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冰兒的演出班子並只不限於演出來賺錢了,開始做生意。冰兒的腦子很活絡,只要是不違法、有益的,利小的生意也做。而且不怕辛苦。他能擺地攤叫賣,也能把貨物拿到大雅之堂去論價,別人看他年紀小,誰想矇騙他,他纔不上當!班子裡的人都服氣他,幹什麼象什麼。能高能低,能屈能伸。就拿和沁香樓的何老闆做生意,不是漫天要價的,但是價格也不低,他知道這些東西來之不易,可也不是惟利是圖。
文娟知道這裡是個大都會,人文薈粹,人們的欣賞水平和購買水平很高,就和雪兒、石紅、苦妹幾個女孩子讓冰兒給購買些錦緞的料頭、綵線、流蘇,也做些個新式樣的荷包、手袋,再讓冰兒幾個男孩子賣出去,很受歡迎,特別是勾欄瓦舍的青樓女子,每日裡風花雪月的,就喜歡這些個中看不中用的東西消遣時光。文娟並不小看青樓女子,她們有她們的苦楚,流落風塵,身不由己。
演出之餘的空閒裡,她們就做些個工藝品去賣,也沒有發財的強烈渴望,就是順其自然地做。雲兒帶來的東西里有好多是用來做小飾品的,有材料也有現成的,材料需要加工。幾個女孩子都很聰慧,特別是雪兒,在府上的時候和小額娘學過很多樣工藝品的做法,和聰慧的婆婆一樣,成了女孩子們的師父。府上的小額娘非常惦記雪兒,生怕她沒有零花錢、受委屈,就在他們臨會京城的時候,給雪兒留下不少銀子,以備不時之需。但是,現在的格格已經不是嬌嫩的女孩了,和大家一樣,是這個戲班的演員。她做的絲網花別具一格地漂亮。她還教給沒見過絲網花的婆婆做、教給石丹和苦妹,教給另外兩個演員姑娘。當何媽媽從冰兒手上看見絲網花,驚喜極了:世界上還有這麼漂亮的花?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就象活的一樣,戴在姑娘們的頭上,肯定能讓客官多看幾眼!那個蝴蝶好象可以飛起來,什麼人這麼巧呢?其實就在眼前。冰兒看見母親和雪兒每天不閒着,忙完了家務就做活計,很心疼,這兩個人的出身都不低,一個是尚書府上的千金小姐,一個是金枝玉葉的格格,怎麼都成了工藝作坊裡的女工?可是不讓她們做她們還閒不住。和雪兒單獨相處時冰兒就說:“你和娘太辛苦,不要累着了!”
“哪兒有那麼嬌氣呀?其實在府上的時候我就沒有什麼格格的譜兒,你想啊,主子和下人的區別是從那裡來的?不是說主子就真的和下人生就的身體不一樣,比他們天生就嬌氣,都是人爲的,人給慣出來的。就拿身體來說,小額娘和舅媽有什麼不一樣?根本就沒有!各自有自己的丈夫,也各自能生孩子,生孩子的時候都要肚子疼,不是以爲小額娘是主子就不用肚子疼了,她疼得可能比別人還厲害呢。”
“主子在這個人世間有一份陽光照耀她,奴婢也有啊,就是說人的命運不一樣,有的要享受,有的要受苦,其實人格是一樣的。吃一點苦並沒有壞處,雪兒也真的應該歷練歷練。你不用擔心。”
“雪兒,每次和你說話都能得到很多啓示,你的悟性比我好。”
“看事情的角度不同,你也有你的悟法。”
“哎,你肚子裡沒有小孩吧?”冰兒問得很認真、很關切。
“你說什麼哪?”雪兒紅了臉。
“我們是明媒正娶的夫妻,有小孩是正常的,我是擔心,咱們這樣顛沛,有了孩子就多了很多麻煩。要是再過幾年,安定下來再有,反正年歲也不大。”
“謝謝你的關心,好象沒什麼動靜,順其自然吧。”
“哎,你弄的那個什麼網的花,我賣給了何老闆,你猜賣了多少銀子?五兩!這可是她自己給的價,都快動搶了。是什麼做的?我也學學。”
“你?男人也學這個?”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學手藝還分男女呀?你教我。”
“好好,我教給你,你現在呢是我的第四個弟子。”
“啊?都排到第四啦?第四就第四,師父就請授業吧。”
看起來好象很難,俗話說:隔行如隔山,其實只要捅破那層由不會到明白原理的窗戶紙,就差個熟悉與不熟悉了,當然巧女難爲無米之炊,有了手藝沒有材料也不行。冰兒很快就學會了絲網花的製作,還別有一格。他偏重喜歡做昆蟲,把個蟈蟈、蝴蝶都做活了,特別是蟈蟈的翅膀,用綠色、半透明的紗料那麼一繃,簡直和真的一樣!他做成了先拿給娘看,娘還以爲是真蟈蟈呢。路兒嚷着搶跑了,她要拿給雪兒嫂嫂看。雪兒忙接住路兒,看她跑得都出汗了。
“嫂嫂你看這是哥哥做的蟈蟈!”
