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贖身,雖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但也並非不可能。據秦天從其他下人口中瞭解到,莊家並不是沒有贖身成功的下人,一些下人的父母之前因爲家境困難賣了兒女,可是後來攢了一些錢銀後,也有贖回兒女的。大太太心底仁善,碰到這種情況一般都是允了的。
不過這只是極少數的情況,大部分的奴婢安於現狀,習慣了莊家的安逸生活,基本上都不曾有離開莊家的打算,對於主子的所有安排即使心中不滿,也不敢有半點反抗的情緒。
這些人從出生就習慣了這種等級分明的制度,可是秦天不同,她來自一個相對開明的社會,她不可能甘心接受這種低人一等,任人擺佈的奴婢生涯。
她也知道這麼提出贖身有些冒險,可是除此之外,她想不出任何不用冒險的贖身之法,論玩心計,耍花招,她自問不一定是大太太和莊信彥的對手,她也不是這種心機深沉的人,她覺得以這種最直接最誠懇的方式,成功的機會反而會大些。
在大太太身邊這麼久,她也知道大太太的爲人。大太太一直對她悉心栽培,讓她接觸茶行的事情,無非是以後能讓她爲茶行出力,茶行的夥計並不都是簽了賣身契的人,一樣也得到大太太的信任,相信大太太並不會在賣身與忠誠之間畫上等號。
而且,她現在雖然是通房,但是與大少爺並沒有任何實質關係,莊信彥雖然對她不錯,但也並不是非她不可,離了她不行。一個通房而已,真的不是那麼重要,很多大戶人家娶了妻進來,妻子厲害一點的,就會馬上將通房趕出去,或賣掉,或打發到莊子裡去,可見通房的卑微真是到了可有可無的地步。
既是如此,她爲什麼不試一試?很多事情要試過了才知道,如果因爲懼怕未知的風險,茫然不敢上前,或許一輩子都不會成功,她已經將一切的利害關係分析了清楚,怎麼看都覺得有一試的資本。趁着這次立下大功,太太說不定一高興,就準了呢?
在大家的注視下,秦天擡起頭來,看向大太太,說道:“太太,秦天自從賣身入府以來,一直得到太太的恩惠,秦天感激太太的恩德,可是秦天在鄉下長大,一直都野慣了的,莊家千好萬好,可是卻少了秦天最喜歡的自由……”
秦天看向大太太,用一種很誠懇的語氣說:“太太如果真想賞秦天,秦天不要金,也不要銀,只求太太允許秦天爲自己贖身,秦天願意成爲茶行的一名小夥計,忠心耿耿地爲茶行,爲莊家做事,以報答太太對秦天的恩德。”
如今,她存下的銀子,除了贖身銀外,還略有剩餘,如果能留在盛世做事,那是最好,吃住都不成問題,月銀也比較豐厚。如果大太太不讓她留在盛世,她也可以去別的城市,別的茶行做事。相信以她現在的本事,找個活幹完全不成問題。雖然說女子單身有些風險,可只要小心些,多長些心眼,也不會有多大的問題,現在太平盛世,也不會說什麼壞事都讓她遇到。
不過,她倒是很有把握,如果大太太真的肯她贖身,就一定會將她留下來,太太對她的看重可不是假的。
說完這番話後,秦天低着頭,伏在地上,緊張兮兮地等着大太太的答覆,她睜大了眼睛,看着地上鋪着的‘吉祥福壽’紋樣猩紅駝絨氈毯,一顆心碰碰的跳。
屋子裡寂靜一片,靜得幾乎能讓她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靜得讓她覺得有些異常,大太太長時間的沉默讓她的心吊起來,
其實說白了,不就是放一個丫頭出去嗎?能有多大的事?以太太的性格,秦天還真沒覺得這事有多麼困難。可現在太太的態度卻讓她的信心一點點的消失。
她慢慢擡起頭來,看着大太太,卻見她面色蒼白而又冷沉,目光也不知是落在了哪裡,像是受到了什麼打擊般,
秦天很是不解,喃喃了一句:“太太……”
大太太端着茶杯的手一顫,手中粉彩豆綠釉的西施茶盅發出細小清脆的撞擊聲。一旁的月娘連忙將茶盅接了過去。
秦天分明看到月娘怨責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後又用一種擔心的目光看向她的身後,秦天回過頭去,卻見到身後,莊信彥的臉色與大太太如出一轍,只是他的目光中更有一種複雜難懂的神色。
她又看向海富,卻見海富看着自己,一臉憤憤之色,就好像……就好像她是一個背叛者。
秦天心中疑惑更深,她不過是想贖身,怎麼弄的她好像犯了滔天大罪一般?
