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個豪門世家。
那是真正的豪門, 如果在古代,必定是馬桶都要鑲金邊的那種。
這本來是一件極好的事情,還有什麼比在一個拼爹的年代能有一個有錢的老爹更好的事情呢?
所以我從小就很自豪, 我一出生, 就比別人要高貴和富有。
直到我10歲, 我才發現, 豪門世家的人也是有三六九等的。
而我的父親, 作爲江家的長子,因爲身體孱弱,性格懦弱, 早就已經成了這個家裡最不入等的一個人了。
這個家族的家長,是我的二叔, 我父親的親生弟弟。
也許正是因爲這樣, 我們從小不缺錢, 但,也只是不缺錢而已。
生活談不上多麼奢侈富貴, 更談不上受到家族的重視和裡裡外外的人的尊重。
就連傭人,都曉得見風使舵趨炎附勢,所以,每個人都是圍着二叔家裡轉的。我們家,永遠都被排在最後。
正因爲這樣, 我從小就很好強, 做任何事情都很努力, 不願意比別人差一點, 更不願意被人抓到半點把柄。
而允庭, 我二叔的獨子,我的堂弟, 卻從小就活的順逐愜意,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儘管這樣,家族的人也都只看得到他,看不見我。他張揚不羈是有個性,放浪形骸則是人不風流枉少年。而我的勤勉和努力則被稱爲笨鳥先飛,我的聽話和恭謹更被叫做唯唯諾諾。
等到他長大了,出了事,後來突然變得沉穩內斂的時候,他們又稱讚他從容穩重,能成大事。而我就算是果斷的做一個決定,也被稱爲獨斷專行。
這真的不公平。
我想要超過他,想要打敗他,想要得到至少一樣東西,是他喜歡而得不到的。
機會終於來了。
雖然我不知道爲什麼,但是,我發現允庭喜歡一個女孩子。
他看她的眼神溫柔深情,想要不被發現很難。
這個女孩子確實很漂亮,但是我身邊漂亮的女孩子很多,我也沒怎麼注意過她。
於是,我開始有意無意的接近她。
在我對她溫柔的微笑的時候,我看見了她眼裡的震驚和茫然。我覺得有點新奇,這年頭竟然還有眼神這麼清澈,什麼心事都藏不住的女孩子,真是個奇蹟。
接觸下來,我更覺得驚奇。
別的女孩子,作爲總經理的我如果追求她,多半會貼上來,或者虛與委蛇一下,至少不會把拒絕表現的那麼明顯。
而她則像是受驚了的小兔子一樣,能有多遠就繞多遠,不斷的提醒我她已經有了男朋友了,真是個幼稚可愛又單純的小姑娘。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我忘記了允庭,只是想和她說說話,只是想看到她。
公司團年,我邀請她做女伴,她拒絕了。有人捷足先登了,而我,卻感到真真正正的失落。
不是因爲允庭,而是因爲她。
那晚,我和她跳了一支舞。
我不自覺的和她說了我的不甘心,她明顯的心軟了,有點不知所措。她這個樣子很可愛,真的很可愛。
我想,如果可以,我真的願意讓她進入我的生活。
或者,我進入她的生活。
然而,有個意想不到的機會突然就從天而降。
在家族需要的時候,江允庭竟然拒絕了家族安排的婚約,這意味着,也放棄了對於家裡掌權人位置的繼承權。
如果我不去把握這個機會,那麼,終其一生,我都是江家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就像我的父親。
這不是我要的,絕對不是。
我知道那個女人的一些情況,我認識的好多名流,都曾經是她的入幕之賓。如果說別的女人可以在網上曬曬衣服鞋子,她絕對可以曬曬不同size的男人。
如果不是那麼誘人的附加條件,這樣的女人,一輩子我也不想碰。
可是現在,她意味着那件我最喜歡的東西——江家的家主之位。
這是我生命的意義,我沒有權利放棄。
在這一刻,我覺得既興奮又悲傷,既充實又空虛。
我突然很想很想見到那個乾乾淨淨的女孩子。
於是我把她帶到了酒吧。
她只是安靜的坐着,我心裡卻難過的不想說話。就算她不喜歡我,就算她不會選擇我,我也不想就這麼放棄。
可是,我別無選擇。
我想抱抱她,可我擔心,抱住了她,我就失去了放手的勇氣。我知道,我這一生,不會再這麼真心的去喜歡一個人了。
不管怎麼說,能夠真心的喜歡一個人真好。
後來,她本來要結婚了,可是不知怎麼的,就又和允庭在一起了。
允庭帶她回加拿大的時候,二叔和二嬸堅決反對,他們爲他準備了大批的名媛,環肥燕瘦應有盡有。
可是沒想到允庭更堅決。他說他可以不要江家的一切,包括江這個姓氏,但他要她。
他說他生命的意義在於和她在一起。
他們的手始終牽着,十指相扣。他們的眼裡有塵埃落定的篤定,讓人相信,他們勢必會在一起,因爲沒有什麼能分開他們。
我沒想到允庭是這樣執着深情的一個人。真的不敢相信這是我那個從十六歲起就天天換女朋友的堂弟。
我被震撼了,而且,無比羞愧。
最後還是二叔二嬸讓步了。這個我能想象得到,畢竟是獨子,而且前幾年死裡逃生,父母已經是驚弓之鳥了。
去年春天,安安,這個我生命中遇到的唯一美好的女孩,做了允庭的新娘。
我只有遠遠的看着的勇氣,看着她穿着白紗走向他,看着她把手放在他的手心,看着她笑的那麼幸福滿足,我的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可能這一輩子,我都不會有這樣的幸福了。
人生的得失,有誰能說得清楚呢?
可是至少,我擁有一張相同的臉,那張臉的主人每天被我壓在身下,然後睡在我身邊。
這對我來說,多少是個安慰。
就算這張臉後面沒有那顆我向往的乾乾淨淨的心,就算這張臉也是我的財富和權利帶給我的,我也笑納了。
就當上天給我的補償吧。
不管怎麼說,在她熟睡的時候,我可以靜靜的貼着她的臉,叫另一個人的名字。
我承認,我很想念她,但我只在晚上允許自己想她一小會兒。多了,我怕我會瘋。
我和她的回憶那麼少,但這不要緊,我自己想象了很多。
在我的想象裡面,她是我的女人。
允庭現在自己做一家公司,就在這個城市,我們偶爾會見面。每一次看見他,我都羨慕的要命,卻要裝出無動於衷的樣子。
前兩個月,我們一起吃飯,他臉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
這兩年,他都是淡然的,我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有什麼喜事麼?”我裝作隨意的問。
他微微笑了,很明亮的笑容,“是啊,安安她,懷孕了。我要做爸爸了。”
我怔了怔。
也許是被他過分燦爛的笑容刺激到,我很沒風度的說,“有什麼高興的,哪個女人不會生孩子。”
他搖頭,“你不明白的,重要的是,這是她生的,我們的孩子。”
這句話,刺中了我的心臟。
言語原來可以傷人這麼深。
孩子,誰都可以生,可是,和最愛的那個人生的孩子,有我的眉眼,她的笑容。
多美好,我卻不可能有這種機會了。
允庭,兜兜轉轉,我還是輸給了你。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