“是嗎?看樣子這個絲網花並不限於做花,還可以隨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歡的東西呢。”
雪兒把自己做的玻璃珠粘的扇墜兒在路兒眼前搖晃着,小姑娘喜歡得歪着頭看:“怎麼會這麼漂亮呢?”
“你拿去給娘看。”
路兒接過來,小心地拎着,生怕掉在地上,全身都使上了勁。文娟看到了這個扇墜,想到了自己可以畫扇面的,可以用絲網花的面料繃出個扇子,然後在上面畫畫。
當她把想象變成了現實,大家歡呼起來:“太漂亮、太高雅了!”
於是女士們的手上人手一扇,再做就要出售了。當冰兒、石青、小六子、小林子四個人來到沁香樓,亮出扇子,樓上樓下都在驚呼了:“天哪,這麼漂亮、精緻的扇子怕是當今的皇后都還沒見過吧?
何媽媽對冰兒說:“趙老闆,你就開價吧。你拿來的扇子媽媽全要了。”
冰兒說:“那我可要獅子大開口了?每把五十兩如何?”顯然冰兒在開玩笑,什麼扇子值五十兩銀子?大概就是銀子做的了。誰想到何媽媽說:“五十就五十,你可別反悔!幾把?六把?三百兩,等着,媽媽給你拿銀票去。”
“等一等,你聽我說,剛纔是開玩笑的,買賣不是這麼個做法。何老闆,我們的東西是絕無僅有的,很珍貴,但是也不能漫天要價,你一定把這個扇墜當水晶或者是珍珠一類的了,告訴你不是,但是我們這邊的確沒有,這個叫玻璃珠,很漂亮,你是不是要轉手賣大價錢,希望你手下留情不要吹得山風忽忽地響,有天沒日頭的,什麼事情做過分了就不好了。你聽明白沒有?一把扇子五兩。”
“大爺,我給您磕頭!就沒有您這麼做生意的。”何媽媽非常感動。
“我是算的良心帳。已經不少了。”
“啊哈!這個蟈蟈和真的一樣!你們再看這隻蝴蝶,都能飛起來了。”
“一共三十兩,拿銀子走人了!”冰兒把賣貨的情況跟母親和雪兒說了,雪兒想起來小額娘還給自己留了一盒子的塑料蝴蝶,就是很薄的塑料板做的,特別的逼真。就找到了一盒十隻,拿給婆婆看,把個文娟喜歡得愛不釋手。冰兒把塑料蝴蝶拿給何老闆,何老闆二話沒說就給了一百兩銀子,板着臉對冰兒說了:“做生意就得討價還價,我還給您的就是這個價,把盒子送給媽媽吧。你已經討過價了。不送!”
冰兒氣結,有這麼做生意的嗎?太霸道了。
冰兒的仁義班在杭州盤桓了很久,不但演出,而且做生意。現做現賣就可以,手藝不傳,傳也沒用,大清朝沒有這種材料。誰也沒見過。秋天馬上就到了,冰兒說還要在杭州呆些個日子,要趕上西子湖的平湖秋月和錢塘大潮,所以要在這裡過中秋節,大家都贊成。演出之餘也到處遊玩,杭州,是多少人夢想的天堂,杭州的景緻確實很美!南國的情調很足,蘇堤的垂柳象擺動腰枝的美女,召喚着行人;水色山光,潔淨無塵,花團錦簇,濃陰蔽日……三潭印月和雷峰夕照是有名的西湖美景。可是冰兒現在沒有心思看這些,他的責任就是要再找演出場地,讓仁義班開場的鑼鼓再次響起來。雖然是初秋天氣也是很熱的,冰兒見石青的汗水順着下巴往下滴,就把他拉到一處樹陰的地方涼快。這時,身邊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操河北口音對身邊的白髮老者說:“爹,不行咱們就把那塊場子包下來吧,我聽說從濟南來的仁義班已經到了很長時間,咱們拼不過人家的。”
“你這個孩子怎麼就想着和人家拼命?我聽說那個仁義班相當仁義,咱們包場地的費用不是太足,還不知道這裡的人認不認咱們吳橋雜技,萬一看客少……”
“您總是前怕狼、後怕虎的,也不能等着哇。”
“別急,再掂量掂量。”
冰兒聽明白了,這二位也是來找場地的,和石青商量了一下,就主動上前抱拳施禮:“這位老伯和大哥,方纔在下無意中聽到你們是河北吳橋來的雜技班子,對嗎?”
