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妃聽着皇后的叮囑,笑着一一應是。
若非宮中關於她晉封的流言太多,她本不打算這個時候把龍胎的事說出來的,說了難免惹人嫉恨。
夏日衣裳寬大,她身形本就纖細,這肚子再遮一個月不成問題。
可她自己不想遮了。
她憑着龍胎光明正大被晉封爲妃,這是好事,憑什麼要受旁人的議論和嘲笑?
芳妃是一個看重顏面的人,她又看向燕嬪,以爲燕嬪聽過原因之後便會理解她,不想燕嬪看着她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冷冽。
芳妃懷有身孕這麼大的事,她這個好姐妹竟然到現在才知道,還是跟皇后和別的嬪妃一起知道的。
可見芳妃沒有拿她當好姐妹,不過和尋常人一般罷了。
衆人散了之後,燕嬪匆匆離開。
芳妃在她身後想喊她,卻發現燕嬪一點停留等她的意思都沒有,索性也沒開口。
她想着自己的身份如今比燕嬪高,腹中還懷有龍胎,憑什麼要受這個氣?
索性也帶着宮女走了。
兩人住的都是春永殿,卻走了截然相反的兩條道。
蘇幼儀看着暗暗搖頭,和婉常在對視了一眼,彼此眼中都寫着閒事勿理。
賢貴妃從後頭走上來,看到蘇幼儀三人在一處,立時走上前,“還沒恭喜你們,三人都得到了晉封。好姐妹就應該一起晉封嘛,哪像芳妃和燕嬪那樣。”
蘇幼儀低着頭,謙和道:“恭喜貴妃娘娘纔是。”
婉常在和純常在亦道:“恭喜貴妃娘娘。”
外人看起來一片和諧,她們四人互相恭喜面上都帶着笑意,卻不知內裡是一片風波。
賢貴妃笑着看純常在,“你因冒犯本宮被處罰過,如今居然還能晉封,還得到這樣好的一個封號,你何德何能啊?既沒有學問,也沒有美貌,比你身邊這二位差遠了。”
純常在被羞辱一番,下意識就想回嘴,被婉常在一把拉住衣裳。
她如今是貴妃,氣焰正盛,這個時候衝上去絕對討不了好,沒看蘇幼儀都不敢頂撞麼?
她們倆人微言輕,凡事跟着蘇幼儀來絕對沒錯。
純常在看了賢貴妃一眼,學着蘇幼儀的樣子微微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一句話也不說。
她不敢擡頭,怕自己一擡頭看見賢妃那張可惡的臉就忍不住瞪她,那賢妃一定會藉機處置她的。
賢妃見抓不住她的把柄,笑着離遠了些,“咱們來日方長,昭嬪。”
她言語間挑釁純常在,最後的話卻直指蘇幼儀。
在她心中無論是婉常在還是純常在,都不過是蘇幼儀的一個附庸罷了,若沒有蘇幼儀她們根本不敢和自己作對。
蘇幼儀低眉順眼,面色沒有一點波瀾,“娘娘洪福齊天,來日自然長得很,我就沾娘娘的光了。”
賢貴妃無言以回,冷笑一聲便離開了。
婉常在和純常在同時鬆了一口氣。
“賢貴妃得勢之後怕是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怎麼辦?”
婉常在憂心忡忡,蘇幼儀卻道:“只要我們自己不行差踏錯,她也沒有理由隨意下手。有皇上的寵卷就是最好的護身符,不過我有一件事要提醒你們一下。”
“什麼?”
蘇幼儀笑了笑,“離芳妃遠點纔是保命之道,最好離燕嬪也遠一點。”
……
因着晉封的喜事,加上人都在園子裡方便走動,皇上特許晉封的嬪妃母家來人探望。
賢貴妃、芳妃都是由自家母親進園子到自己的住處探望,婉常在和純常在得了皇上的特許,能夠和自己的父親見上一面。
獨蘇幼儀母家一個親人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着旁人享受天倫之樂。
若沒有那一場滅門血殺,或許她今日也能和自己的父親相見——
不,若她的父親還在,她根本就不會進宮,又何必像其他宮中妃嬪一樣盼望着和家人團聚一次呢?
她心中惆悵,連淑芽都沒有帶,獨自到園中僻靜處躲清靜。
滿園荷花開放香氣怡然,她漸漸走到無人之處,看到一座高高的假山視野極好,便想爬上去觀賞園景。
不想費勁辛苦爬上去,才發現上面已經有人了。
她在底下看的時候明明沒有人,這人是什麼時候上去的?
蘇幼儀看着眼前人一身天青色水緞,背影頎長清瘦,站在那裡俯視園中景緻時,有種遺世獨立飄飄欲仙之感。
這背影,似乎有些眼熟。
她眉頭微蹙,不自信地輕咳了一聲,那人果然轉過頭來。
正是季玉深。
都說冤家路窄,那蘇幼儀和季玉深一定也是這種情況,連這種僻靜無人之處都能相遇。
蘇幼儀四處望了望,假山上的確風景獨好,不枉她辛苦爬上來。
“你是擔心有人瞧見我和你在這裡單獨會面麼?”
季玉深開口,聲音含.着淡淡笑意,不知道有什麼可笑的。
蘇幼儀沒有回頭,“季大人不必自作多情,我是來觀賞景色的。就算被人看見,我和季大人不過是偶遇,也沒什麼可怕的。”
身後久久沒有迴應,蘇幼儀漫不經心地回頭,看到季玉深定定地站在她身後。
他深邃的目光,眸中含.着莫名的情愫,“不是偶遇,我是特意來找你的。”
蘇幼儀:“……”
他會未卜先知不成?
季玉深指了指假山的背面,那裡有一條直通山頂的小道,雖然陡,卻比蘇幼儀走的那一條道要快捷許多。
想來是他在山下看到自己,知道自己要爬上來,所以從那條快的小道先上來了。
蘇幼儀直截了當道:“季大人無事不登三寶殿,既然特意來找我,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季玉深淡淡一笑,“是來賀你晉封的。聽說皇上今日允所有晉封嬪妃的家人進宮看望,你沒有母家人,只有我。”
蘇幼儀頓時頭皮一陣發麻。
他算哪根蔥哪根蒜,竟然以她的母家人自居?
哪怕他們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有家破人亡時一起逃到京城的互相扶持,可這一切早在季玉深娶了李閣老的女兒將她拋棄時,完全化爲烏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