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幼儀從來沒想到的是,她最窮困潦倒的時候都沒學過的農事,竟在入宮之後學到了。
大皇子雙眼亮晶晶地望着她,“蘇姑姑,種稻一定很好玩吧?咱們現在就開始吧!”
他說風就是雨的,蘇幼儀忙彎身把他抱住,“大皇子等等,讓我捋一捋。”
大皇子不解地看着她,昨兒收拾屋子改換衣裳,她想也沒想就做好的,今兒不過是種稻,捋什麼捋?
蘇幼儀硬着頭皮擡起頭,朝小紀子和淑芽等人一望,“那個……你們誰會種稻?”
噗。
衆人忍不住哈哈大笑,原來蘇幼儀是爲這個爲難。
小紀子原想站出來,想了想,又退了回去,“奴才十歲就進宮了,十歲以前在家裡倒是種過稻子。可那時候年紀小,學的未必對。”
小時候那點本事自己隨便種種就罷了,要教大皇子可不行,萬一教得有問題皇上怪罪下來怎麼辦?
他朝身後的小毛子和小朱子一望,兩人皆搖頭,“您別看我們,我們也是從小進宮的,種稻會是會,就是不敢說能教大皇子。”
被他們這麼一說,方纔還嘲笑蘇幼儀的淑芽也爲難起來,“奴婢在家倒是種過稻,可我是女兒家,很少到田埂上去,只怕學的也不細緻……”
蘇幼儀看向最後的翠微,翠微一臉尷尬,“奴婢進宮前是商戶人家的女兒,連稻子都是頭一次見。”
她進宮後能分在皇后的長春.宮,自然是有些家底的人,和蘇幼儀一樣不懂農事。
蘇幼儀撓撓額頭,“這麼說,你們誰都教不了大皇子,方纔笑我做什麼?”
衆人再度忍俊不禁。
淑芽傻乎乎道:“因爲姑姑平日裡什麼都會,什麼都厲害,最簡單的種稻子反而不會,我們都稀奇得很,不敢嘲笑姑姑。”
蘇幼儀一臉無奈,宮裡要找出一個種稻子的行家可不容易,只能把小紀子他們幾個臭皮匠當諸葛亮用了。
她眼前一亮,“這樣吧,你們四個——”纖纖玉手指過小紀子和他身後的小毛子、小朱子,連帶淑芽,“把你們種稻的法子都拿出來,大家一起商量,羣策羣力,一定能總結出最合適的法子教大皇子,你們說好不好?”
“那敢情好,大家一起商量就不怕錯了!”
……
次日,衆人在後院踏看了一處土質肥沃的地方,那裡原先種了些花草,蘇幼儀命人把花草都移到別處去,留下了一塊極大的地方。
大皇子興致勃勃換了短打衣裳,一到後院傻了眼,“蘇姑姑,這麼大一塊地都要拿來種稻子嗎?”
蘇幼儀和小紀子等人正在地裡比劃,聽見大皇子的聲音忙迎上來,“是啊,大皇子昨兒不是說想出宮去看看嗎?您瞧——”
蘇幼儀朝他身後一指,只見一道高高的籬笆圍了起來,遮擋住後頭的宮殿屋宇,籬笆散發出竹子的香氣。
大皇子站在地裡,四面一望皆是被竹籬圍起來的田地,讓人一瞬間恍惚以爲自己不在宮裡了。
蘇幼儀笑道:“大皇子就把這裡想成,彭蠡之濱的一塊田地,咱們就是滕王閣下的小農民,好不好?”
“好啊!”
大皇子在地裡飛跑了一圈,好像這裡真的是宮外的田地,而非宮裡的一處。
小紀子抱着稻苗過來,先放水灌地,水流順着地裡挖好的溝渠流下去,大皇子的鞋上瞬間沾滿了溼漉漉的泥巴。
蘇幼儀也提着裙子踩進去,一大一小兩個人在地裡踩泥巴,大皇子一開始還有些放不開,見蘇幼儀玩的那麼自在便慢慢放鬆起來。
“吧唧。”
大皇子踩得太用力,有一處溼軟的泥巴頓時被濺起三尺高,把他自己和蘇幼儀的衣裳都濺滿了泥點。
小紀子忙趕上來,“大皇子,姑姑,快回去換身衣裳吧!”
蘇幼儀道:“不必換了,種田哪有不弄髒衣裳的呢?衣裳髒了洗洗就好了,大皇子您說呢?”
大皇子淘氣地哼了哼,在小紀子腳邊的位置踩了一腳,泥巴頓時濺起來。
原本想濺小紀子一身,沒想到小紀子身上只沾了一點,大皇子身上的泥巴反倒更多了。
小紀子沒憋住噗嗤一笑,飛快低下頭去,不敢讓大皇子看到自己笑話他。
大皇子早就看見了,“你們大家也都不必乾乾淨淨的了,還有穿得囉嗦的,趕緊去換方便的衣裳來,你們這樣有幹活的樣子嗎?”
最不會幹活的兩個人髒兮兮地站在地裡,會幹活的那些人反倒乾乾淨淨站在一旁,大皇子忙拖他們下水。
淑芽道:“要不奴婢就不下去了吧,總得留個衣裳乾淨的人端茶倒水不是?”
大皇子哈哈大笑,從籬笆上取下一個水囊,“你看這是什麼?哪有種稻子的農民還有人端茶倒水的,你可別騙我!”
淑芽無話可答,大皇子學種稻,怎麼能跟宮外的農民一個樣呢?
皇上和大臣們在御書房商討河中賑災一事,忽然想起自己一時興起讓諸位皇子種稻的事。
“諸位愛卿誰會種稻?”
衆臣討論着賑災之事,忽聽皇上莫名其妙問了這麼一句,頓時面面相覷。
朝中公卿多半出身書香門第或王侯之家,寒門子弟甚少,要說種稻還真沒幾個人會。
沉默片刻,李閣老身後一個年輕男子站出來,白淨修長的手一拱,姿態十分好看,“回皇上,臣會。”
皇上一看,正是新科探花郎季玉深,李閣老的東牀快婿。
此人出身寒門卻纔華橫溢,如今暫居翰林院執筆一職,這是歷代傳承下來進階內閣的必經之路。
本就得皇上器重,今日又展了風頭,衆人心中暗道他將來必成氣候。
皇上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待大臣們離開,他便把高奇壽招來問話。
“大皇子那邊怎麼樣了?”
皇上一張嘴問的就是大皇子,高奇壽不知他是在意大皇子呢,還是在意蘇幼儀?
想了想,還是把兩個人的情況都說了說,“回皇上,大皇子那邊已經開墾了田地,就在住處的後院。只不過蘇姑姑是個讀書人家的女兒,不懂得種地。昨兒奴才命人去打聽的時候,聽說蘇姑姑正在命幾個小宮女、小太監商量種稻的法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皇上一貫嚴肅的面容,浮現出淡淡笑意,“這個丫頭也有不會的,倒是朕難爲她了。”
高奇壽揣度皇上的口氣,試探道:“那……要不要奴才派個會種稻的人去教大皇子?”
會種稻的人?
皇上袍角一掀,“朕不就會種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