老漢看到冰兒的俊秀相貌和彬彬有禮的談吐,頗有好感,便也拱手施禮:“正是,我們就是河北吳橋來的雜技班子,我們父子算是領頭的吧,正在找演出場地,請問年輕人你是……”
“不瞞老伯,我們就是濟南來的仁義班,在下趙仁義。”
“趙仁義?趙班主?您這麼年輕啊?”旁邊的年輕人上下打量着冰兒,“我還以爲這個趙仁義是位彪形大漢呢,原來是個小孩呀?”言語中流露出不以爲然的神情,冰兒根本就不在乎,本來自己就年紀小嘛,人家不拿當大人看也是情理中的事。
老漢可不是年輕人的態度,笑呵呵地說:“趙班主的大名如雷貫耳啊,多會能看到你的表演呢?”
“老伯,我們還沒找到演出場地呢。”
“哦,是這樣,這裡有一塊專門供外來戲班表演的場地,只是租金比較貴些,我們父子正商量着租不租呢。”
年輕人忙說:“我們已經租下了。”
冰兒笑笑說:“很好,那麼我們就可以先看你們的精湛表演了。對於雜技,在下懂得不是很多,聽說吳橋雜技有兩千多年的歷史了,非常精彩,早就想一睹爲快呢。”
“那是,就我們周家班已經是三百年的歷史了。”年輕人不無驕傲地說。
老漢瞪了兒子一眼:“大綱,早就跟你說過,山外有山,天外有天,這位趙班主,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冰兒忙說:“這位大哥說的是啊,吳橋雜技在明朝的時候名氣已經就很大了,有獅子舞、抖空竹、柔術、蹬壇、走鋼絲等等絕活,我們就等着老伯和大哥的精湛表演了。”
年輕人一看冰兒並沒和自己搶租場地,很意外,都說同行是冤家,可人家一點爭搶的意思都沒有。有點不自在了,覺得剛纔的話有些不恰當,可是已經說出去了,悔也無益,自己根本就沒租。冰兒和石青歇息了一陣,見天要來雨,怕娘惦記着,就對石青說:“咱們回吧,看我娘該惦記了。”
“好吧,我們明天再找。”
“趙老闆留步!”老漢喊住了冰兒:“趙老闆,不瞞你說,我們父子是準備租下那個場子,一來租金貴了一些,二來也不知道這裡的人喜歡不喜歡我們的劇目,如果你覺得可以,我們兩家合租這個場子可好?是一家演一天還是兩家合演再商量。”
“那敢自好,不知這位大哥的意思是……”
“甭問他!這個班子我說了算!”老漢在生兒子的氣:那麼大的人了,說話就象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的,看人家趙老闆,小小的年紀,多和氣!
叫大綱的小夥子也覺得自己說話太冒失,就笑着衝冰兒抱拳說:“趙班主請多多海涵,在下方纔失禮了。”
冰兒說:“您幹嗎呀這麼客氣?大家出門在外,總有個心不順的時候,沒關係。那就借老伯的光了,我們先去租場地,回頭商量如何演出,如何?”
“好好,那咱們就去吧。趙老闆請!”
“老伯先請!”
這塊場地是個演出雜技、雜耍、幻化術的好地方,場地的主人看樣子已經是吃了多年的租場飯了,租金不是很便宜。這也得看季節,現在馬上秋高氣爽了,正是各類演出班子到杭州撈金的大好季節,能放過這個發財的機會嗎?
貴也得租!冰兒看看周老伯,他也是這個意思,那就和場主談租用場地的各項事宜吧。兩家合租自然是各拿一半的銀子了。冰兒帶的是銀票,錢數正好。周老伯可犯了難:銀子不夠差五兩。老漢非常窘迫,臉都紅了。兒子還埋怨他:“您這是什麼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