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昨夜公主得知李太守父子入京後,就一直有些怪怪的,平日裡清晨起來,公主必然是先去給皇后娘娘請安,今兒個卻先來了登春閣,雖說公主與王順儀關係不錯,但也僅止於偶爾往來。
她怎麼覺得……公主來登春閣,是專程爲了見李淵父子,但,可能嗎?正如公主所言,他們一在洛陽,一在弘化郡,根本不可能相識。
可若不是,公主爲何要來這裡,還一直望着乾元門的方向?對了,公主曾離過宮,有可能在宮外相識的,公主回宮之後,絕口不提宮外之事,只告訴她們墨平死了。
猶豫許久,她終是忍不住問道:“公主,您認識李公他們嗎?”
“算是認識吧。”這般說着,韞儀深深看了乾元門一眼,折身往長生殿行去,還未到那裡,便看到吉祥站在宮門處東張西望,瞧見她們過來,快步迎上來行禮,隨後道:“公主,乾元殿來傳話,讓您立刻過去。”
“乾元殿?”韞儀驚訝地重複着,她自然知道乾元殿是什麼地方,這麼多年來,父皇幾乎從未主動傳召過她,今日怎麼……
如意在一旁問道:“知道是什麼事嗎?”
吉祥搖頭道:“不知,傳話的人只讓公主一回來就立刻過去,不得有誤。”
李淵父子前腳離宮,父皇后腳就讓自己過去,難道是爲了李淵父子之事?這般想着,韞儀道:“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一路來到乾元殿,外頭的宮人已是得了吩咐,示意她直接進去,不過只她一人,如意與吉祥皆被留在了外面。
乾元殿一年四季,不論晝夜,燈火永不絕,左右兩邊各自立着紫銅雕螭紋燭臺,上面燃着兒臂粗的描金紅燭,日夜不熄。
楊廣正閉目坐在御椅中,鄭英垂目站在一旁,韞儀走到光可鑑人的殿中央,屈膝道:“兒臣見過父皇,父皇聖安!”
楊廣緩緩睜開了雙眼,盯着低垂了眉眼的韞儀道:“來了?”
韞儀恭聲道:“是,不知父皇傳召兒臣來此,有何吩咐?”
楊廣沉聲道:“你之前曾在李淵府中待了半年,倒是說說,李淵是一個怎樣的人。”十三郡兵力非同小可,雖然安伽陀算出李淵並無君王之命,他依舊不敢輕易與之。
果然與李淵有關,韞儀心思微轉,如實道:“回父皇的話,李淵很是愛護郡內百姓,待他們如同自己的親人,亦很得百姓愛戴,在兒臣看來,他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官員。”
楊廣臉色微微一變,“這麼說來,他在弘化郡比朕還有威望了?”對於君王而言,臣子有能力是一件好事,但太過有能力,就又另當別論了;功高震主——這四個字,他可是聽得多了。
韞儀自幼在楊廣身邊長大,知道他生性多疑,只怕又開始懷疑李淵了,原本,楊廣疑心李淵,她該高興,甚至趁着這個機會再吹把風,可是……
李淵若死,李世民也必然難逃死罪,一想到此處,昨夜那種五臟六腑絞在一起的感覺又涌了上來;她知道自己應該助父皇守住大隋江山,不讓他人染指,可是她同樣不要李世民死,她虧欠這個男人的實在太多,所以……哪怕是要欺騙父皇,她也要李世民好好活着,就當……是還了他當初放自己逃走的恩情!
至於李淵……從那半年的情況看來,他應該並無反意,如果有朝一日,他當真要反父皇,縱然拼了這條性命,也必取其首級!
遲遲不見韞儀回答,楊廣催促道:“爲何不說話?”
韞儀咬一咬下脣,道:“啓稟父皇,據兒臣所知,李淵雖有幾分威望,卻也僅止於此,豈可與父皇相提並論。”
她的話令楊廣臉色稍緩,旋即道:“那他可有什麼異常舉動?”
“兒臣沒有發現,倒是有一回曾聽李淵提及父皇。”這話勾起了楊廣的興趣,追問道:“他說了什麼?”
“他說自己身受皇恩,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會牢牢守住關中局勢,絕不讓心存不善之人威脅到父皇!”
“哦?”楊廣挑一挑眉,帶着一絲懷疑道:“你當時只是一個舞姬,李淵爲何要對你說這些?”
韞儀早料到他會有此問,恭聲道:“回父皇的話,李淵當日是在與幾個兒子說,兒臣只是在一旁湊巧聽到罷了。”
楊廣點一點頭,道:“照你這麼說,李淵倒是一個不錯的忠臣了,可是你之前不是還認爲李淵該死嗎?甚至去弘化郡刺殺他。”
“兒臣當時聽父皇與安師言語,以爲李淵會是顛覆我大隋江山之人,所以偷偷前往弘化郡刺殺,可是……半年下來,兒臣確未發現李淵有謀反之意。”這句話,韞儀倒是沒有撒謊。
楊廣思索片刻,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韞儀雖然很想知道楊廣不遠千里傳召李淵入宮的用意,卻也清楚,楊廣是不會告訴自己的,只得忍着心中的好奇退了下去。
在韞儀退下後,楊廣喚過鄭英道:“宗室之中,可有適齡之女可以婚配?”
鄭英想了一會兒,躬身道:“啓稟皇上,奴才記得孝王長女已屆適婚齡,且尚未婚配。”孝王是楊廣的弟弟,在楊廣還未登基之前,便已因病去世,留下兩子兩女。
楊廣沉思片刻,道:“傳朕旨賜,封孝王長女爲永豐公主,賜婚李淵次子李世民,於八月完婚!”
對於許多人來說,能夠得到皇帝賜婚是無上的榮幸,更不要說娶的還是孝王長女,是一位正兒八經的公主。
可是對李世民而言,卻不吝于晴天霹靂,他猜到這是楊廣籠絡之舉,但他已經有婚約在身,豈可再迎娶別人。
鄭英等了好一會兒,始終不見李世民領旨,只道他是倏然得了楊廣賜婚當朝公主,一時高興忘形,提醒道:“駙馬還不趕緊領旨謝恩?”
李世民神色複雜地望着鄭英遞來的明黃卷軸,他根本不想迎娶什麼公主,可是……聖意不可違,若他不答應,就是抗旨,以楊廣喜怒無常的性子,只怕他與父親都要死在洛陽,除非提前起兵?他……到底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