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想回一句‘我認識你嗎’,不過想到於叔叔的神通廣大,含光還是縮了,剛好這個週六劉德瑜要去圖書館自習,含光便推說回師父家有點事,讓劉德瑜和桂思陽、於元正一道去,大學一年級也是課程排得比較滿的一年,國子監的學風又好,大家都是拼命讀書拼命玩的類型,現在當然是拼命讀書的時候了,總要先把課程的難度摸清了再來玩樂。再加上剛休息了一個寒假,大家的學習熱情還是挺高漲的,到了週末,圖書館人還不少呢,絕不愁沒有伴兒的。
至於含光自己,她對於思平還是留了幾分戒心的,並沒有把她的宿舍號告訴于思平,打算等於思平到了校門口,再下去見她的,不過於思平人家有辦法啊,直接就在樓下按門鈴了——國子監的宿舍管理很嚴密,進出都是要刷卡的,如果沒有卡,就必須按門鈴,或者和生活老師打交道。
人家都按門鈴了,再假裝什麼也沒意思,含光只好把他讓進屋裡,不大高興地問,“要喝水嗎——你怎麼查到的?”
于思平還是一身西裝,配上短髮,看起來非常像是魯國的精英階層,或者,按照含光在異國文化課上接觸到的新名詞:像是魯國的金融新貴。他從頭到腳都流露出一股高貴的味道,但卻又不像是秦國本土的世家公子,很有種異國風味,氣質更是矛盾地在銳氣之外糅合了一點滄桑,令人都難以準確地說出他的年齡。含光並不難理解成如意爲什麼會和他在一起——雖然對她有點不好意思,但結合睿王那邊的信息,可能她也不是含光想象中的那樣高不可攀,于思平這種異國新貴估計會是她很不錯的歸宿了。
“你的信息不都在網站裡。”于思平說,“信息化社會有個很大的缺陷,就是信息外泄也要比從前更爲容易。”
含光當然知道不是任何人都查得到這些信息的,“你是說,你有個權限很高的朋友,也肯爲你調查這麼雞毛蒜皮的事情?”
“應該說我有個能力很強的朋友,足以攻破網站的防火牆。”于思平說了一個含光聽不懂的詞,當然又對她露出委婉嘲笑的表情,“到底是誰要留在現代?我怎麼覺得我比你還像是個現代人。”
“就是啊。”含光嘀咕着爲他倒了水,“頭髮都剪短了,你這樣還怎麼回去啊。”
“不是正好嗎?”于思平道,“回去以後乾脆剃光了,做個和尚也不錯。”
含光一時語塞,只能賞給他幾個白眼,見於思平腳下有袋子,也不見外,拿起來翻了一下,果然是上回留下的一身裝束,她轉身回到自己屋裡,把該洗的放進洗衣籃,該掛的大衣掛起來,見於思平跟了進來,雖有些不舒服,卻也沒說什麼——這屋子裡沒什麼不能見人的地方。
“你們這宿舍還是被佈置得挺溫馨的。”于思平摸了摸下巴,評價道,“出乎我意料之外,你還是挺能做家事的嘛。”
“沒有,這邊每週會有阿姨過來維護一次的。”含光如實說,“我們也就日常注意一點而已,我其實也就是會一些很基本的,哪有那麼勤快。”
她叉着腰轉過身,問于思平,“穿這樣可以嗎?”
有過上次被于思平嫌棄的經歷,她今天好歹也用了點心,穿的是當年桂樹校服改制的一身厚襦裙,雖然款式還是樸素了點(校服改制沒辦法),但料子和做工都還是可以見人的,畢竟改制的可是張姆姆,手工活算是上乘了。
“穿得這樣不便走動,換了吧。”于思平事兒事兒的,“你就沒買些能見得了人又方便走動的衣服嗎?”
“沒錢。”含光沒好氣地衝了他一句,“給錢就買,錢拿來!”
于思平難得爽快,丟了張卡給她。“喏,拿去。”
“真給啊?”含光接住卡,還有點沒反應過來的。“多少錢啊?”
“不是說了嗎,你要我就給。”于思平微微笑了,神色倒是柔和了下來,“五百萬——我用錢地方多,虧待你少分點了。”
少分就是五百萬,多分豈不是照着一千萬過去了?含光都覺得有點不真實,拿着手裡的卡半天說不出話來。——她都快忘了當時兩人是爲什麼口角了,剛纔那話完全就是隨便說的,緩了一會才道,“這——這也算啊?”
“本來不算的。”于思平笑了笑,“對你有特別優待唄。”
含光一時也說不出話來,拿不準對於思平用什麼態度,于思平也不在乎,在含光案頭找了一張紙,把密碼寫下來了。“隨時都可以轉賬走的,卡我也不要了,放你這,轉不轉隨你。”
“……噢,好。”含光接了卡,拿在手裡把玩了一下。“你今天來就是爲了送卡的?”
“還想帶你去個黑市的,上午來電話,最近風聲緊,取消了。”于思平說,“一會去潘家園逛逛也行,都看你。咱們還和以前一樣,你看中了我出錢,利潤我三你一。”
這算是把風險都轉嫁給於思平了,而且他還負責出手的事,所以這麼分不能說是不公平。少了于思平,含光本人也沒法買,更沒法和楊老師他們交代,這可都是行家,撿漏的說法,騙不了一世的。含光沒有異議,更有些興奮,笑道,“好呀,那咱們倆互相帶契着一起發財——這個來錢快,比你做實業強。”
“這個充其量只能說是來錢快的辦法裡比較合法的一種,”于思平糾正她說,“來錢更快的還有呢,都是暴利。可惜,現在逐漸要進入信息社會了,我也沒把握做到絲毫不露破綻。”
“你是說?”含光有點興奮,都拿不住自己想不想知道——于思平肯定是幹壞事的料子,但她的確不清楚他在現代幹過壞事沒有,因爲古董買賣的驚人利潤按理說是已經可以讓他花銷了。“毒品?人口販賣?”
