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的日子依舊平靜地過着,只能從地下宮女太監的話裡行間知曉這平靜無波的表面之下掩蓋了怎樣的洶涌巨浪,只在等待一個契機,一個能夠翻起滔天巨浪的契機。寧霜自那日和宛珠在芙蕖湖邊交談之後,便日日留心宛珠的動向,卻見宛珠並沒有做什麼別的動作,未曾向別人說起這件事,也未曾表露出要向太后告密的意思,這讓寧霜的心頓時安了不少。
“太后娘娘,這是今日的安神茶,奴婢和宛珠商量着,之前的甘草雖然也能去其苦味,卻影響藥效,於是擅自做主,改了其中一味藥材,以減少苦味。”宛珠和玉蘭姑姑一左一右陪侍在太后身邊,寧霜站在下首,端着碗說着。
“哀家這身體,哀家自己心裡清楚,叫你們過來,無非是身邊缺個年輕人說說話,什麼安神茶,補身湯,也就是個過場罷了。”太后在玉蘭姑姑的服侍下喝了安神茶,說着。
“太后這話可說錯了,健身養生之道,學問可大了,若是太后娘娘有興趣,奴婢願天天陪着太后娘娘健身,再配上之前的按摩之法,太后娘娘一定會長命百歲。”宛珠卻在一旁說着。
“宛珠這張小嘴就是會說,這話呀,哄的哀家心裡舒服,哀家時常想着,宛珠若能一輩子陪在哀家身邊,那該有多好。”太后感嘆着。
“奴婢願意一輩子陪在太后娘娘身邊,服侍太后娘娘。”宛珠說着,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寧霜,眼中不明的意味一閃而過,快得來不及捕捉。
“對了,寧霜啊,前日顧太醫前來爲哀家診脈,說是有空,讓你回太醫署一趟,這顧太醫是宮裡的老太醫了,哀家年輕的時候,可都是靠顧太醫照應着,如今他收了你爲徒,你可得好好學着纔是。”太后說着。
“是,奴婢遵命。正好今兒太后娘娘有宛珠陪着,奴婢這就去太醫署走一趟,有些問題,正好請教師傅。”寧霜稟告着,向太后告退。
這宮裡的,都是七巧玲瓏心,太后娘娘話裡的意思,寧霜明白,宮裡爭鬥,無非就是奪嫡、爭寵,所謂的照應,也就是顧太醫幫着太后抵擋了不少別的嬪妃暗中的殺招罷了。寧霜想想,或許就是因了這層關係,太后娘娘纔會對她十分和藹。
離開了永壽宮,寧霜便朝着太醫署走去。
從永壽宮到太醫署,走大路,需得經過皇后娘娘的永福宮,靜貴妃的靜顏宮,凝妃娘娘的芷凝宮以及齊妃娘娘的流華宮,走小路,穿過御花園,地方雖然偏僻,卻能近一些,寧霜想想,若是從大路走,難免會碰到後宮一衆妃子,若是凝妃娘娘也就罷了,被別人看到,怕又是一樁麻煩,思忖片刻,寧霜選擇了繞道御花園。
寧霜走的很急,兩旁綠樹掩映着重重疊疊的倒影,正是綠樹濃蔭的好時節,寧霜卻無暇欣賞,一心只想着去顧老太醫那裡,宮裡是非本來就多,她並不想因爲許多不必要的事情耽誤了正事。
“祥嬪娘娘,此乃欺君之罪,請恕微臣難以從命。”
就在寧霜低着頭,想快速走過小道,前往太醫署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如此說着。
自稱微臣,卻又在內廷,難道,是太醫?寧霜心裡知道,不能太過多事,以免惹上的是非太多,以後難以脫身,可卻因爲對方是祥嬪,讓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閃過身,躲在假山旁邊,凝神聽着。
祥嬪娘娘的父親,是京畿守衛軍驍騎營的中郎將,官職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管着手底下一衆士兵,算起來,也還是個有兵權的人,是以祥嬪能夠入宮伴駕,但是比起朝中幾個有實力的將軍,於將軍卻也算不得什麼,於是祥嬪在宮裡,也只是封到嬪位,這麼多年以來沒有更高的晉升,即便是生養了如月公主,也只是給了封號,卻沒有晉了位分。
如月公主已經長大了,到了該嫁人的年齡,皇上卻還是沒有給她指婚,祥嬪母女兩個在宮中並沒有什麼依靠,如此想來,祥嬪在宮裡的日子,想必不好過,也難怪祥嬪急着將信送出去。
寧霜之所以想結交祥嬪的原因,也正是因爲她的父親。中郎將一職,不算大,卻在京畿衛中佔據着重要的位置,皇城守衛換崗排布,全都靠中郎將調度。沈諾軒的手下衆多,其中不乏軍事才能出衆之人,只是,沈諾軒在軍中的勢力全在邊境,無論是真心跟隨他的手下,還是他自己打下的基業,全在邊境。
