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顧雲瀾帶着剛滿兩歲的顏子沫來到洛家別墅外的草坪上和洛母聊天,兩人聊着聊着就說要看顧雲瀾新買的一款裙子。於是,顧雲瀾將顏子沫放在草地上,對四歲多的他道:“亦辰,你幫看看我們家子沫,就十分鐘。”
洛母也說:“亦辰,看好妹妹,我們馬上下來,別欺負她。”於是,兩人十分放心地走了,把還穿着開襠褲的顏子沫扔給了他。
那時候,他正坐在草地上玩他的遙控汽車,顏子沫見了,跑得跌跌撞撞地去追他開的車。然而,可能草地上不是太平整,她跑得又快,於是一下子摔倒了。
他本來就不喜歡比自己小的孩子,但是想到大人的囑託,還是跑了過去。
顏子沫摔倒了也沒哭,只是望着自己追不上的遙控車,滿眼委屈。見到洛亦辰過來了,她一把拉住洛亦辰的衣服,軟軟糯糯地叫了聲“哥哥”。洛亦辰本來看她沒哭就不打算管她的,卻沒料到她會突然叫他,於是,腳步一頓。
顏子沫擡頭望着他,又是一聲軟軟的“哥哥”,她的眼睛就像是最純淨的黑色水晶,晶亮晶亮地望着他,粉妝玉琢的臉蛋上都是期待,然後又用白嫩短小的手指指了指他手裡的遙控器。
“你想開車?”洛亦辰微微彆扭地開口。
顏子沫的眼睛瞬間亮了:“車!”她的臉頰上綻出了一抹大大的微笑,純真而燦爛,讓人不忍拒絕。
於是,一向不和比自己小的孩子玩的洛亦辰,將她放在自己旁邊的草地上,準備教她玩遙控車。然而,他一低頭,就看到她穿的是開襠褲。他向來有潔癖,她這樣坐在草地上豈不是弄髒了?
於是,萬般不情願下,洛亦辰咬牙將顏子沫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從身後圈着她,把着她的小手教她開車。
看到遙控車在自己的指揮下在草地上馳騁,顏子沫頓時笑了,咯咯的笑聲飛揚在整個草坪上。
洛亦辰見了,眉目也不禁舒展了開來,第一次覺得,好像小孩子也不是那麼麻煩。雖然這樣想的時候,他忘了自己也是個小孩子。
然而,這樣的感覺還沒多持續幾分鐘,突然,懷裡的顏子沫轉過頭來,着急地衝他嘟嘟囔囔半天,他有些不解地望着她焦急的面孔,還是沒聽清她說的是什麼。
不過,很快她就用實際行動給了他答案。
洛亦辰覺得腿上一熱,猛地醒悟過來。他一把推開顏子沫,看到她在他褲腿上撒的尿,頓時抓狂一樣吼了起來。顏子沫被他突然一推,跌在地上,頓時一臉委屈,又聽見他吼,被嚇得一抖,繼而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於是,當兩個大人回來看到草地上的場景時,都一陣哭笑不得。
不過,雖然第一次見面有些尷尬,好在這樣的記憶並不妨礙顏子沫對洛亦辰的親近。才過兩天,顏子沫被顧雲瀾拉着從洛亦辰家門口過的時候,她又看到了他,於是,“哥哥”“哥哥”的吵嚷着。所以,顧雲瀾又帶她去了洛亦辰家那裡玩。
到了後來,有時候顏子沫自己就從自家別墅裡溜出來,邁着小短腿跑到洛亦辰家草地上找洛亦辰玩。要是洛亦辰不在,她還會自己趴在洛亦辰的窗前喊着“哥哥”。然後,不多時,就看到洛亦辰不情不願地出來了。
這樣的幼兒友誼維持了大半年,然後有一天,顧雲瀾帶着顏子沫去外地姥姥家玩,一去就是半個月。
半個月裡,洛亦辰終於落得了清閒。然而,在開頭的幾天感覺還好,少了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小跟班,他終於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了。可是,到了第四天,他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了。經常,他坐在自己的窗口往外望,豎着耳朵聽着,都沒有聽到那個軟糯的叫着“哥哥”的聲音。
這樣一下子十來天過去,當顏子沫從姥姥家回來,去草地上找他的時候,他就第一次對她擺起了臉色。彼時他正在草地上看圖畫書,遠遠地就看見顏子沫跑了過來。於是,他合上書就回了自己的房間。顏子沫一路追過去,發現他不見了,於是又在慣常叫他的窗下喊着“哥哥”。
只是,這次叫了半天,洛亦辰也沒有出來。不過顏子沫也不在意,叫了一會兒就自己在草地上玩了起來,玩得不亦樂乎。洛亦辰一直在窗口看着,見到她臉上的笑容,心裡更加不舒服。她既然沒有他都能玩那麼開心,那她以後叫他,他都不出來了!
