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回去和許大哥說一聲吧。”現在表現出抗拒,就等於一會拉清單拉得更慘,含光沒有表達反對意見的意思,而是很正常地建議,一邊在心裡想着怎麼引開于思平的注意力,任由這股情緒發酵下去的話,今晚她肯定要被折騰慘了,第二天沒準都得睡到下午去。“對了,這是你第一次來這裡吧?”
“嗯,是啊,怎麼了?”于思平在外頭都表現得很正常的,他不是那種一到沒人時候就原形畢露的性格,一般只有在肯定完全沒有被窺視可能的時候,纔會稍露端倪。兩個人現在就站在甬道里,隨時都可能撞上別人,所以雖然他有些微不耐煩,但還是在和含光正常對話,“別告訴我雲深的院子裡還有什麼必去一看的景色。”
有必要這麼犀利地猜中她的意圖嗎……含光有些無語,但仍是堅持地說,“你是應該來感受一下的,我很早就和你提過的應該,來。”
她帶着于思平在院子裡三繞兩繞,倒是沒遇到任何人,就順利地到了書房。書房門還是沒關,電腦甚至都還亮着,含光也不搭理,而是順着現在經過習慣,已經變得若有若無的聯繫,一直走到了書架前方,“感覺到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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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平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感覺到什麼?”
含光畫了個區域,“真的沒感覺嗎?暈眩啊,什麼的。”
她說到暈眩,于思平肯定也就知道她在說什麼了,他往前又走了幾步,鼻尖都快貼到書架了,還是搖了搖頭,“沒什麼感覺……看來,那裡收藏的是你的私人物品了。”
他們兩人會因爲兩種原因感到暈眩,第一種就不多說了,靈器,第二種就是和私人關係密切的貼身物品。這裡畢竟是許家的宅邸,于思平有這個推測也很正常,含光點了點頭,倒是越來越感到好奇了,“好吧……看來是沒機會拿出來看看了……”
“現在就可以看麼。”于思平的態度現在倒是很合作了,看來不是很着急回拉清單,“你知不知道書架背後是什麼房間?”
“之前曾經跟着許大哥進去過一次,那是個儲藏室,放的都是許大哥也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含光說,“是有兩個大箱子讓我有感應,但是也很難說那是什麼,我更沒借口打開來看了。”
“雲深過去的次數頻繁嗎?”于思平問。
含光想了下,“幾個月過去一次拿畫材吧,剛纔我們去畫室參觀的時候,那邊不是堆滿了畫材嗎,可能他覺得遠,現在直接放畫室,那進去可能性非常小了就。”
“那不就簡單了,直接繞過去開鎖進去看唄,現在所有人都集中在裡面,就算有人出來,也很難看到書房背後的燈光,雲深更是很難得來這裡,被拆穿的可能性小得可憐。”于思平看着含光,有些恨鐵不成鋼般搖了搖頭,“你什麼時候纔能有膽量做壞事啊?”
說着,他果斷就帶着含光走出書房,繞到了背面的儲藏室方向,含光跟着他,一路上擔驚受怕的,又想說這樣不好,又實在也很好奇,一時間糾結得不成樣子。猶猶豫豫地跟着于思平,也就走到了儲藏室門口。
“你看,鎖住了。”她說,“要不然我們還是——”
說着,于思平隨便掏出一根挖耳勺般的東西,頂進鎖芯裡動作了幾下,一扭一彈,鎖頭咔嗒一聲就打開了,他扭頭看了她一眼,一臉平靜地推門而入。
含光……含光無話可說,只好跟進去了。
于思平隨手拉開了燈,整間儲藏室立刻也就盡收眼底了,這裡的確長時間沒人來過,空氣有點不流通,打開門以後風頓時就灌了進來,灰塵被吹起來四處亂飄,倒讓氛圍有點迷幻,于思平觀察了一下,居然沒要含光指點,就直接走到了她剛纔比劃的那塊區域跟前——這人方位感真是十分不錯。“是這個大箱子嗎?”
“是下面一個。”含光說,回頭把門掩上了,終於是接受自己要‘做賊’的現實,當然,從某種角度來說,這東西也算是她的,而且許雲深想必也不在意,不過這感覺依然是十分玄妙。“拉出來了嗎?”
“嗯,這個鎖頭我看看,哦,很簡單啊。”于思平隨手拖了個椅子來,把箱子端出來,稍微蹲下來研究了一下,含光就又聽到了咔嗒一聲,她忍着不適感,蹲到了于思平身邊,衝着箱面吹了一口,把灰塵給吹下去了。
“我看看,這裡都什麼。”于思平一邊說,一邊把箱子蓋搬了開來。含光頓時感到一陣更加強烈的眩暈,只好靠着于思平的背來平衡自己。“這一箱子——都是信啊?”
