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縝告辭離開後不久,趙克遠便再次來見康思川,他的雙眼此時佈滿了血絲,那是一夜未眠再加上有些心事才造成的結果:“大人,漕幫那些人已安置妥當了。”
“唔。”康思川點頭答應了一聲,卻沒問對方把人安置進了哪裡。事實上,他也知道趙克遠是不會將人送進大牢裡去的,早前就與李燕九他們打好了招呼,這次只是讓他們配合着演場戲而已。一等到把霍公公安全救出,那他們自然就自由了,而且還能在官府這兒領上一份功勞。
“你說說,接下來該怎麼辦?”在喝了口茶水後,康知府才又問道。
來見自家上司之前,趙克遠已有了一個完整的計劃,此刻便即道:“正如陸先生之前所提議的,接下來咱們只要讓河上那些亂民相信官府會爲他們做主嚴懲漕幫衆人便可以了。現在人已帶來,差不多該派人去跟他們聯繫,讓他們交出霍公公,又或是上岸來聽審了。”
康思川沉吟了一下,也點頭道:“事情確實該這麼做,不過現在還早了些。怎麼也得等到中午之後,我們的人才能過去,不然如何能取信他們呢?”
“大人考慮周到,是下官疏忽了。”趙克遠這才轉過彎來,忙奉承了一句。
“至於現在嘛,把衙門裡的人多派些出去,仔細搜尋嚴家相關人等的蹤跡纔是正經。居然敢勾結白蓮教,本官是定不會輕饒了他們的!”提到嚴家時,康思川的眼中頓時就有兇狠的光芒透了出來。
其實本來他和嚴家是沒什麼過節的,但就因爲之前私鹽一事,卻把康知府推到了嚴家的對立面。雖然當日並未從對方船上搜出相關證據來,但雙方明顯已經撕破了臉皮,只要康知府在任上,就一定會想方設法地壓制對付嚴家。
這也正是此番嚴玉麒最終鋌而走險,答應和白蓮教的人連手幹一票的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因爲只有鬧出于謙被殺這樣的大事來,康思川這個知府纔會難逃罪責,最終被罷官離開蘇州。
只可惜,他們的如意算盤最終沒有打響,反倒把事情變得更加混亂了。
而在聽到他的吩咐,又看到那恨恨的目光後,趙克遠的心就是一揪,很快就打消了原來想爲嚴家求個情的念頭,只是低低答應一聲,便去作相關安排了。
看着這位下屬剛纔那副爲難的模樣,以及現在匆忙離開的背影,康思川也不覺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來。有些事情他不說,並不代表他就不知道。趙克遠和漕幫,和嚴家的密切關係對他來說從來就不是什麼秘密。
包括半年前的那場風波,其真相康思川也是早查了個明白的。只是相比起已成喪家犬的嶽南星,勢力龐大的漕幫對他的用處更大,所以在官府中人幫着遮掩之下,他也就順水推舟,不再深查了。
可這些人要是真以爲什麼事情都能瞞着自己,那就大錯特錯了。剛纔這番話,他就藏着敲打提醒趙克遠的意思在裡頭。漕幫的事情自己可以睜隻眼閉隻眼,但嚴家,這回是一定要被連根拔起了,這是他康知府的底線!
@@@@@
過了午時之後,陸縝才略顯疲憊地走進家門。
院子裡,林烈正端然坐在石凳之上,一副警惕的模樣,直到看見陸縝進來,他才欣喜地站起身來,上前行禮:“大人,你可終於回來了。”
昨晚到目前爲止,城裡可着實有些混亂,再加上陸縝他們又不在,搞得家裡也是人心惶惶的。所以林烈只能枕戈待旦,一直守在院子裡,提防着有什麼不好的變故。到了此時,才稍稍能鬆了口氣。
“辛苦你了。”陸縝上前輕輕一拍對方的肩膀道。這時,一扇房門也隨之打開,兩雙關切的眼睛已全落到了陸縝的身上:“陸郎,你可回來了,沒傷到哪裡吧?”
