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大興縣衙裡的氣氛突然就變得詭異而緊張起來。
呂途被縣令派去順天府報上三起案子之後,整個人看着很是陰沉,使得就是他親信之人都不敢隨意靠近,所有人做事都戰戰兢兢的,生怕一旦做錯什麼就會惹來呂縣丞的責罰。
但是,也有一些卻在刻意地拉開與呂途之間的關係,比如同爲佐貳官的主簿曾光以及典史嶽離秋,之前呂途安排下來的事情,他們如今居然拖了下來,當手下人去催促時,他們更是直接回了句另有要事便把人給打發了。
當這一切被有心人瞧在眼中之後,不少縣衙裡的人就知道情況有變了。看來這些年來在縣衙掌握着大權的呂縣丞是遇到了真正的對手,他們也得給自己留條後路了。
越多人產生了這樣的念頭,呂途及其下屬的處境就越顯得不妙。而在這個時候,呂縣丞他們還不能發怒懲治下面的人,不然只會把人往外推,吃虧的只會是他們自己。直到這個時候,一些人才算看明白了一個道理,原來縣丞終究不是縣令,真要奪權,他在名義上就已弱了不止一頭。
心煩意亂的呂途因爲不想看到原來對自己畢恭畢敬的差役們變化的嘴臉,所以一整日裡都悶在自己的公房中想着對策。可幾日下來,卻是沒有太多的頭緒,除非他敢動用一些非常手段,否則想在規則內對付陸縝似乎是不可能了。
難道真要冒險走這一步麼?心裡抉擇不下的他此時正背手在房中快速地踱着步子,臉上的神色已陰沉得可以滴出水來了。可最終,他卻還是不敢下這個決定,因爲他很清楚一旦事情被揭發後會是個什麼結果。
這兒可是天子腳下的北京城,有多少眼睛都盯着他們呢,只要有人想查,就一定能查出真相來。而陸縝若真出了什麼差錯,以他朝廷命官的身份,刑部這樣的衙門是一定會追查到底的。
可不出手只會讓陸縝在縣衙裡的勢頭越發的強盛起來。幾日工夫,這位縣令已把兩個原來還算聽話的下屬從自己身邊拉開了,若再下去,自己沒有一點反應的話,恐怕會有更多人見風使舵的。
突然,呂途的腳步一停,心裡已轉到了一個主意。雖然自己現在確實拿陸縝這個縣令沒辦法,但大可以殺雞儆猴地對付曾光他們哪。大家在縣衙裡共事這麼多年,他們的底子自己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只要稍作利用,就足以讓他們身敗名裂了。而這麼一來,也能提醒下面那些蠢蠢欲動的傢伙,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厲害!
想到這裡,呂途的臉上現出了一絲幾日來久違的笑容,只是這笑容看着有些陰森了。他趕緊回到桌案前,拿出一張紙就迅速寫起了什麼。許是因爲激動的緣故,很快他就感到了口渴,可手邊的茶碗已經空了,他便衝外面叫了一聲:“來人!”
門應聲而開,卻讓呂途有些意外。他還沒有自大到隨時讓人守在外面,怎麼就立刻進人了?只是在看到來人臉上的神色後,他的心裡便是一沉,因爲這位看着是有急事來報的:“大人,出事了。”
“又怎麼了?”呂途定了定神後方才問道,顯得很是鎮定。到了這個時候,他更要在手下面前表現得沉穩,不然只會讓更多人感到不安,並因此離開他。
“之前曾光去見了陸縣令,然後過不多久,他便把應丁他們三兄弟給拿進去了!”那人趕緊稟報道。
“什麼?”這一下,呂途是再也無法保持鎮定了,說話的同時猛地就從位置上站起了身來,惡狠狠地盯着眼前這名親信,滿臉的憤怒和難以置信。
因爲他太清楚應丁三人對自己意味着什麼了。這三名衙差都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有太多不好見人的事情都是交由這三人去辦的,現在他們居然被陸縝提了去!若是陸縝盤問出什麼來,自己的處境可就更加不妙了。
“曾光!”呂途隨即又從牙齒縫裡迸出了這兩個字來。自己纔剛有這個打算呢,這傢伙就先發制人了,果然此人才是自己最大的隱患哪!
他毫不懷疑,正是因爲有曾光在陸縝面前的交代揭發,陸縝纔會突然下手!可他依然有些不解:“應丁他們三個就這麼順服?輕易就讓陸縝給拿下了?還是說縣衙裡有其他人在這時已開始站在他那邊了?”
