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陳安安同學心情不錯。
工作三年以後, 她終於升職了。
雖然只是個組長,但也算步入管理階層了,手下不管怎麼說也有三五個人了。
她記得有句話說, “勞心者治人, 勞力者治於人”
做了這麼久“治於人”的勞力者, 總算也有機會做一做高大上的“勞心者”了, 這未嘗不是一種進步啊。
而且, 升職意味着更高的工資,更高的提成,更高的年終獎。
這些沒有人不喜歡, 安安雖然不是多麼愛錢,卻也沒到不食人間煙火的程度。
雖然賀鴻軒開玩笑說, “安安, 你要錢幹什麼啊, 我養不起你嗎?”
但是,花他的錢?
自己心裡本能的就抗拒。
也不知道那麼多年花聶以舟的錢怎麼就能那麼心安理得。
其實這個位置她原本以爲沒什麼機會了。
你想啊, 30多人的銷售部,除去經理、副經理、現任4個組長,還有20好幾個人呢。
現在只有這麼一個組長職位的空缺,誰不想往上走一步呢?
沒有人願意給別人當分母和墊腳石。
那些新人就不說了,剛來, 反正也沒什麼機會, 再想往山爬也要慢慢熬着;
特別老的人也不說了, 沒有一個經理願意自己手下的組長比自己年齡更大、資歷更深。
於是, 剩下的就是來了三五年的人, 他們比經理年輕,有衝勁, 但也好擺弄;而和新人比,他們有經驗,可以獨當一面。
這樣的人,公司裡有四五個。
說實話,各方面條件還真是伯仲之間。
公司內部有晉升的制度,每個人針對這個職位的一些關鍵評分點,由經理、總監、總經理進行評分。
得分計算下來以後,前三名的還要每人提供一個履職方案,說一說自己任職以後的想法,最後還是剛剛那幾個人再一次評分,綜合分數最高的人可以獲得晉升。
安安自己看了看評分要素:學歷,這個自己沒問題,其他幾個人也大多都是本科,大家得分應該一樣,雖然有一個小呂是個研究生,但畢竟才畢業一年多,在經驗那一項他的得分要低一點。
經驗,這個自己和樑夢瑤應該都是得分偏低的,三年,不長不短的時間。
業績,這項安安有信心得高分,連續三年考聘爲優秀的成績在那裡擺着呢,競爭者可能也只有樑夢瑤。
態度,安安笑了,這一項就看領導怎麼認爲了。自己反正也沒有辦法,如果樑夢瑤要去走上層路線,那大不了自己就不去和她爭了。
那天早上,她到了公司,正一手開電腦,一手拿着杯子喝水,樑夢瑤就晃了過來。
“安安,聽說今天評分下來呢,你覺得會是什麼結果?”她似笑非笑的說。
安安搖頭,“我怎麼知道?”
樑夢瑤輕笑,然後稍稍彎腰,附在她耳邊,“聽說,前三名是你我加上第四組的張忠。”
安安自顧自的看着電腦,敲打鍵盤登陸自己的MSN,只淡淡的應付着,“是嗎?”
可樑夢瑤絲毫不在意,還是很低的聲音說,“安安,就你和江總監的關係,這職位還有必要打分嗎?以後升了職可記得照顧我。”
安安忽的扭頭瞪着她,“喂,樑小姐,你如果開玩笑這一次就算了,但是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呦,生氣了啊,那你就當我開玩笑吧”她笑嘻嘻的扔下一句話轉身走了。
遠遠的,說了一句,“反正我也要嫁人了,不和你們爭這些了。”
是啊,她今天看上這個,明天看上那個的,可最後還是回頭和自己一個大學同學好上了,據說進展迅猛,已經開始談婚論嫁了。
評分結果出來,果然是陳安安、樑夢瑤以及張忠名列三甲、
而且分數差不多,樑夢瑤略高一兩分。
接下來的兩週,安安就在昏天黑地的準備方案。江允庭曾說過可以幫她看看方案,可安安沒讓,她當時說的是,“我可不想讓人說作弊。”
所以等到塵埃落定的時候,她已經累得半死了。
不過好在公司公佈了整個競聘的過程,她的履職方案確實完美而具有很強的操作性,在這方面其他兩人可能用心沒有她多,所以明顯略遜一籌。
大家這纔對她的晉升沒有提出太多質疑。
但一些鹹的淡的風言風語總是免不了的,安安也不當回事兒,反正自己坦蕩蕩的,管別人說什麼。
她高高興興的寫了郵件給聶以舟,彙報了自己這次大獲全勝的經歷。
最後,她寫道,“以舟,我的生活這樣積極,陽光,你開心嗎?你看,我答應你的都能做到,你說的下輩子賠給我,你別忘了。”
寫完鼻子又有點酸,她趕緊關機,跑到衛生間去洗衣服。
可是,開心沒持續幾周,就聽到一些不好的消息。
據說,總部在加拿大代理的一種新藥出了問題,有病人用藥後出現了嚴重反應,幾乎危及生命,現在公司需要大規模回收藥品和進行賠償,公司一時之間資金非常吃緊。
而同時,銀行聽說了這種情況,不但不提供更多貸款,反而紛紛要求他們償還貸款。
其實這種情況倒是正常的,銀行從來都是錦上添花,不會雪中送炭。
於是同事們議論紛紛,非常擔心公司資金鍊斷裂。
很多知名公司都是死於資金鍊的斷裂。
對於他們,那意味着,可能中國公司都會關閉。
他們的飯碗都會不保。
大家不得不擔心。
安安看辦公室裡面一片愁雲慘霧,自己也有些憂心忡忡。
可是,她更多的是在替江允庭擔心。
另外,還有一份隱藏的很深的難過。
因爲,有消息說,有一家大銀行同意貸款給他們度過難關,前提是要求江氏繼承人迎娶銀行老闆的女兒。
江氏繼承人?
