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九月之後,這秋意是越發的濃厚了,雖然吹來的風還不是太過嚴寒,卻已給人一種蕭瑟的感覺。
但即便天已涼了下來,錦衣衛衆人的操練卻沒有半點將歇的意思,每日一大早,這上千人還是高喊着口號跑出城去,直到一個多時辰後纔會滿身是汗地回來。不過與兩個多月前相比,如今他們已不再氣喘吁吁,而是顯得遊刃有餘。
這天是楊震帶了人出去跑了一圈,正當他把隊伍帶到校場之上,打算好好練練這些人的搏擊之術時,便看到姚幹迎面走了過來,衝他抱拳行禮道:“楊僉事,都督有令,讓卑職挑一隊人馬外出辦差。”
“終於是有差事了麼?是陛下的差遣,可有旨意?”邊上正自休息的幾名錦衣衛聽到這話後,頓時精神一振,呼啦一下就圍了上來。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只是無休止地操練,卻連以往的差事都放到了一旁,這讓衆人心裡總有些不是滋味兒。雖然他們已經接受了陸縝的這套理論,但總覺自己身爲錦衣衛當做些其他事情。
楊震冷着張臉掃了他們一眼:“都興奮什麼?又不是所有人都要去辦差,全都把精神給我打起來,別如此懶散。趙傑,你帶上一隊人馬跟着姚百戶跑這一趟吧。”
身邊一名面色黝黑的漢子忙答應一聲,興沖沖地點了自己手下那幾十名校尉,便跑到了姚幹跟前聽候差遣。而其他人則在有些不甘地嘆息後,跟着楊震去了邊上兩兩對練起來。不一會兒,校場上便已呼喝聲響成一片。
姚幹衝趙傑一笑:“趙百戶,讓兄弟們帶上兵器,準備一下這就走吧!”
“姚百戶,咱們今日到底是要辦什麼差事?是要出京麼?”趙傑有些好奇地問了一句。
“不,只是在京城裡拿幾個人而已,費不了多少工夫。先去個人趕馬廄那裡,讓人把馬都準備好了,咱們錦衣衛緹騎難得出動一次,總得亮出我們的威風來!”姚幹說着,眼中閃過了一絲精芒。
身邊這些錦衣衛也是一陣興奮,這都有多少日子沒有出門拿人了,當即抱拳領命,趕緊跑到裡頭換上自己大紅色的衣袍,挎上的繡春刀。片刻後再出來,這羣剛纔還有些小意的傢伙便已殺氣騰騰,如一口口出鞘的利刀了。
“走,這就出發!先去城東金風衚衕。”下了這一道命令後,姚幹便已率先昂首挺胸地向着外頭走去。其他人忙大聲答應,緊隨其後往外奔去。到了外間院落,那裡已停了好幾十匹駿馬,他們二話不說,便已飛身上馬,再一提繮繩,便已策馬衝出了早已大開的鎮撫司大門。
本來很是安靜的街頭猛地躥出來幾十騎人馬,頓時就引動了周圍百姓的注意。而當大家看到是一羣錦衣衛緹騎出動,殺氣騰騰地跑出來後,更是嚇得連忙走避,生怕一個不好就被這些可怕的傢伙給整治個罪名拿下了。
也有不少人臉上露出了憂慮之色:“緹騎居然又出動了,這一回也不知拿戶人家要遭殃了。”顯然,這位是想起了幾年前廠衛橫行京城時的可怕經歷。
幾十騎快馬耀武揚威似地在京城的街道上飛馳着,很快就來到了一處並不是太起眼的小衚衕前。當他們勒停馬後,姚幹便是一聲令下:“衚衕往裡數第三間宅子,把裡頭的男丁全數拿下了,不可放走一人!”
“是!”這些早憋壞了的錦衣校尉當即當應一聲,便如捕獵的野獸般迅速衝進了衚衕,直撲到第三間宅子跟前,便分出兩人上前拍響了門環。那門子纔剛一應聲開了道縫隙,他們就已一把將門撞開,口中喝道:“錦衣衛奉旨拿人,所有人等全都跪地受縛,有敢抗命者,一律格殺勿論!”