這一點確實很關鍵,若是後者,自己的處境就更加危險,甚至很可能馬上人家就要朝自己下手了。
“別的衙差只是袖手旁觀,他們是被剛安插進縣衙的那個叫林烈的瘸子一人拿下的。動手時,他們三個只一個照面,就被那傢伙全部打翻在地,所以只能乖乖被他帶去見陸縣令了。”那人說話的同時,眼中還帶了幾分惶恐之意。
聽到這一答案,呂途又吸了一口涼氣:“怪不得他敢如此下手,原來身邊是帶了能人的。”同時心裡也是悲怒交加,縣衙裡的人果然都是些牆頭草,此時居然都只作壁上觀了!
“大人,我們該怎麼辦?”那親信頗有些驚恐地問了一句。他顯然是生怕自己也步那三位同伴的後塵,所以極需要從呂途身上找到安全感。
感覺到這一點的呂途沒有太多的思考,便道:“走,跟我去見陸縣令!”事到如今,無論自己願不願意,做沒做好準備,他都必須去和陸縝正面交鋒了。不然若是自己身邊的親信都是這麼個結果,其他人變得只會更快。
那人趕緊答應一聲,轉身爲他打開了房門,然後有些忐忑地跟着呂途朝着一側不遠處的縣令公房走去。在經過旁邊另一處簽押房時,裡面的嶽離秋只是擡眼看了一下,便又低頭自顧忙碌了起來。這一幕落到周圍的差役們眼中,又是一陣古怪的神色和眼神交流。
若是擺在以前,嶽離秋雖然不會巴結地過來行禮,卻還是會打聲招呼的。但現在倒好,他是完全無視了呂縣丞,這背後代表了什麼自然不言可明。
呂途心裡有氣,卻又不敢再節外生枝,只好在冷哼一聲後,甩手直接來到了陸縝的公房門前。就在他順勢欲要推門進去時,突然想到了什麼,手上的動作陡然停住,然後衝身邊的手下打了個眼色,示意對方過去敲門。
以前他見那些縣令,那都是直接就登堂入室的,對方雖然心下不快,卻也拿他沒轍。但現在,處於下風的呂縣丞可就沒這個底氣了,只能照了規矩行事。
門應聲而開,可出乎呂途意料的是,這裡面居然沒有應丁他們三人,只有陸縝和曾光兩人,此刻都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見他進來,陸縝跟沒事似地一笑:“呂縣丞可是有什麼要事,怎麼看着如此急切哪?”
“我……”在作了個深呼吸,穩住了自己的心緒後,呂途才繼續道:“下官是聽說剛纔有幾名衙門裡的差役被大人身邊之人打倒帶走,纔過來問個究竟的。不知他們身犯何錯,爲何大人竟要如此整治?而且,他們現在又去了哪裡?”
“哦,你說的是剛纔那三人哪,他們前兩日居然敢向前來縣衙告狀的百姓討要進門錢,所以本官特命林烈把他們叫來問話。不料他們的膽子還真是夠大,林烈奉命傳喚他們居然敢和他動手,真是豈有此理!”陸縝不疾不徐地作出了回答。
竟是因爲這麼一點小事麼?呂途都有些迷糊了,陸縝想拿捏他們不該只用這麼個小錯啊。但很快地,他的臉色就變了,心也跟着往下一沉。
因爲陸縝又繼續道:“本來本官只是想教訓他們幾句,叫他們把收下的銀錢交出來便罷了。可他們倒好,居然敢如此違抗上司之命,這等不遵法令之人我大興縣是絕不能要的。所以在斥責之後,本官便把他們開革出縣衙了。”
“什麼……”呂途再忍不住,大聲問了一句:“大人,你居然把應丁他們三個給開了?”
“怎麼,本官這麼做有什麼不妥麼?縣衙可不比別處,他幾個賤役竟敢頂撞本官,本官不打他們的板子已經足夠仁慈了。難道你呂縣丞對此有什麼不滿?”陸縝把臉一板反問了一句。
呂途登時語塞,臉上卻是陣青陣白,手腳更是一陣冰涼。他終於知道陸縝行事有多強勢,多麼的不講道理了。居然就用了這麼個根本不需要任何證據的藉口,就把自己手下最得用的三名下屬給開革出了衙門,而自己居然連反對的說辭都拿不出來。
最終,他只能說一句:“可他們到底是縣衙老人,之前還多次爲縣衙立功,大人這麼做就不怕寒了衆人之心麼?”
“縱然有功勞,當時他們也是得了賞賜的。而且功是功,過是過,本官可不會因此留什麼情面!”陸縝堅硬地回了一句,他所透出的氣勢竟徹底壓住了身前的呂縣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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