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第一次衝突時不同,現在劉德瑜和含光的關係已經是非同尋常了,見桂思陽領着何英晨過來,小姑娘的臉先就掛了下來,她遠遠就白了桂思陽一眼,老大不高興地道,“陽陽怎麼搞的,怎麼把他給帶過來了。”
雖然說還沒有走到近前,按理是應該聽不到說話的,但桂思陽何等人也,看着劉德瑜的表情,如何便不知道她的心情了?他領着何英晨走到近前,便笑着說,“都是一個年級的同學,以前不懂事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好了。人老何都沒把那事兒放在心上,李同學你也別和他計較啦。”
好歹都是牽手的關係了,桂思陽的面子她是要給的,含光微微一笑,也很自然地配合道,“都是幾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我也不懂事,何同學別和我計較。”
何英晨掀了掀嘴脣,表情有點複雜地嘟囔了幾句,別開眼沒說什麼。桂思陽也就問含光道,“你是跟着老師一道來的嗎?”
含光笑道,“嗯,你呢?和你叔叔一道嗎?”
“反正都是那些人吧。”桂思陽道,“金石之學,考古和書法不分家的。這種盛事當然要來湊熱鬧了。不然,要特地進來看也挺麻煩的。”
的確,這種文物首展的展品一般都是最全的,而且還能撈到很懂行的解說,對於愛好者來說當然是能看首展最合算了。這裡幾個人,劉德瑜、桂思陽都是學書法的,很自然也就會發展出對文物古董這一系的興趣,何英晨家裡有人做古董生意,含光師公直接是國內考古學權威,其實四個人應該是很有話聊纔對。最起碼關於法門寺發掘行動對西安府文物市場的影響,大家都能說出個道道來的。
但何英晨也不大說話,一直就看着含光,看得她怪不自在的,四人間的氣氛自然也就有點尷尬。——劉德瑜好像因爲桂思陽沒商量就帶了何英晨過來,有點小生氣,在一邊哼哼唧唧的也不說話,桂思陽摸了一會後腦勺,忽然眼睛一亮,笑道,“哎呀,那不是小葉嗎?”
說着,就上前招呼了個胖乎乎的少年過來,“我記得這也是你們班的同學吧?”
“噢,是葉昱呀。”劉德瑜便擠出笑容來和他招呼了一番,葉昱也是很憨厚地笑着招呼,“劉同學——班、班長好。”
“葉同學你好。”含光肯定是記得他的,但一年同學,也沒怎麼來往過,並不是很熟悉,含笑點了點頭,也是有點好奇。“平時不知道你也對這一塊有興趣啊?”
“哦,我們家也有親戚是做這個的。”葉昱呵呵地笑了,“和英晨這邊情況是差不多。”
何英晨瞪了他一眼,甕聲甕氣道,“你來也不喊我,早知道你來,我和你一塊了,剛纔在那邊又被拉着和他們應酬了好久。”
平時在班裡,這兩人也看不出有這麼熟悉啊——含光瞥了桂思陽和劉德瑜一眼,再次認識到這點:學校對於這些上流社會的小孩來說,估計都不是什麼真的很能放鬆的地方,在學校裡的人際關係和真實的人際圈估計都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葉昱人圓,圓臉,圓圓的肚子,是個很可愛的小胖子,一看就知道脾氣好,人很憨厚,被何英晨沒理由地埋怨了一番也挺無所謂的。呵呵笑道,“我也沒想今天來的,今天來肯定都是一羣大人啊,我想明天再來仔細看看,人也沒那麼多嘛,結果還不是被我爹給拽來了。”
“這要是法門寺也是大墓的話,那今天肯定更多人了。”何英晨在這種事上表現得挺老道的,一開腔,倒是把含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現在這人,還算是少的了。”
他這話說得含光是有點不懂了,但是礙於和何英晨的關係,又不大好問。何英晨瞟了她一眼,看來也有點得意,小眉頭一挑一挑的,像是等她來問似的,劉德瑜白了他一眼,倒是先嘟嘴道,“何英晨你有話就直說,幹嘛這麼賣關子。”
人家門第高啊,何英晨家裡背景應該是和劉德瑜沒得比的——再說又是女孩子,撒嬌起來無理也能蠻三分的,何英晨無奈了,只好壓低了聲量,“傻啊你,各種途徑都買了土裡貨了,這兒有真品展出,還不得趕快來看看真的,這才知道自己打眼了沒唄。”
這道理幾個人也都不是不明白,被何英晨這一說,都長長地哦了一聲。含光不免道,“原來現在的藏家還會買生土貨啊?”