所以,接下來的好幾天,顏子沫過來找洛亦辰,他明明聽到了,卻都忍住沒有出去。只是他沒有料到的是,小孩子的興趣就是那麼幾天,熱情也就是那麼幾天。所以,在連續四五天找洛亦辰都沒有找到人之後,顏子沫就再也沒有去找他。
覺得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過了,洛亦辰決定再給顏子沫一次機會,於是第一次主動去顏子沫家找她。然而,當他看到顏子沫正在自家門口和兩個小孩子玩得一臉開心的時候,他頓時頓住了腳步,一臉陰沉地回來。他發誓,他再也不去找她了!
就這樣,兩個本來天天都在一起玩的孩子突然間就斷了聯繫。以至於再一次見面卻是顏子沫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
當時兩人都在同一個小學,洛亦辰大顏子沫兩歲,顏子沫一年級,他三年級。
那時候,他正經過操場,就看見操場那裡圍了一羣人,他本來不是愛管閒事的,但是那天不知道怎麼就走了過去。
學校裡很多同學都知道他,見他過去,人羣自動讓出了一條路。所以,他就看到了她坐在地上,一臉淚痕。那時候,他幾乎都已經記不得她的模樣了。但是在看到她瀰漫着一層水霧的黑亮眼睛時,小時候的記憶瞬間復甦,他幾乎是立刻就認出了她。
“發生什麼事了?”洛亦辰問身邊的同學。
有人解釋道:“好像是顏子沫把同學送給她同桌的情書撕碎了,所以被那個同學推在了地上。”
呵,她還真長本事!洛亦辰正打算轉身就走,卻又聽到旁邊有個女孩嘀咕的聲音:“呀,顏子沫的手弄破了……”
洛亦辰蹙了蹙眉,她怎麼長大了還這麼麻煩!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他還是走了過去,一把將顏子沫拉了起來,冷冷地道:“跟我去醫務室。”
“哥哥,你是誰啊?”顏子沫被他拉起來,用空了的手抹了把眼淚,一臉茫然地道。
聽到‘哥哥’二字的時候,他還微微勾了勾脣,心想着這個沒心沒肺的丫頭還沒忘記他。然而,聽到了後面半句,他的脣角頓時拉了下來,原來她早就不記得他了!而且,她竟然連一個不認識的人也都喊‘哥哥’!
幾乎在瞬間他就想要甩開她,然而,最終還是沒有行動,而是拉着她到了醫務室,將她往醫務室的醫生面前一塞道:“這個同學她的手破皮了。”
因爲是被同學突然推在地上,所以顏子沫的手是擦傷,不適合用創可貼,而因爲傷口不深,所以醫務室僅僅只是給她消毒。
看到酒精擦在她的手上,她本來已經平息的淚水瞬間瀰漫在黑水晶般的眼底,他微微有些不舒服。不過好在,顏子沫也意識到有人在,所以沒有哭出來。忍了許久,還是又將淚水給憋了回去。
就在他要領她離開的時候,外面突然衝進來一個和顏子沫一般大小的男孩。男孩長得十分漂亮,見到顏子沫,聲音溫煦道:“子沫,剛纔聽說車麗麗打你了?”
顏子沫嘟了嘟嘴:“我把她給你的情書拿來摺紙玩,結果被老師看見,我就趕緊撕了,所以剛纔她推了我。”
男孩衝到顏子沫面前,看了看她的手道:“對不起啊,我沒想到她會這樣。早知道,我就自己撕了,她打不過我的!”
洛亦辰皺了皺眉,這突然冒出來的又是誰?但是,看兩人一來一去對話,讓他有種被忽略的感覺,於是,他招呼也不打,就冷冷地走了。
後來,下午放學的時候,家裡開車去學校接他,就在這個時候,顏子沫正好也從學校出來,看見他,眼睛一亮,小跑過去,衝他甜甜地一笑,眼睛裡都是夕陽的碎光:“哥哥,謝謝你!”
於是乎,鬱結了一下午的不快,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我叫洛亦辰。”他第一次主動自我介紹。
“我叫顏子沫。”顏子沫眨巴了一下眼睛,滿臉真誠地說道:“亦辰哥哥,你長得真好看,就好像書裡的畫一樣!”
洛亦辰一怔,只覺得臉頰一燙,沉默了一會兒,才幹巴巴地冷聲道:“嗯。”然後,再也沒看她,便直接上了家裡的車。
女孩子並不在意他的冷淡,衝着車玻璃後的他揮了揮手:“亦辰哥哥再見!”
她的聲音甜甜軟軟,透過沒有關緊的車窗傳來,她的臉頰上還掛着笑容,眼睛就像是最美的黑色琉璃。他突然覺得,那聲“亦辰哥哥”是他長這麼大以來,聽過最好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