未雨綢繆,寧霜只是做了一個這樣的打算,軍中有人,朝中有人,江湖也有人,可這還遠遠不夠,遠水解不了近火,邊境的軍隊無法在短時間內調度回京,所以,沈諾軒在京中也需要勢力,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除了驍騎營,還有其他營,不止祥嬪,還有雅貴人、秦昭儀和寶婕妤,這三個人的父親,也是在軍中擔任要職。
可是祥嬪娘娘那裡,纔是最好的突破口。
“祁將軍,我知道這件事情讓你很爲難,可是這件事情對於我這個深宮婦人來說是難如登天,可是對於祁將軍你來說,確實易如反掌,我只求祁將軍,將這封信帶給家父。”祥嬪說着,幾乎哭出聲來,低聲下氣地請求,一點也不似後宮嬪妃所爲。
寧霜聽着兩人的對話,即便是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卻也清楚了個大概,她只是沒有想到,和祥嬪對話的人,竟然是個將軍。宮裡的規矩她知道,后妃不能私自接見外臣,這是重罪,更不用說,是兩人私底下在秘密處相見,若是落到旁人的耳朵裡,定然給他們安排個私通之罪。
如今看這情況,定然是祥嬪在宮裡遇到了什麼麻煩,想請這位祁將軍帶信出去給自己的父親,然而後妃無詔不得與外界私自通信,這也是宮裡的規矩,祁將軍幫這個忙,是輕而易舉,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被人發現,那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娘娘,請恕微臣難以從命,今日之事,微臣就當不知,若娘娘一定要傳信給於將軍,還請娘娘另想他法,微臣告退。”這祁將軍說着,朝着祥嬪娘娘行了行禮,便離開了這裡
。
祥嬪見祁將軍離開,眼中的黯然一閃而過,隨即離開,卻沒有想到,隨身的絲帕掉落在草地上,絲毫未曾察覺。
看着祁將軍離開的背影,寧霜若有所思,等兩人走遠,走過去撿起祥嬪的絲帕,心中閃過千百個年頭,她早就有心與祥嬪結交,卻不知道以一個什麼樣的理由,這一次的事情,或許是一個很好的藉口。如此想着,寧霜將那方淡綠色的絲帕折起來收好,繼續朝着太醫署的方向而去,彷彿剛纔的那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剛到太醫署,卻被告知顧老太醫得了皇上的恩准,告假出宮雲遊,順便採集一些藥材,寧霜在疑惑間,卻想起太后說起顧老太醫來診脈的時候,是幾天前的事,只怕這幾天等不到她,便自己出門了。
寧霜正要往回走,卻見小彩子疾奔過來,朝着她喊道:
“寧霜姐姐,好些日子不曾見你了,可是到了太后娘娘身邊忙得很?都沒空來太醫署看看了。”
“小彩子,我不過在太醫署待了半個月而已,宮裡人心薄涼,也難爲你還記得我。”寧霜笑笑,回答着,對於小彩子,寧霜是心存好感的,在這宮裡,她認識的人不多,可是小彩子,卻是難得得幾個她看的對眼的人之一。
“瞧姐姐這話說的,小彩子忘了誰也不會忘了姐姐你呀!對了,姐姐離開這些日子,顧老太醫倒是經常過來,有空也教教我一些醫術,兩日前,顧老太醫奉詔出宮雲遊採藥,留了些東西在我這裡,說是等姐姐來了交給姐姐,姐姐且等着,我這就去拿去。”小彩子說着,便忙進了屋,給寧霜拿那顧老太醫留下的東西。
寧霜等小彩子拿過那東西來,打開一看,卻是一本醫書,一本關於鍼灸的醫書,寧霜拿到書以後如獲至寶,欣喜若狂,她老早以前就想學習鍼灸,卻一直苦於沒有機會,進了宮,拜了顧老太醫爲師,以爲能學到些東西,卻還沒來得及好好跟着顧老太醫學習,便被調到太后的身邊服侍,如今有了鍼灸的醫書,寧霜別提有多高興了。
“小彩子,謝謝你。”
“寧霜可在?”寧霜道謝的話音剛落,院子門口卻傳來一個內侍的聲音如此問着。
寧霜回頭,卻見一個總管模樣的太監站在門口,朝着自己裡面說話。
“奴婢寧霜,敢問公公可有何事?”寧霜疑惑。
“姐姐,這是皇后娘娘身邊的管事太監,江公公。”小彩子朝着寧霜解釋着,讓寧霜知道對方的來頭和名號。
“皇后娘娘召見,還請寧霜姑娘跟咱家走一趟。”那公公看着寧霜,說着,“咱家從永福宮到了永壽宮,又從這永壽宮到了太醫署,寧霜姑娘可讓咱家好找。”
“江公公幸苦了,卻不知皇后娘娘找我有什麼要緊事?”寧霜心裡疑惑着,問道。
她不知道,連日來皇后和靜貴妃那裡都沒有什麼動靜,卻在這個時候忽然召見她,到底是因爲什麼,宮中變化多端,不得不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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