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就算復位了賢妃,皇上的心也沒跟着恢復。
衆人不知是該喜還是該妒,想想賢妃暫時還沒恢復恩寵,大部分人倒寧願是蘇幼儀得寵。
摘星閣中,皇上和蘇幼儀各自歪在榻上看書。
準確地說,蘇幼儀是歪着的,皇上是被她壓倒的,時不時就要調整一番坐姿。
一直看到眼睛都酸了,蘇幼儀起身打了個呵欠,“皇上在我這待了一日了,想來要氣氣賢妃娘娘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皇上還不走麼?”
自來只有嬪妃往裡請皇上的,沒有人敢把他往外推。
蘇幼儀忽覺天旋地轉,原來皇上丟了書把她壓在榻上,面色冷然道:“誰說朕是爲了氣賢妃才待在這裡的?”
蘇幼儀只是隨口一說,皇上既然否認了,看來不是這個原因。
她不過是被皇上用來對付過賢妃,所以現在遇到什麼不一樣的情況,容易往這處聯想罷了。
皇上也想明白了這一點,將她放開,“朕若說自己就是喜歡待在這裡,你可相信?”
蘇幼儀想了想道:“相信。這裡有皇上和先帝父子之間美好的回憶,換做是臣妾也會喜歡常來的。”
皇上:“……”
這個女人不是聰明絕頂麼,爲什麼有些事情她就是想不明白。
皇上的臉色更沉了,“那你陪朕到塔樓上走走吧。”
塔樓上四壁透風,又沒有暖爐,夏日過後蘇幼儀便很少再上去了。如今是寒冬時節,皇上怎麼會想到那裡去?
蘇幼儀見他臉色不好看,也沒詢問,只好披了厚厚的狐裘隨他去。
一出溫暖的屋子到院中,她立刻打了個冷顫,順手攏緊披風。
皇上瞧她一眼心生不忍,到底沒有說什麼,當下走到塔樓上去,到了四樓站在通往頂樓的那個位置等她。
蘇幼儀一看,識趣地上前抱住他的腰。
皇上把頭一低,看到她像個小孩子似的緊緊摟着自己,不由有些好笑,身形一躍上了頂樓。
頂樓的風更加大。
蘇幼儀裹緊披風坐在牀邊,看皇上到底想幹什麼。
皇上瞧她一眼,“知道冷,不會把窗子關上嗎?”
“皇上每次來都站在窗邊朝外看,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皇上沒發話,臣妾如何敢關窗?”
既然他發話了,蘇幼儀巴不得把窗子都合上。
窗子都合上後果然暖和了許多,皇上把牀上的錦被揭開,朝她拍了拍,示意她躺進去。
蘇幼儀狐疑地看他一眼,心道大不了就是白日宣yin,她也沒什麼好怕的。
被窩裡更加暖和些,皇上卻沒有進去,只坐在牀邊看着她道:“你想知道朕每次在這裡都在看些什麼嗎?朕在看父皇當年看過的東西。”
蘇幼儀頓了頓,“那……先帝在這裡看什麼?不是看星星嗎?”
“不是。”
“從前朕也以爲是,可後來朕明白了,並不是。”
皇上走到窗邊,似乎下意識想打開窗子,蘇幼儀忙將錦被裹緊了些,皇上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
差點忘了,蘇幼儀怕冷,她生得瘦弱,不像男子那樣健壯不畏寒。
他又轉身走了回來,“上回永壽宮有人裝鬼一事,你可曾打探過永壽宮的事情?如果有你應該知道,那裡在先帝朝時住的是最得寵的怡妃。”
皇上主動提起怡妃,蘇幼儀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她知道這件事後,一直認爲皇上是因爲痛恨怡妃所以不讓人住在永壽宮,不想他今日主動提起。
蘇幼儀只好點點頭。
皇上繼續道:“當年先有永壽宮,父皇才修建了摘星閣。所有人都以爲是因爲父皇寵愛怡妃,所以在她的宮殿旁邊修建摘星閣,連看星星的時候也要看到她的宮殿。朕的母妃也是這麼以爲的,所以她一直認爲,父皇對她沒有情意。”
蘇幼儀想了想,疑惑道:“可先帝若真的想時時看到怡妃,爲何不直接到她的永壽宮看星星?”
皇上笑了笑,“朕年幼時也想過這個問題,你可記得朕和你說過,同父皇一同在這裡看星星的那一夜?那一夜朕醒得很早,幾乎不敢睡着。而後朕走到窗子邊,才發現在這面窗子外頭看得最清楚的地方,其實是母妃的宮殿。”
蘇幼儀不禁張開嘴,萬分驚訝。
難道先帝修建摘星閣,不是爲了看怡妃,而是爲了看皇上的母妃?
這……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身爲皇帝,他喜歡哪個妃子難道不能直接去哪個妃子.宮裡麼?還要偷偷摸摸在摘星閣偷看。
皇上道:“這一點朕小時候就知道,卻從來不敢和母妃聯繫在一起。因爲父皇從來不寵愛母妃也不寵愛朕,對朕只是淡淡的。朕不過是他十幾個兒子中極爲普通的一個,非嫡非長,也不會說討好的話來討他歡心。”
雖如此,先帝不還是把皇位傳給了他麼?
蘇幼儀隱約明白了什麼。
因爲先帝有太多妃嬪和兒子,所以他的喜好不能輕易流露出來,以免他真正鍾愛的女人和孩子被人所陷害。
這就是先帝愛一個人的方式,他真正愛的不是近在咫尺的怡妃,而是皇上的生母。
看着她恍然大悟的神情,皇上嘴角微翹,“這一點還是你提醒朕的。”
“我?”
蘇幼儀不解其意,皇上道:“你說逝者會變成星星,在天上看着我們。朕這纔想到,其實身在高處能看清的反而不是身邊的東西,而是遠處。那一刻朕才確定,父皇看的不是怡妃,而是母妃。”
也是那一刻他才確定,小時候那一夜和先帝同牀而眠不是巧合,是先帝隱忍而剋制的愛。
這份遲遲才領會的父愛,對他而言勝過一切。
蘇幼儀心想自己無心插柳還立了個功呢,看來皇上把她弄到這裡來不是爲了懲罰她的,應該感謝她纔是。
她裹緊了錦被看着皇上,一臉等待嘉獎的樣子。
皇上嘆了一口氣,“朕說了這麼多你還不懂麼?就因爲父皇如此讓母妃和朕傷心,所以朕不想學父皇的法子。明明喜歡誰卻要冷落誰,不喜歡誰又故意和誰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