“差不多吧。”于思平淡淡地道,“還有軍火啊……不過這都需要人手,太浪費時間了,目前我還是小打小鬧地玩點走私就成了。”
走私也已經是很厲害的罪名了,起碼在含光的感覺裡是,她立刻對於思平刮目相看:“那要是你被抓了,我是不是也會被拉下水啊?”
“你說呢?”于思平雙手成爪,嚇唬她道,“你以爲那繡屏是怎麼去魯國的?廢話是走私去的啊,這東西正常途徑根本沒法出境的。我要栽了,肯定也把你給弄進去做伴。”
含光就覺得痛苦了,手裡的銀行卡和燙手山芋一樣的,接吧不安心,不接吧,五百萬呢!
她那閃閃縮縮猶猶豫豫的表情,落在於思平裡,好像比一齣戲還好看,惹得他放聲大笑,難得地露出了歡容。在這一瞬間,他看來倒又像是個少年了,那股輕狂傲慢,藐視衆生的感覺,也只有少年才能萌發得出來。
“小樣。”他幾乎是有點親暱地彈了含光的腦門一下,“拿着吧,這錢沒什麼大不了的,都和你說了,我是小打小鬧。玩走私也不光是爲了掙錢。”
“那還爲了什麼啊?”含光現在感到她和于思平真是同呼吸共命運,立刻就追問道,“還爲了什麼?”
“有些東西,只有在道上纔能有希望搞到。”于思平淡淡地說,“有些人才,也只有在道上才能找着。”
“比如說呢,比如說呢?”含光糾纏不休,于思平懶得理她,威嚇道,“再說一句,五百萬就沒有了!”
含光氣得馬上閉嘴,過了一會才狠狠地說,“等一會我就去把五百萬轉我自己卡上,討厭!”
她早上爲了等於思平,也就是隨便吃了一點,兩人說了幾句話,含光就有點餓了,但是出去吃飯之前得先換了衣服,一會兒才方便去潘家園,含光打開衣櫥,爲了避免麻煩,乾脆邀請于思平把關,“穿這樣過去可以嗎?”
于思平的表情明明白白回答:不要侮辱我的審美。
又換一身,“這個真的蠻貴的,我高中時候買得都心疼呢。”
於叔叔表情:你穿這樣站我身邊,簡直侮辱我的美。
含光無奈了,只好又把于思平給她買的大衣拿出來,于思平還是有話說。“你有腦子嗎?這麼冷的天,你穿個大衣去潘家園,你是找凍呢?”
友情已經沒法再持續了!含光索性一摔衣櫥門,“吃完飯先去買衣服——我自己付錢!你來挑!可以嗎?”
她兇起來,于思平反而沒話說,聳了聳肩,答應得挺乾脆的。“那走吧。”
他是開車來的,含光反正隨便套了一身方便試衣的裝扮,就和他一起下去了。還和于思平商量呢,“先吃飯,吃完飯買東西,買完東西把卡辦了,帳轉了,還有時間去潘家園嗎?要不然明天去?”
“到時候再說吧。”于思平回答得模棱兩可,一邊走一邊閒聊,“哦對了,你是怎麼弄到這間宿舍的,靠你那個同宿舍的好朋友?”
含光瞟了于思平一眼,猶豫了一下,也就這一下,于思平立刻就捕捉到了不對。“不是吧,又是你的追求者弄的?”
他嘖了兩聲,“我要是你,我也不回去——這纔多久啊,你怎麼又冒出一個啦?”
“事實上,這可不是唯一一個。”含光如實說,“開學到現在才兩星期吧,就又有六七個了,也不知道哪裡弄到我手機的,成天給我發短信,煩也煩死人了。”
既然于思平都看出來了,她也不再瞞着,“這個……算是比較有希望的吧。”
“比較有希望?”于思平反問了一句,“那他現在在哪裡。”
“在海外有事還沒回來。”含光說,這是真的,睿王年後帶隊去歐洲那邊做友好拜訪了,估計國事活動得持續半個月才能回來。身在海外不能聯繫,走之前他還和她提了一句。
“哦——”于思平又想了一下,“那你老師家對面那個呢?”
“軍訓。”含光說,“他們學校的老傳統。還有最新的有……”
她拉拉雜雜地給於思平彙報了大概有十個追求者,于思平一一地挑了毛病,那些打聽到號碼過來兜搭的,幾乎全都被他一語否決,“連堂堂正正自我介紹的勇氣都沒有,算什麼男人。”
倒是睿王和何英晨被他留了下來,“這兩個你可以考慮。”
含光拿他當戀愛顧問,也覺得他說的話算是一針見血——反正於思平不來挑她的時候她還是挺樂意聽他刻薄別人的,她正要回話時,手機忽然一響,劉景羽發來短信,問她週末做什麼,‘沒事就和小妹一道過來吃飯’。
“又一個。”于思平伸頭看了一下,下結論道。
“這個不是,是德瑜的哥哥。”含光低頭回了一下,一邊說,“我們倆住一起呢,劉大哥肯定得叫一聲。”
于思平擡了擡眉毛,頗爲有趣地望了她一眼,含光莫名其妙,“怎麼了?我說得不對嗎?”
“沒有,沒什麼不對。”于思平微微一笑,好像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走吧,先吃飯,吃完飯再給你打扮打扮,想談戀愛的人,還成天素着個臉,我都爲你害臊。”
習以爲常地羞辱了她一句,他拉開車門,載上含光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