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剛抿了一口,便連茶帶碗擲在宮人身上,厲喝道:“混帳東西,你想燙死本公主嗎?”
宮人不敢去看被燙痛得地方,慌忙跪下道:“奴婢都是照着平日裡的溫度沏的,並未……”
“還敢頂嘴!”隨着這句話,穿着縷金繡鞋的腳已是狠狠踩在宮人撐地的右手背上,用力蹍着,痛得宮人臉色煞白,連連求饒。
綠籬心有不忍,但她清楚新安驕橫的性子,明着勸只會火上澆油,逐道:“公主息怒,爲這種人氣壞了身子可不值得。”
新安沒說話,又蹍了一會兒方纔鬆開腳,喝斥道:“還不趕緊滾下去!”
宮人不敢言語,趕緊捧着被踩得紅腫的右手退了出去,綠籬在將地上的碎瓷片收拾下去後,輕聲道:“奴婢去給公主燉盅燕窩來可好?”
新安不耐煩地道:“不必,你現在就算燉龍肉來給我吃,我也沒那個胃口。”說着,她恨聲道:“好一個晉陽,竟然這樣也能讓她脫身,我實在是小覷了她!”
綠籬可不敢在這個時候,提醒新安剛纔那句“燉龍肉”是大不敬的話,順着她的話道:“其實晉陽公主只是暫時無事罷了,正如公主說的,她即便不是主犯也是幫兇,早晚會定她的罪。”
“就怕有些人不是這麼想。”想到李淵剛纔的態度新安就來氣,“唐王也不知是否老糊塗了,竟然這麼輕易就相信了晉陽,什麼受傷,什麼痠痛無力,哼,依我看,那些御醫分明就是都被她收買了,所以衆口一詞地幫着她說話,還有……”新安原想埋怨李建成剛纔不幫着她說話,猛然想起綠籬不知她與李建成的關係,趕緊止了嘴邊的話,轉而道:“總之這件事我絕不會就此算了!”
此時,在長安城外,一個人影在夜色中奔跑,在來到一處山坡時,他停下腳步,扣指於脣下,吹起了哨子。
沒過多久,一個人影從暗中走了出來,聲音嘶啞地道:“可是長安城有動靜?”
那人點一點頭,道:“啓稟大人,楊侑死了!”
後者身子一震,眼眸爆出一輪精光,“這是怎麼一回事?”
“聽說是李世民與晉陽公在明瑟殿行苟且之事,被陛下發現,從而殺了陛下,這會兒李世民已經被關入天牢之中,等候發落!”
後者默然片刻,忽地暴出一陣大笑,驚起停在樹梢上的夜梟,“好!好!簡直就是天助我們!”
那人輕笑道:“卑職正是覺得這是一個不可錯失的好機會,方纔急着來稟告大人。”
後者滿意地點頭,“我果然是沒有看錯你,若是這次攻下長安,你就是最大的功臣,陛下賞罰分明,斷不會虧待了你。”
那人臉上掠過一抹喜意,連忙道:“卑職能有機會立此大功,皆是因爲大人提拔,卑職從未有忘。”
後者笑一笑,“行了,我現在就去將此事奏稟陛下,若是沒有意外,不日之內,就會發兵長安,到時候,咱們裡應外合,一舉攻下長安。”說着,他想起一事來,道:“他們可有懷疑你的身份?”
那人輕笑道:“李世民倒是派人去查過,不過大人給卑職安排了一個如此完美無缺的身份,他們又哪裡查得到什麼,只以爲卑職真是一個普通的獵戶。”
此時,下弦月自雲層中鑽了出來,淡淡的月華照落在那人臉上,赫然就是一月餘前,投奔李世民的段立,如今看來,他的身份,並不像自己說得那麼簡單。
“很好,到時候我會以煙花爲號,一旦看到,你就立刻趕往春明門附近,等候機會打開城門。”
“卑職明白。”段立行了一禮後,離開了此處,而另一人也再次沒入黑暗之中,此處再次恢復了平靜,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韞儀、長孫氏甚至是劉弘基、杜如晦等人都在各自追查,然事情卻陷入了僵局,不論是小六子還是新安那邊,都毫無線索,至於其他人,能夠提供的線索少之又少,僅憑這些,根本無法替李世民洗脫嫌疑。
四月初五的午後,李建成來到書房,朝坐在案後的李淵道:“父親,您找我?”
李淵點點頭,沉聲道:“陛下那件案子,查得怎麼樣了?”
一聽這話,李建成神色頓時黯淡了下來,“當日在宮中找不到小六子後,兒子就讓人拿着畫像挨家挨戶的詢問,這些日子,差不多將整個長安城都問遍了,但沒一人說見過此人。”
他這話令李淵雙眉皺得越發緊,“其他地方呢,有線索嗎?”
李建成嘆了口氣道:“能問的,能查的,兒子都問了個遍也查個了遍,但……情況對世民真的很不利。”
“也就是說,沒有任何有用的線索?”面對李淵的話語,李建成猶豫道:“有一件事,兒子不知道該不該告訴父親。”
李淵最看不得這種吞吞吐吐的模樣,當即道:“有什麼事情就說。”
“是。”李建成應了一聲,遲疑地道:“其實……兒子問過那夜負責守門的護衛還有宮中侍衛,他們說……從沒見過小六子此人。”
李淵一怔,不解地道:“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李建成瞅了他一眼,低頭道:“其實當時沒有人來請世民入宮,是他自己……”
聽到此處,李淵哪裡會不明白,沉聲道:“你是說,小六子這個人,根本不存在,只是世民撒下的謊言?”
李建成嘆了口氣道:“兒子不相信世民會在大婚之前與晉陽公主做出苟且之事,更不相信他會殺害陛下;但從目前查到的情況來看,實在不容樂觀。”頓一頓,他試探道:“父親,如果……兒子是說如果,這一切當真是世民所爲,您會怎麼處置世民?”
他的話令李淵攥緊了雙手,指節白如案上的宣紙,良久,他徐徐道:“殺人償命,更不要說,他殺的那個人還是陛下!”
李建成心中暗喜,面上卻是裝出一副驚駭慌張的模樣,“不要!父親不要!”頓一頓,他道:“雖然看起來世民嫌疑很大,但兒子還是相信世民不會是兇手,求父親再給兒子一些時間,兒子一定會想出法子證明世民不是兇手。”說着,他雙膝跪地,垂淚道:“世民是父親的兒子,這些年來,更是一直幫着父親東征西戰,屢立戰功,但偶有犯錯,但終歸是親父子,想必父親也不願看到世民含冤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