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大興縣衙的一干人來說,今天着實算是見識到了。以往只有錦衣衛的人逼供別人,要對別人用刑,可從沒有過其他衙門敢對他們動刑的。可這回倒好,陸縝居然要對這幾個錦衣衛的人動刑,當真是破了天荒了。
但同時,自家縣令的強硬態度也讓他們變得興奮起來。能在這樣膽大敢爲的大人身邊當差,讓他們的膽子也變得大了起來。聽了陸縝的話後,這些人當即跟着叱喝以增聲勢,同時還有上前裝出真要對他們動性的。
本來還輕視大興縣衙的曲平這下終於是有些緊張了,口中雖然依舊喝了一聲:“你敢!我可是錦衣衛千戶,朝廷命官!”身子卻不受控制地顫了一下。即便他裝得再兇,也無法改變其內心虛弱的本質。
他的畏懼感立刻就被陸縝抓住,當即沒有半點遲疑,就拿起案上籤筒內的火籤直接就往前方地面摔去:“竟還敢咆哮公堂?給我用刑!”
一聲令下,幾名差役便壯起膽子撲來,一把就將其給按倒在地,再把那還帶了之前犯人血跡的夾棍就直往曲平的十指上套去。當十根指頭接觸到那冰冷如鐵的夾棍時,曲平如被電到般再次顫抖,但他倒還算硬氣,即便到了這個時候,居然依舊沒有開口招認的意思。
陸縝見此,心下便是一橫,欲待下令用刑。他看得出來,這個曲平現在已到了崩潰邊緣,只要真吃了苦頭,就一定會招。這時的官府可不同後世,還要講什麼證據,用刑拷問出來的照樣能讓人接受。
可就在他一聲用刑的命令到了嘴邊,將出未出時,一旁被人按住的韓躍突然開口了:“你們可想好了,真要對我錦衣衛的人用刑?到時候,他陸縣令走得了,你們這些人,還有你們的家人可走不了!”語氣森然,帶着深深的恐嚇意味。
可這話的效果卻是立竿見影的。本來氣勢頗盛,就要動手的那些差役聞得此話,手上的動作便是一頓,臉上也顯出了猶豫退縮之意。他們當然是明白了箇中意思,陸縝身爲朝廷官員,有這一道護身符,錦衣衛確實有些難對其下手。但其他人,他們的身份可不比尋常百姓高多少,若錦衣衛真要報復,隨便找個理由就能辦了他們,更別提他們的親人了。
就是陸縝,在聽到這威脅之言後到嘴邊的話也止住了,他很清楚,這位可不是說的空話,錦衣衛確實有這個能力和意圖做這等報復之舉,他可不想因爲自己的堅持而連累了縣衙裡的衆人。
而只這一猶豫,就讓曲平反應過來。想起剛纔自己的恐慌失態,他頓時有種惱羞成怒的感覺,當即拿眼睛左右掃了掃:“不就是夾棍麼?你們來吧,老子還受得住。但我們鎮撫司內的刑具可比這等貨色要好玩得多了,到時候我會把你們一個個叫去回禮的!”說這話時,他的臉上滿是猙獰之色。
本就忐忑不安的衆差役被他這麼一嚇,更是不敢動手了,只得把目光看向上方的陸縝。他們確實怕了,錦衣衛並不是他們這等小人物能夠招惹得起的。
見此,陸縝也有些無奈了,同時也不得不承認,到底是兇名在外的錦衣衛,哪怕如今正是勢弱的時候,卻依然能叫人感到畏懼與恐慌。
這時,已定下心來的曲平又趁勝追擊道:“陸縣令,我都說了此事是一場誤會,你現在還能怎麼辦?若再不放我,恐怕待會兒我們鎮撫便會派更多人來了,到時就是把你拿去加罪也不是不可能的,你可想明白了?”
陸縝一陣沉默。什麼叫騎虎難下,這時他算是清晰地感受到了。放了人,案子就算是徹底砸了,再想查都不好找線索;可要是不放,現在這個局面無法用刑,人家又抵賴不招,說不定還真有錦衣衛的人前來索人,到時卻該如何是好?
難道這次自己真個要失手?只能眼看着青竹幫那些無辜的人被人誣陷而死?