她回過頭,又看向大太太。
“秦天,你知道你現在的身份嗎?”大太太忽然問,聲音輕得就像是連綿不斷的嘆息。
秦天心中一凜,可是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索性也就直說了:“秦天現在是知道了,可是當初,秦天並不知道太太的意思,以爲太太只是讓我去照顧少爺……”
秦天看着太太,“太太,秦天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秦天也知道這是太太在擡舉我,可是秦天不願給人做小……”說到這裡,秦天輕笑兩聲,自嘲道:“我也知道我沒有資格說這種話,可是這確實是我的心裡話,秦天現在雖然是奴婢,可是曾經也是父母手中的寶貝,秦天從不覺得自己低賤。秦天的想法和所有姑娘們一樣,只願嫁一個心地良善,知冷知熱的人爲妻,那人無需大富大貴,卻必須一心對我,然後我們兩個同心協力地將日子過好……”她停了停,又道:
“太太,秦天感激你的恩惠,可是這一點上,秦天只怕要讓你失望了……還請太太看在秦天盡心盡力爲莊家,爲太太的份上,答應秦天的請求!”
秦天低下頭來。
大太太沉吟了一陣,又道:“秦天,你想贖身是因爲不想爲妾?”
秦天愣了愣,然後回道:“這也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秦天想自己安排生活。”
大太太聽到這裡,舒了一口氣,忽然就放鬆了表情,她轉頭對月娘說:“月娘,去將這個傻孩子扶起來,她要是肯聽我將話說完,也不用浪費這麼多時間了。”
月娘也笑了,上前將秦天扶起來,一直扶到大太太面前,接着將秦天的手交到大太太手中。
秦天看着兩人的笑臉,只覺莫名其妙,她又回過頭看向莊信彥,卻見他正看着她,目光溫柔,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讓秦天更是一頭霧水。
“傻孩子,誰要你做妾了!”大太太握着秦天的手,笑着說:“太太剛纔就是要和你說,我想擇一個好日子,讓你和信彥成親!”
“成親?”秦天傻眼了,因爲太過驚訝,忍不住叫出聲來。
什麼叫成親,那是娶妻纔有的程序,納偏房是絕對用不上這兩個字的,雖然她從不認爲自己低賤,可是她真沒想到過自己一個小丫頭可以做莊家大少爺的妻子,那可是正妻!連那麼囂張那麼霸道的二姨太太也不過是個妾了!
“太太,秦天只是個丫頭……”秦天小聲地提醒一句,據她所知,奴籍是不能與良民通婚的。太太莫不是糊塗了?
大太太笑了笑,搖搖頭,“丫頭有什麼關係,我立刻就去官府給你辦理脫籍,你成爲良民後,便可以嫁給信彥了!你聽清楚了,是要你做妻不是要你做妾,這下你可滿意了吧。”說着,又叫道:“信彥,你過來。”
月娘笑着向着莊信彥招手,莊信彥臉上發熱,不好意思過去,海富笑嘻嘻地推了他一把,莊信彥這才走到大太太的身邊。
月娘笑着拉着莊信彥的手交到大太太手上,大太太面帶微笑,將秦天的手和莊信彥的手合在一起。
感覺到莊信彥手中的熱度,秦天輕輕一顫,轉過頭向他看去,卻見他低着頭,像是沒有察覺到她的目光,可是耳畔脖頸處卻悄悄地染上了一片潮紅,如同晚霞一般的顏色。
嫁給他,以後成爲他的妻子?
秦天心頭亂糟糟的,說不出是什麼情緒,但絕對不是驚喜。
“高興地傻了吧!傻丫頭,還不快謝謝太太,謝謝大少爺,這可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月娘在一旁笑着催促。
是啊,在所有人眼裡,她秦天真是高攀了,她一個小丫頭,竟然能夠成爲大少爺的正室,那真是太太和少爺的恩德,
可是……可是……
秦天腦海中忽的涌入很多畫面,莊信彥衝着她發火的面孔,無緣無故生氣的面孔,然後便是一個個的背影,中秋燈會上她爲了追他,摔倒後所看到的背影;集市上,她被人拉走,驚慌失措時所看到的背影;在山上,她用盡全力也召喚不回的那個的背影……
秦天心中黯然,一點點的抽回自己的手,莊信彥和大太太感覺到,嘴角的笑容慢慢凝住,詫異地看着秦天。
秦天卻只是看着大太太,因爲她心中忽然涌起一個很大的疑團。
即便莊信彥身有殘缺,按常理,大太太也不可能讓一個丫頭成爲他的正室,這其中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就在秦天疑惑的時候,大太太接下來的一句話正好給了她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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