她前世父親就是當代有名的金石大家,雖然學術地位不顯,但那是因爲政治地位太顯赫,金石之學不過是調劑而已,饒是如此,知道她父親雅好古玩,各地的官員那還不是玩命送禮啊?她父親書房裡擺設的那都是有數的寶貝,而且多數都是市面上已經流通過很多手的熟貨,很多是傳世之物,也有一些是因爲各種各樣離奇的藉口——通常以修造房屋最多——從土裡掘出來的,然而那也是經過多年的盤活、修復,看起來不會有什麼生土氣息了。不是行家還很難分辨和傳世物之間的區別。真正你說才從土裡起出來沒多久,腥味兒都沒散盡的那種東西,她父親也是不收藏的。包括冥器,都是不列入收藏範圍內的寶貝,雖說也有貴重的,但一個意頭不好,還有一個,也覺得不夠講究。
這些規矩,含光還是懂得一點的,不過現在看來,兩百年後倒是有些事發生了變化。她情不自禁好奇地問了這一句,才發覺自己是和何英晨搭上話了,一時倒還有點小緊張的。——不過何英晨今天顯然是不想和她再發生什麼衝突,瞅了她幾眼,語氣還意外地和緩,“一般的生貨也不買,可這和舍利子有關的,沾邊的那都是寶貝,也顧不得這什麼避忌了,那就肯定買。”
一羣人又懂得了一個冷僻知識點,都是長長地哦了一聲。眼看那邊開始講話了,也都安靜下來,捧場地爲展會打起了醬油,盡力地鼓掌着。
大人們總是有很多事要做,很多人要應酬的,簡短的開幕儀式後,還是三三倆倆地聚在一塊,孩子們就自由得多了,這邊醬油打過了,葉昱便邀大家一起去看展品,“現在佛指舍利那邊肯定還沒什麼人的,先過去瞻仰了一番再說。”
含光其實心裡是不大樂意的——幾年前那事兒,讓她有點怵這些古物,但來都來了,也不能太不合羣,只好拉着劉德瑜的手和她一道走過去了。劉德瑜還笑話她呢,“你信佛啊?不信怎麼這麼緊張?”
說話間,四人直接就走到了中心展櫃附近,這裡是完整展出了兩枚影骨和一枚真骨,包括各自的安放寶函——這寶函是如何精美,舍利是如何珍貴等等,展櫃下方自然都有解說卡詳細闡述的。幾個少年少女一下都圍上去看起了稀奇,含光站在很旁邊的地方,戒心很重地瞟了幾眼,沒感覺到眩暈,這才漸漸地放下心來:估計是隻有那個特別的符文才能讓她進入離魂狀態吧。
雖然依然有點忌諱,但含光也不是沒好奇心的人,好容易都來了,當然要去看看于思平給她留的手信,見一羣人擠在佛指舍利跟前,她便沒打擾劉德瑜,自己踱到石怪獸跟前去了。——因爲其特別的來歷,石怪獸自然也在展廳裡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不過,承平年間于思平這幾個字就沒有在解說卡上體現出來,只是很簡要地介紹了一下它發現的過程,看來,對這個石怪獸的來龍去脈,學術界應該還是存有一定的爭論。
因爲一半石怪獸實在是磨損得很厲害的緣故,含光在背面看了半天,都是沒看出那個落款在哪裡,她看着這個石怪獸,心情也是有一種說不出的複雜。又是好奇、又是憧憬,又是有點講不清的惆悵。——而且還有點扯不清的疑惑,越想越是頭暈。
這個石怪獸到底是于思平埋的,還是他只是在電視上看到了石怪獸的發掘,回去以後給添了字。如果是後者那還好說一點點,如果是前者的話,豈不是意味着于思平穿來之前歷史就已經決定了他還會回去?其實就是後者也有類似的矛盾,這個字到底是在於思平回去之前就存在的,還是在他回去以後變出來的?