“沒事,不過是些宵小鬧事而已,已經被官府平息下去了。”陸縝笑着迎了上去:“倒讓你們掛心了。”
聽到這話,雲嫣只是抿嘴一笑,而楚雲容的臉上卻飛起了兩朵紅雲來。雖然她已接受了自己眼下的身份,但依然還帶了些羞澀。尤其是當陸縝過來,兩隻手同時摟住了自己和雲嫣的纖腰,更讓她覺着有些不自在。
但隨後陸縝的一句話,卻又讓她分了心神:“對了,家裡可有什麼吃的麼?從昨晚到現在,我還沒吃過東西呢。”
“啊?你怎麼不早說啊?翠眉,你快去準備些的吃的來。”楚雲容一聽都有些心疼了,趕緊扭頭對從一旁屋子裡出來的丫鬟說道。
而云嫣也急忙給輕舞打了個眼色,後者忙也跟了翠眉一起往廚下而去,不一會兒,廚房裡就傳來了陣陣鍋碗瓢盆的碰響聲,兩女已忙了開來。
院子裡,林烈拉住了清格勒,跟他打聽這半日一夜所發生的事情,而屋內,兩女也關切地問起了陸縝相似的問題。陸縝則簡要地說了下碼頭上的變故,也沒提自己被白蓮教的人襲擊,險些命喪對方刀下的事情,只說一切已經在官府的控制之中,再過段時間,蘇州就能恢復原貌了。
對此,雲嫣倒是沒什麼看法,可楚雲容卻聽出了一些敷衍來。不過既然陸縝都安全回來了,而且他不願意細說,便也沒有多作盤問。
只是當聽說這事兒竟是由嚴家主使之後,楚雲容還是露出了詫異之色:“這怎麼可能,我那兩個表哥怎麼竟會幹出這等抄家殺頭的事情來?”
“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們貪心太大,所求過多,纔會爲利所迷,卻連後果都沒有去細想。”陸縝嘆息地說了一句,隨後又安慰道:“不過你放心,官府是不會冤枉無辜之人的,也不會株連到岳父岳母。若真有所牽連,相信以我之前立下的些許功勞也能爲他們開脫。”
聽了他這麼一說,雖然擔憂是少了些,可楚雲容依然愁眉不展。畢竟嚴玉麒他們是自己的親人,現在居然出了這等變故。而且,以她的冰雪聰明,很明顯就能想到這其中也有陸縝在背後使力的緣故,而這一切很可能就是因爲自己,這讓楚雲容的心裡更覺不安了。
可還沒等她再說什麼呢,翠眉和輕舞兩個丫頭便把熱氣騰騰的飯食給端了進來。卻是一大碗的麪條,以及幾樣頗爲精緻的小菜。陸縝卻不急着用飯,而是問了一句:“清格勒和林兄他們可有用飯麼?”
“老爺放心,我們已經給他們準備好了,跟你是一樣的食物。這就去端了送給他們。”翠眉連忙說道。小丫頭在幾年的歷練後,比以往可要精明沉穩得多了。
陸縝這才端起面前的碗筷,低頭唏哩呼嚕地就吃了起來。他確實是餓得狠了,之前因爲有事所以還不覺着,現在心事丟到了一邊,飢餓感就迅速上來,再也忍耐不住。
而外頭,很快也傳來了同樣的吃麪聲,直聽得幾個女人不覺掩嘴輕笑,同時又有些心疼自己的男人。這麼一來,楚雲容便沒再跟陸縝多談嚴家之事,只想讓自己的夫君吃了飯後好好地休息一陣。
只可惜,她的這一願望卻未能實現。就在陸縝吃完了飯,打算躺去牀上補上一覺時,院門外便傳來了一聲招呼:“陸先生可在家裡麼?”
守在院子裡的林烈和清格勒認出了這位乃是衙門裡的一名差役,便先把人讓進了大門,這才前去稟報。其實都不用他們稟報,陸縝便已聞聲站起了身來,在看到這位後,不覺有些疑惑地道:“你是康知府派來的?”
“正是。大人在府衙等着先生回去商量大事呢。聽說是運河那裡又出了什麼變故。”這個差役點頭哈腰地說道。
本來陸縝在衙門裡的名望就已不低,而經過昨晚之事後,其地位又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所以這些慣會看人臉色的傢伙的態度就越發恭敬了。
可即便如此,兩女依然不快地皺起了眉頭。自家夫君纔剛回家門不久,還沒歇息呢,居然又被傳召了回去,這師爺做得也太辛苦了吧。
陸縝看出了她們的不滿,忙笑了一聲安撫道:“食人之祿自當忠人之事。既然身爲幕僚,大人有所差遣,自當盡心去做。你們且在家中寬坐,我去去便可回來。”
“可是陸郎……”楚雲容依然有些擔心地想說什麼,就是雲嫣,也露出了不捨之色。
但最終,她的話也沒能說出口。因爲陸縝已經擺手制止了她:“事關蘇州城之安危,以及不少無辜者的生死,我陸縝辛苦些又算得了什麼呢?”
聽他這麼義正詞嚴地說出話來,楚雲容只能嘆息一聲,閉口不言。心裡甚至還帶了些自豪,這纔是自己所看重的夫郎哪,是真正能爲國盡忠,爲民盡力的好男兒!
安撫了兩女幾句後,陸縝才叫過林烈,讓他隨自己一起回衙門。而家裡,則留給清格勒守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