”
江允庭似乎輕聲笑了,聲音帶着酒後的小性感,“快了,等下就停了,我帶你下去。”
安安擡頭,在昏黃的路燈下醉眼朦朧的看着男人的側臉,確實帥,完美的輪廓,完美的五官,完美的身材,可是,的的確確是陌生的啊。
那麼,爲什麼會給自己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呢?
人喝醉了,其實腦子還是有些清醒的,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會做些平時不會做的傻事,或是語無倫次的說些平時不會說的傻話。
比如,傻乎乎的問面前的男人,“江允庭,爲什麼我覺得你特別熟悉啊?難道真的像小說裡說的,我上輩子認識你?”
江允庭一面攔住了一輛出租車把她往裡面塞,一面溫柔的笑着說,“也許呢,上輩子的事兒,誰知道。”
安安斜靠在後排座位上,頭抵着窗子看着外面快速閃過的一家家店鋪。不知不覺就模糊了雙眼,也許酒精讓人的精神特別放鬆吧,所以,有些情緒就變成了無法控制的眼淚。
江允庭聽着女孩子在後排輕聲的自言自語,“以舟,你看看,剛剛兩年零26天而已,這條街上就和以前不一樣了。你知道嗎,以前我們一起來的那家韓國餐廳已經搬走了,你如果再來,就找不到了。”
他覺得眼睛有些酸脹,心裡也是酸澀難忍,裡面似乎還夾雜着一些自己都覺得不夠磊落的想法。
比如,希望她和她的男朋友分手。
比如,希望她愛上這個叫江允庭的人。
比如,希望如果聶以舟能夠被取代,只能是江允庭取代他。
沒等到地方,安安就已經在後排座椅上睡着了,小小的身體蜷縮成了一團。江允庭付了車費,打開後車門,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出來。
安安很瘦,很輕。
尖尖的小下巴,讓人心疼。
她蜷縮着身體,把頭靠在他的懷裡,眼睛閉着,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不知道爲什麼,看起來那麼脆弱無助。
她沒有醒,只是咕噥了一句,“以舟,好睏。”就把臉往他懷裡埋了進去,繼續睡着。
江允庭抱着她,小心翼翼的爬上樓梯,從她的包裡翻出鑰匙,開門進屋。
屋子裡很黑,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
他側過身體,避免她的頭撞在牆上,小心的摸到牆上的開關把燈打開。
一雙藍色的大拖鞋和一雙粉色的小拖鞋整齊的擺放在一起,粉色的已經有些舊了,藍色的卻還是挺新的。
江允庭的睫毛微微顫動,盯着拖鞋看了好幾秒鐘,這才換上鞋,抱着她進了她的臥室。
牀還是在那個位置,他把安安輕輕放在牀上,拉起被子蓋好,沒有開燈。正要直起身,卻發現她緊緊攥着自己的衣襟。
江允庭拽了拽衣服,安安似乎感覺到手心的東西在被抽離,她輕輕抽泣起來,“以舟,別走,以舟,我想你。”
江允庭的身體僵住,隔了一會兒才慢慢的在牀邊坐下,用手指抹去她臉上的淚水,很輕,很溫柔。
他抹去,她就又流出來。什麼時候,她的眼淚都多的不像話。
都說女人是水做的,她倒真是水做的。
安安還在不停的說着“別走。”
江允庭直直的看着她,慢慢彎下腰,脣幾乎貼着她的耳朵,“我不走了,安安,這次真的不走了。”
安安好像終於放下心來,抓着他衣角的手慢慢鬆開,呼吸也綿長起來,最後終於進入了夢鄉。
江允庭站起來,在黑暗中看着這個房間。
從半開着的窗到窗臺上那幾盆開的蓬勃的小花,從牀頭櫃到梳妝檯上桃木做的舊梳子。
最後,他看見了牆上的照片。
江允庭走過去,站在照片前,凝視了很久,最後擡起手輕輕的撫過,微微笑了笑,笑得眼圈都有些紅。
開門走出去,猶豫了一下,他輕輕推開了對面的房門。
那是聶以舟和陳安安兩個人的書房。
他的書桌和她的書桌面對着擺放着。
藉着星星有限的微光,他依稀看到一張書桌上放着幾張寫過字的宣紙,還有兩本紀實文學。
而對面那張桌子上,是幾本她過去常看的言情小說。
江允庭沒有走進去,只是站在門邊,靜靜的看着。
很久很久,他才慢慢的仰起頭,靠在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