這一番氣勢洶洶的呼喝,頓時就把這宅子裡的男女都嚇得驚叫起來,有幾個還即刻轉身就往後跑,一個不小心,還有人重重地跌倒在地,顯得好不狼狽。
但錦衣衛們壓根就不會去在意這些,叫完後,便提着連鞘的繡春刀上前拿人,但有不肯乖乖就縛的,劈面就是一頓敲打,直把人打得滿頭是血,倒地之後,方纔拿出繩索來將之捆縛起來。
這院子裡頓時就哭喊聲,叫罵聲不斷響起。但這根本就不影響錦衣衛們辦事的效率,只頓飯工夫,這一院的男丁就全被鎖拿。
姚幹這時才從外頭施施然地走進來,一見之下,便滿意地一點頭:“看來咱們錦衣衛看家的本事倒還沒有生疏嘛。趙百戶,煩請你派一些兄弟先把人押回去,我們再跑下一處。”
“好。”趙傑忙答應一聲,點了幾個兄弟帶人回去,其他的則繼續跟着姚幹跑向了下一個目標地點。
衆人也不知道姚百戶爲何會選這些人作爲目標,但既然是陸都督的命令,他們自然是要遵從照辦了。何況,這些日子過得實在無趣,今日能出來辦案拿人也算是一種消遣嘛。
接下來,他們又連續在城裡別處拿下了兩戶人家,此時天已過午,錦衣衛緹騎四出拿人的消息也已迅速在北京城裡傳了開來,直鬧得人心惶惶,衆說紛紜。
這突然的變故確實挺讓人感到意外的,畢竟這些年裡,錦衣衛已經消停許久了,還沒像今日般大張旗鼓地拿過人呢。這也很容易讓人回憶起了以往那些可怕的事情,街上的行人都少了許多。
與此同時,正在都察院衙門裡做事的官員也已聽到了這一消息,這讓他們頓時大驚,隨即又怒喝起來:“這些錦衣衛真是反了天了,居然在光天化日下胡亂拿人,難道就沒有王法了麼?不成,我們得趕緊進奏陛下,讓他嚴懲此等行徑。”
顯然,經過這幾年的時間,這些當官的已經把之前飛揚跋扈的錦衣衛給遺忘了,覺着他們就該乖乖地留在鎮撫司裡。只有一些頭腦冷靜的,沒有跟着瞎咋呼,而是現出了憂慮之色來:“看這架勢,是陸縝這個錦衣衛指揮使要做些什麼了,我們可要小心着些纔是呀。”
“怕什麼?他錦衣衛還能胡來不成?聽說今日錦衣衛捉拿的都是些尋常商人,他們難道還能犯了什麼王法不成?各位大人,今日這事咱們要是不管,錦衣衛的膽子可就會越來越大,到時候你我處境可就危險了!”
這話確實有些道理,很快就得了不少人的贊同,便有人叫嚷着要去皇宮求見天子,讓天子來爲大家主持公道,就好像錦衣衛的人已經拿了他們的同僚一般。
正當這一干御史言官們叫着嚷着要去皇宮時,一羣如狼似虎般的錦衣衛卻突然闖了進來。看着他們挎刀直入的兇悍模樣,本來還氣勢洶洶的一衆言官頓時就被嚇了一跳,猛然一靜的同時,還有人直往後退。
片刻後,纔有人有些色厲內荏地喊道:“你們是什麼人?竟敢直闖我都察院!”
“錦衣衛,奉命拿人。”帶隊的趙傑半點不讓地回瞪着他們,說道:“哪個是蘇旭,站出來,你的事發了!”
聽到他直接點名,衆言官們又是心下一凜,下意識就往邊上一名三十多歲的官員看去。這位臉色更是一片慘白,驚恐地道:“我……我一向本分,從未犯過事,你們憑什麼拿人?”
“就是,蘇大人一向勤勉,你們錦衣衛別想害人!”很快地,邊上就有人上前爲他說起話了來,還有兩個膽大的,更是擋在了他的跟前,阻止錦衣衛上前拿人。
趙傑見此,眉毛頓時就挑了起來:“大膽,你們是想拒捕,做他的同謀麼?我再說一次,他犯了大事,要是再有敢阻礙者,便與之同罪,一起去我們詔獄吧!”說着,只把手一揮,便命手下上前拿人。
這些官員都是文弱書生,縱然有些膽氣又如何能與日常操練的錦衣衛相扛,只幾下間,擋在跟前的幾名言官就被扒拉到了一邊,然後兩名校尉上前,已直接把蘇旭給拉到了跟前,再拿繩索給捆縛了起來。
就在趙傑打算押人離開時,一個充滿了威嚴與憤怒的聲音便從邊上響了起來:“住手!這是都察院,誰讓你們錦衣衛的人隨意放肆拿人的?”隨着這一聲怒斥,一名緋袍官員已怒容滿面地趕了過來,在他身後,還有好幾名同樣面含慍怒的都察院高官。
“總憲大人……還望總憲大人爲我等做主哪!”
“是啊,這些錦衣衛的人也太放肆了,居然敢直接跑到我們都察院裡拿人,這是以前都沒有過的事情……”
一干品級低下的官員一見來人,就跟見了救星般大聲呼喊起來。只因來人正是如今這都察院裡的一把手,左都御史李實!這可是朝中足可以和六部尚書、內閣輔臣相抗衡的高官重臣哪。
就是那些錦衣校尉,在知道此人身份後,也不禁露出了一絲懼色,微微向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