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家二少爺與莊家三少爺的親事就這麼定下來。
二姨太太開始大肆張羅着二少爺的婚事,府中處處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這天晚上,月娘幫着大太太記賬,忽然驚訝地擡起頭來,“太太,二姨太太竟然提了五千兩銀子操辦婚事?”
大太太一邊撥着算盤,一邊不甚在意地回答:“當初在受到宗親聯合逼迫的時候,我就和秀梅約定過,以後信川雖然是庶子的名分,但一切待遇都和嫡子相同,話既然說出口,自然要做到。”
月娘點點頭,當初的艱險她也知道,雖然老爺留下遺囑,但是莊家只留下孤兒寡婦,莊家宗室便聯合起來想代爲掌管莊家的生意。大太太知道一旦讓這些人深入進來,老爺辛苦一生的心血必是四分五裂的結局。自然不會坐視此事的發生。
對方爲對抗大太太手中的遺囑,企圖拉攏李秀梅,李秀梅的兒子莊信川,雖是庶子,卻是最合理的繼承人,加上李秀梅孃家的勢力,大太太再厲害也壓不住。
後來大太太找到李秀梅曉以利害,說服李秀梅和自己統一戰線,可是李秀梅也不是省油的燈,趁機提出很多要求逼迫大太太答應。
這些條件便是,二房的一切待遇都將與大房比肩。二姨太太掌管莊家內院。如果二少爺堪當大任,將來盛世當家之位非他莫屬。
第三條是必然結果,第二條,大太太掌管茶行,也確實沒有心力來理會內院之事,至於第一條,在危急之時,也沒有那麼重要了。
是以,這麼多年來,大太太一直謹守諾言,也正因爲如此,才讓二房的氣焰越來越高漲。
“等到二少爺成了親,只怕二姨太太會有些動作了!”月娘有些擔憂的說。
二少爺成了家,又有這麼強勁的岳家,二姨太太定會逼着大太太將當家之位交出來。
大太太擡起手撥了撥燈油的燈芯,劈啵一聲,燈花陡然一竄,照亮她那張平靜的臉。
“這麼多年,我一直在爲退下來做準備,也爲信彥買了地,置了產,如果將來他們能善待我信彥那是最好,如果不能,信彥的生活也不會有問題。將來再爲他找一門可靠得力的岳家,找一個善心體貼的姑娘照顧他,小兩口平平順順地過日子,就算我百年以後,我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信川如果能打理好盛世,能將盛世發揚光大,能讓盛世底下對我們莊家忠心耿耿的一千多號人有吃有穿,老有所終。我將來百年後也算是對老爺有個交代。可是……”
大太太皺起眉頭,輕輕嘆息一聲,站起身來,走到丈夫的畫像前。她擡起頭看向丈夫的遺容,回想起丈夫臨死前的話
他緊緊地抓住她的手,彷彿用盡了全身最後一絲力量,枯瘦的臉龐滿是擔憂,
“華英,我賺下的這麼大產業是福也是禍,如果落在不肖子孫手上,敗光家業事小,就怕會因爲這筆鉅額財富牽連出天大的禍事,危害到莊家上下的身家性命,那我在九泉之下也不會瞑目,華英,盛世未來當家人選上,你必須慎之又慎!”
想到這裡,大太太輕聲說:“小時候的信川也是聰明可愛的,圍在我的身邊,親熱地叫着娘,讀書識字也非常用心,連老爺都說,如此下去,盛世的未來或許就在他的身上……”
月娘拿着一把扇子,走到大太太身邊,上下搖動着,爲她扇走蚊蠅。
“可是自從老爺去世後,我手上的事情陡然多起來,對信川忽略了,一年又一年下來,信川已經不是記憶中那個乖巧懂事的孩子……”
月娘一邊搖着扇子一邊輕聲道:“這哪能怪太太,太太又不是三頭六臂,爲了茶行的事情,幾乎熬壞了身子,都是二姨太太,將他縱成今天這個性子,又讓他對太太敵視……”
太太苦笑一聲,“他們老以爲我要爭,又不想想,我一個女人,這把年紀了,又只有信彥這樣的一個兒子,我有什麼好爭,爭到手了,又能給誰?給信彥嗎?那不是爲他好,而是害了他!我在這個位置上苦苦熬了這麼久,一方面是想對莊家,對去世的老爺有個交代,一方面也是出於私心,想借這個機會爲信彥鋪一條平坦的後路。如今,信彥的後路已經鋪好,我真想放下一切,伴着信彥過些輕鬆的日子,可是我真這麼做,怎麼對得起老爺對我的信任和囑託……”
大太太看向老爺的遺容,面現堅決,“如今的信川絕對不能承擔起盛世的重擔,不管是品性還是能力,都有待改善加強,我會再給他一次機會,如果他真的不行,也只能好好提拔信忠了!”
說到這裡,大太太想起了一件事,轉頭看向月娘,問道:“對了,前些日子不是讓你調查秦天的身世,結果怎樣?”
提起這件事,月娘微微蹙了蹙眉頭,說道:“月娘正要回稟太太這件事……”
兩天後的一個下午。
這天,月娘沒有安排秦天跟着太太出門。未時三刻的時候,翠微找到秦天,將一個食盒交給她。
“這是我們小廚房剛做好的冰鎮酸梅湯,你給大少爺送去。”
“大少爺啊……”秦天有些頭皮發麻地接過來,她很想說,能不能換一個人去,可是也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小丫鬟而已,不能因爲翠微給了她幾分顏色,她就真的開起了染坊。
想到這,秦天什麼話都沒說,看着翠微甜甜一笑,轉身走了出去。
大少爺住的青松院,也是在莊府的東面,離大夫人的院子沒有多遠。
青松院的旁邊種着一小片松樹,蒼翠挺拔,周圍少有花草假石,不如其他院落風景優美。平日裡來這邊的人很少,所以顯得非常的幽靜。
秦天提着烏木雕花的食盒,走過鬆樹林間的青石小道,便看到大少爺青松院的半月門。
大門虛掩,秦天敲了幾下門,一個穿着綠色衣衫眉目清秀的丫鬟開了門。秦天說明來意,丫鬟便將她領進了院子裡。
院子的盡頭是一座兩層高的小樓,鏤空的雕花窗子,大紅的廊柱。屋前左邊一座半人高的漢白玉大石,右邊種了一棵兩人合抱粗的大樹,樹姿優美,冠如傘蓋,整個院子都被籠罩在其下,隔絕了炎熱,顯得非常的清涼。
秦天聽說過,這是千年古樹,莊府總共只有四棵,都是莊家老爺建府的時候從南方熱帶雨林中花巨資運過來的,兩棵在花園,一棵在大太太的院子裡,一棵就在這裡了!
莊府的富貴非金玉妝成,看上去不顯山不露水的,可是用心留意,便會了解到楊城首富的氣派。
不說別的,單說莊家主子房間的木質傢俱。木質都是一等一的不說,而且都是“陽雕”,一般傢俱都是陰雕,就是先把傢俱雕琢好,再用刀子把字畫刻出來。可是莊家的傢俱無論花樣還是字刻,都是凸出來的,明擺着是在做之前就設計好了,這種功夫和心思,不是一般的府邸能享受到的。
莊家老爺不愛金碧輝煌,卻愛這些巧技與優雅,可這方面的花費卻比金碧輝煌更爲讓人心驚。
當然,這些都是秦天聽翠微說的,她本人還沒有這種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