那不就是江允庭嗎?
安安聽說的那一刻,晃神之間,打破了自己用了3年的陶瓷杯子,撿杯子碎片的時候割傷了手。
晚上開車回家,不小心誤闖了一個紅燈,幸好沒有撞到人。
然後晚上做飯,把糖當成鹽放了進去。
她吃了一口甜甜的炒木耳,放下筷子,慢慢伏在了桌子上。
終於不能不承認,那個男人,已經走進了自己心裡。
誰想到,第二天午飯的時候,竟然就遇到他。
是在對面的肯德基。
她買了東西,回身就看見他排在自己後面,中間隔着兩個人。
安安勉強笑笑,“江總監,真巧。”
他點頭,也微笑着,“不巧,我看見你進來了。”
這麼說,他是特意跟着進來的?
安安微微一愣,他又笑了,“還不去佔位置,等下沒地方了。”
吃飯的時候,她有點心不在焉,糊里糊塗的咬着手中的墨西哥雞肉卷。突然聽見對面的男人似乎低低的說了一句話。
他說的是,“我不會娶別人的。”
她擡眼看過去,他卻又垂下眸子專心吃東西。
安安有點懷疑,剛剛那句話是不是他說的。
她怔怔的看着他柔軟纖長的睫毛,直到他忽然擡頭,兩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這一次,他直直的看着她,溫柔的說,“安安,我這輩子,不會娶別人的。”
安安沒想到自己突然就會掉眼淚。
明明只是覺得恍惚,恍惚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男人的眼睛那麼黑,卻那麼清澈,一眼就能看到眼底的情意,
於是安安又覺得很心酸很心酸。
從心口一直酸到了眼眶。
眼前就開始霧靄濛濛。
她慌忙垂下頭,看見桌上滴了兩滴水,然後越滴越多,越滴越多,成了兩個小水窪。
安安有些慌亂無措,卻忘了擡手去擦。
最後,對面的男人嘆了口氣,伸出修長的手指抹在她的眼角,“傻丫頭。”
大約一週以後,某天下班的時候,安安剛剛到地下停車場,還沒走到自己停車位上,就聽見後面一道急促的腳步聲,來不及回頭就被人從後面大力扯住手腕。
安安正要尖叫,耳邊響起一個聲音,“安安,是我。”
江震庭?
於是她穩了穩心跳,“總經理?”
男人目光深深的看着她,扯着她的手腕往自己的車走去,“陪我喝一杯。”
“什麼?我……”
男人回頭看她,眼裡含着淡淡的請求,“只此一次,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到了酒吧,他徑直的走到角落裡,要了一打啤酒。
江震庭不說話,安安也不好說什麼,只有跟着他過去,在他身邊坐下。
雖然他說是讓安安陪他喝兩杯,但結果其實是他自己一個人默默的一杯接一杯的喝。
酒吧忽明忽暗的燈光下,他冷着一張臉,沒有什麼表情,也不說話。
一打啤酒快要見底了的時候,安安忍不住還是勸了一句,“總經理,你這樣喝會醉的。”
他笑了,“醉了纔好。”頓了頓,叫服務員買單,然後轉頭對安安說,“走吧,打個車,先送你回去。”
安安站起來,走在他旁邊。
江震庭的身體微微有些搖晃,安安伸手去扶他,他愣了一下,側轉頭看着女孩的眼睛,突然微微笑了,“安安,我要結婚了。”
這笑容很奇怪,似乎很得意,又似乎無比悲傷。
安安只好意思一下,“恭喜你。”
“恭喜什麼?不過是和親。江允庭不要的輪到我了。”他似笑非笑的說,“不過,也算是得到了我等了多少年的東西了。”
這時候正好下門口的臺階,江震庭踉蹌了一下,手扶在了安安肩膀上。
他借力站穩身子,手卻沒有立刻收回去,反而像撫摸一樣,輕輕的摩挲着她的肩。
帶着一些愛惜和不捨的味道。
那一刻,安安幾乎疑心他會把自己擁入懷中。
然而,他沒有。
天上有星星,明明暗暗的閃爍着。
江震庭只是靜靜的看着她,看了很久,最後俯身貼近她的耳邊,聲音輕的若有若無,“安安,我真的喜歡你。不管我開始懷着多麼卑劣的想法,可我現在是真的喜歡你。”
他聲音很輕,然後迅速放開她,自嘲一樣的搖了搖頭,自己轉身去路邊攔車了。
後來很久,安安聽說,那個銀行家的女兒,據說在當地是非常有名的。
年紀不大,卻以擁有的男人,比別的女人的鞋子還多而著稱。
而江震庭,很快就和她訂了婚。
由此,也順利的被確定爲江家繼承人。
安安曾經想問一問江允庭,拒絕一樁婚姻,放棄繼承權,他會不會後悔。
可想起他明澈的笑容,安安兀自笑了。
對於這個男人,那些或許真的不重要。
可什麼纔是重要的呢?
她不知道。
或許不是不知道,但,不敢那樣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