這種複雜又糾結的邏輯問題,簡直讓含光想想都要陷入離魂狀態。她又還也很好奇于思平回去以後,到底是不是成功地彌補了前世的遺憾——可惜,她在省圖書館裡研究了半個暑假的歷史,別說于思平了,連她自己幾個親人在歷史上的最終結果都是沒弄清楚。
正在這出神呢,含光忽然覺得自己被人碰了一下,轉頭一看,居然是何英晨。
“原來你在這裡!”他道,“還說你到哪裡去了呢。”
說着,他又很好奇地看了下含光的穿着,“這身襦裙挺好看的啊,你們慈幼局給你做的?”
的確,含光今天打扮得挺漂亮的,蔥綠色掐腰小襖,月白色的百褶裙,兩條長辮子簡簡單單地垂在背後,不是很複雜的裝扮,但卻挺清新脫俗的。何英晨會稱讚,也不奇怪——
纔怪。
含光很吃驚地看了他幾眼,方纔說,“你覺得慈幼局會有閒錢給我做這個嗎?”
“難說哦。”何英晨雖然對她和氣了一些,但言行舉止間還是有一種脫不掉的優越感,“我爹說了,你現在就是慈幼局的門面,她們肯定捨得在你身上花錢。”
“是我先生給我做的啦。”含光對自己到底有多光耀門楣也不是很感興趣。現在她還繼續在慈幼局生活,說穿了就是因爲李局管還需要她這個門面。不然含光皮厚點,讓楊老師資助一下,靠着獎學金讀完桂樹上大學也不是什麼難事。——反正,楊老師是很有錢的,而且看起來一點也不介意被含光坑。“我拿了獎學金,他獎勵給我的。”
“哦,那你老師挺疼你的。”何英晨乾乾地說。
然後兩個人就沉默了下來——沒話說啊,平時就不大熟。
含光站了一會,也覺得挺尷尬的,再加上對修復過的蹙金繡也挺感興趣,對何英晨笑了一下,便要擡腳走開。
結果,人家何英晨還不樂意了,一閃身就把含光給堵住了,“你別走啊,我話還沒說完呢。”
“什麼話啊?”含光現在也是有點感覺到不對勁了。
說不上具體哪不對勁,但就是有點不對勁,反正是一種氣氛上的區別。
何英晨翻了個大白眼,乾脆就直接領着含光往展廳外頭走。“你先和我來吧。”
和這種紈絝大少打交道,比較煩的一點就是不大能逆着他的意思,不然人家是真能和你鬧起來的。含光也不想再重演上一次那麼無語的衝突了,想下何英晨應該也不會把她叫去無人的地方打她之類的,便跟着他一道走到相對較爲僻靜的一處門廳內,道,“什麼事啊?”
“李含光。”何英晨看起來都有點無奈了,他直接問,“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啊?”
“不知道什麼啊?”含光比他更無語。
“我喜歡你啊。”何英晨翻了個大白眼,直接就去拉含光的手。“我都他媽喜歡你好久了,你沒看出來啊!”
作者有話要說:暈死了,寫是寫好了,但是家裡網絡忽然全面掉線,也不知道爲啥,好幾次都是這樣在深夜掉線-?-
沒啥辦法只好研究用手機當熱點來更新,一搞就是半個多小時,大家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