“啊?”含光迷糊了,睜眼一看,果然這裡一封封都是書信,而且看來全都是年代久遠,紙質已經發脆發黃了,可能還會出現紙張牽連的現象,就只是當年隨便收納以後一直都沒保養護理的感覺。“可我……我沒給誰寫過信啊。”
這是真的,她以前一直沒有寫信的對象,出嫁後是寫過幾封,但都沒有收藏價值,比起來可能還沒有當年賣掉的隨葬品來親近,爲什麼會這麼暈呢?
于思平拿起一封信,“母親大人親啓,兒和壽百拜。這是你兒子寫給你七妹的信吧?”
含光還要反應了一下,纔想起她前世兩個兒子的名字,其中一個就正是許和壽,這也是某一任平國公的名字,當然他給母親寫的信,對象不會是早就掛掉的她。
“噢。”她心裡也有點悶悶的,雖然這也是很正常的事,但還是有些酸澀。“好吧……難道這就是我感到眩暈的原因?”
“可能是。”于思平把信遞給她,自己又動手整理起箱子裡的信件,因爲年代久遠,繩子散落,所以本來一紮一紮的信現在都是散落在箱子裡,比較凌亂。“你看看都說了什麼。”
含光試着抽了一下,好在信紙並未粘連,小心些還是可以正常展開,就是字跡有些已經順摺痕碎裂模糊了。“娘……看不清了,哦,大概是說他們在江南商號的事情,又說了什麼織戶作亂,七七八八的,我兒子字還不錯麼。”
雖然已經知道兒子和七妹的關係肯定可以,但看信裡和壽和繼母說話時那自然而親暱的孺慕之情,含光心裡依然是五味雜陳,她把信摺好,塞了回去,“這一箱子都是這些東西?”
“我看看,好像還有點別的。”于思平忽然從箱子裡拿了個快腐壞的錦繡長包袱出來,“嗯,有的。”
這包袱一被拿出來,含光險險沒跌坐在地,她差點沒暈得吐出來,于思平拍了拍她的背,“看來這纔是和你有關的東西。”
他把長條包袱放在地上,手指上下飛舞,很快就已經把發黑的包袱皮給解開了,露出了裡面的東西。
兩人目光投去,都是呆了一下,過了一會,于思平才問,“這是你的……牌位?”
“嗯……”含光算是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暈了,她呆呆地看着黑木牌上勾着金邊的字樣,輕聲說,“是我的神主……”
和牌位放在一起的還有一封信和一卷畫軸般的東西,于思平先試着拆了下信,“啊,毀損得有點嚴重……我看看,這應該是你七妹寫給你一個兒子的。”
含光直接就拿過來看了,果然,上頭片段言語,都是她熟悉的口吻。
‘出門在外,也要善自保重,廣東事務,不是分內就不要多說什麼,該做的事情,底下人心裡有數,可不要飛揚跋扈、言辭隨意,免得落人話柄……你父親……廣東總督……’
拉拉雜雜,說的都是家中瑣事,‘二哥兒已經種痘,反應很好,你可放心,待好了就送來廣東。南洋一帶的金雞納霜要儘快搜求……弟弟妹妹們都好,你父親也好,我也好,不必多惦念……’
到了最後,就說到了含光,‘收到你上回的信,聽說你娘墳塋被照看得不錯,我心裡也很安慰,你來信說要請她神主和畫像,我更是欣慰。你在廣東要住多年,正應該把神主和畫像接來供奉,也讓你娘在天之靈庇佑你們一房。神主是新制的,不過畫像我就把多年來家裡供奉的那幅寄來了。現在多年過去,記憶沒有當年清晰,再也畫不出這麼像的,你要小心愛護,勿使損毀……’
含光邊看邊念,心中一片惘然。她讀信時,于思平已經將畫軸拉開,含光讀完了,放下信紙去看時,只見黯淡黃紙上,一名少女眉目宛然、巧笑倩兮,雖然年深日久,畫面稍有損毀,但神態、氣質,不是當年的楊善禮,卻又是誰?
在飄舞的塵屑和昏黃的電燈光中,她的笑臉彷彿泛起了絲絲漣漪,下一刻就能步出畫紙,開腔說話。含光望着她怔然無語,于思平在她身邊問,“想哭嗎?”
她揉了揉眼睛,看向于思平,於先生伸出手把她攬進懷裡,倒是難得地溫柔了一把,“想哭的話,就靠在我懷裡哭吧。”
唉,雖然是萬般不願,雖然一個勁地叫自己不要沉迷,但……靠進于思平懷裡的那瞬間,含光還是輕輕地嘆了口氣,依然無法自制地感受到了溫暖與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