就在他感到左右爲難,難下決心的時候,一名差役突然來到了堂前:“大人,竺暢在外求見。”
“嗯?”陸縝微微一愣,這才明白過來,心裡頓時又生出了一線希望來:“讓他進來回話!”竺暢之前請命前去追查那些坑害幫中兄弟的幫會分子,之前一直沒有迴音,現在突然回來,一定是有所收穫了。正是因爲打着這個心思,讓陸縝決定讓他進來說話。
竺暢卻不是一人回來的。有些吃力地走到堂前時,手上還提了條繩索,繩上還捆了個異常狼狽的傢伙。而他自己,身上也有都處傷痕,衣裳也是破爛不堪,看着不比對方好多少。
見此情形,陸縝已猜到了實情,精神陡然就是一振。而曲平他們卻是一臉的不耐:“陸縣令,你要是有別的事,大可以把我們放了再處理。若再這麼拖下去,你可是要付出後果的!”
“誰說本官要放了你們了?你們剛纔說什麼證據,現在人證不就來了?”陸縝拿手一點外邊那個狼狽地被牽上來的男人說道。
曲平等錦衣衛聽到這話都是一驚,轉頭看去,正好對上了那人,只是他們卻依舊有些疑惑的模樣,只有一名錦衣衛的神色陡然一變,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盯着那人,身子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竺暢吃力地跨過高高的門檻,這纔跟陸縝見禮:“大人,在下幸不辱命。”
“好!此人便是上元節當晚與你們糾纏之人?”陸縝也不作寒暄,直奔主題問道。
“正是。有兄弟早早把他的模樣和身份告訴了在下,所以我才能在京城之外找到了他。爲此,還和他的幾個同夥戰了一場,這纔將人拿回來!”
雖然竺暢說得輕描淡寫,但從其身上的傷口就可知道那必然是一場苦戰。他以一人之力對付諸多對手,最後還能活捉目標,足可見其性格之堅毅,身手之不凡了。
在他說話時,幾名差役已在陸縝的示意下將人給按倒在地。這位身上的傷也頗爲不輕,所以被這幾個差役輕易就給控制住了。陸縝便立刻問道:“你是何人?可知道本官今日爲何要拿你問話麼?若有一字虛言,我縣衙的刑具可不是拿來看的!”
那人的目光此時正落在地面上的幾件刑具之上,聞言身子也是一顫。他早被竺暢捉拿自己時的狠勁兒給嚇破了膽,此時又身在公堂上,再不敢有所隱瞞,當場就把一切都說了出來:“小人牛九,乃是京城一名閒漢,前不久纔剛加入到烏鼠幫中……”
陸縝可沒興趣知道他的身份,便一拍驚堂木問道:“本官問你,上元節當晚你們可曾受人指使與人發生爭執,然後放火麼?”
牛九的身子頓時一顫,面露懼色,但在陸縝強大的壓力之下,還是乖乖地回答:“確……確實有這麼回事。當日我們幫主接到一名官場朋友的意思,讓他帶人去和另一批人纏鬥,然後趁亂放火……小的當時就在場……”
“你來看看,這裡可有你認得的人麼?”陸縝拿手一指那些錦衣衛道。
牛九這才把目光落到面前這些錦衣衛的身上。他畢竟是京城人氏,一眼就認出了這些人是錦衣衛,頓時嚇得面色慘白,雙腿一陣發軟,而在看到那個自己所認識的錦衣衛後,更是神色一變,只是到嘴邊的話,卻在對方目光注視下說不出口。
但這一變化卻完全落到了陸縝的眼中,他毫不猶豫就一指那名錦衣衛高聲喝問道:“是不是他?他就是指使讓你們生事和縱火之人,是也不是?”
其實,剛纔牛九的回答已足夠爲青竹幫的人開脫,因爲他已承認是他們放的火。但陸縝顯然不滿足於此,他硬是要把錦衣衛給拉下水。
倒不是說陸縝非要較這個真,實在是因爲在如今局面下,他早和錦衣衛對立,只有把罪名定到他們身上,自己才能得保萬全,也不用再怕被他們反咬一口。
“陸縝,你這是誣賴,這是欲加之罪!”韓躍反應最快,當即怒吼道。
但陸縝壓根不理會他的反應,只是盯着面前的牛九急聲道:“你可想清楚了,若再不從實招來,所有罪名都由你來扛,到時候不光是一死而已,誅你九族都是輕的!”
這話的威懾力實在太大,牛九這樣的小人物也壓根不會明白案子的嚴重性。但早破了膽的他被陸縝這麼一逼問,卻是真個慌了,當即大聲答道:“沒錯,當日在旁指使我們的就有此人在場,他當時還讓我們只管打人放火,別的他們會處理好……”邊說着,他的指頭已指向了邊上那個早變了臉色的錦衣衛!
陸縝長長地舒了口氣,臉上也終於露出了一絲笑來:“各位,現在人證也已經有了,若你們依舊抵賴不肯招,沒奈何只能把事情往上鬧了,這次就是驚動天子,我也一定要把案子弄個水落石出!”突破口一旦找到,他整個人的精氣神都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