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嬪詫異地擡起頭。
趙貴人一臉不解,周皇后先前說了那麼多,怎麼這會兒又說不處置了?
周皇后笑了笑,“豐兒和豔兒,本宮會將她們送出宮去。除此之外,你宮裡一切照舊。只是本宮不想看見你,日後你沒事少來坤寧宮走動,也少去別的嬪妃那裡。”
李嬪的心復又涼了下去。
這話只要曉諭後宮,從此以後後宮之人都會知道她李嬪不受皇后待見,那她還有什麼出路可言?
周皇后擺擺手,“去罷,但望你日後不要再做傻事,否則你這輩子,就去冷宮裡懺悔一生吧。”
這是周皇后能給她的,最後的慈悲——
看在當年兩人是手帕交的份上。
李嬪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被外頭進來的宮人架了出去,等人離開之後,周皇后扭頭就吩咐旦兒,“去把今日的事告訴皇上,一字一句,不必有任何隱瞞。”
“是。”
旦兒很快便出了殿。
趙貴人此時此刻仍是熱血沸騰,她一臉歡欣地看着周皇后,“皇后娘娘,想來李嬪將來再也不敢了吧?”
“防人之心不可無。”
周皇后搖搖頭,“李嬪是個聰明人,只要她還在宮裡一日,你就要小心些,別掉以輕心。你和她這仇算是結深了,本宮也是如此。”
“她不敢的,她怎麼敢對皇后娘娘下手?”
趙貴人又道:“唉,可惜豐兒和豔兒兩個。要是她們繼續留在李嬪身邊做咱們的耳目,那不是更好麼?”
“她們兩個也算檢舉有功,應該平安地離開宮裡。”
周皇后道:“再說,李嬪已經不相信她們了,留她們在宮裡也無用。她們是李嬪從孃家帶出來的心腹,沒了她們,李嬪在長椿宮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無人可用。”
到時候就算她想做什麼,也做不出來。
趙貴人一聽這話就放心了。
……
元治正在乾清宮看摺子,待要去坤寧宮陪周皇后用午膳,不想旦兒先來了。
旦兒將今日坤寧宮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他,元治聽罷愣了愣。
她說的真的是周皇后麼?
在他的印象中,周皇后一直是賢良淑德的模樣,很難想象她會說出這麼霸道的話來,竟然還打了李嬪一巴掌。
看來她不單是賢良淑德,也是極有主意的人。
旦兒見元治愣愣的模樣,心裡有些擔心,皇上是不是覺得皇后娘娘太兇了?
不想元治忽然笑了起來。
旦兒嚇了一跳,擡起頭去看,只見元治笑道:“皇后今日這番話說得真好,真是痛快。可惜朕不在,朕也很想見見打人的皇后,一定很有趣!”
旦兒:“……”
有趣什麼啊,她當時都嚇壞了。
她生怕周皇后一巴掌落空,或是李嬪一時鬼迷心竅敢還手,那周皇后肚子那麼大,萬一出事怎麼辦?
好在周皇后下手快準狠,也成功鎮住了李嬪,李嬪根本不敢反抗。
元治索性擱了筆,“走走走,朕實在等不及午膳的時候了。朕現在就要去坤寧宮問問皇后,她是如何想來……”
周皇后做事到底還是小心的。
她第一時間派人去告訴了皇上,而後又派人去了御園向蘇幼儀請罪。
“皇后娘娘說,她有罪。一是辜負了太后的叮囑,不顧自己懷着身子就動手。二是沒有管理好後宮,還動了手,有失中宮儀態。”
來御園請罪的是周皇后身邊的旦兒,她說完擡起頭看蘇幼儀的反應,不想蘇幼儀一下就樂了,還朝身邊的霞兒和煙兒道:“你們瞧瞧,我說什麼來?”
煙兒和霞兒也跟着笑。
旦兒一時不解,只聽蘇幼儀道:“前些日子趙貴人差點摔倒之事傳來,她兩個便說哀家該回去主持後宮。哀家說皇后自然能處置好,用不着哀家。瞧,這話如今應驗了吧?皇后處置得多好!”
不但震懾住了李嬪,還及時稟告了元治和蘇幼儀,可謂半點錯也挑不出來。
“不過你告訴皇后,下次別自己動手。”
蘇幼儀有些嗔怪似的看着旦兒,“你這個做貼身侍女的眼力見還不夠好,皇后想動手,你就該幫着她給李嬪一記耳光纔是,怎麼能讓皇后紆尊降貴親自動手?若傷了哀家的孫兒,哀家可不饒你。”
旁邊的煙兒和霞兒又笑了。
旦兒便知這是太后在和她開玩笑,並不是真的要罰她,連忙福身行禮,也笑道:“太后教訓的是,奴婢記住了。下次皇后娘娘再要對誰動手,奴婢一定衝上去先給人兩個耳刮子。”
“噗嗤。”
這下蘇幼儀都被她逗笑了。
……
等旦兒走了,蘇幼儀拿着把小剪刀,坐在窗子前頭剪花枝。
正是暖房培植的春花。
只是送去宮裡的那些都凋謝得差不多了,只有蘇幼儀這邊的還好好的,因爲暖房的匠人時常來照顧花朵。
她用小剪子輕輕湊過去——
咔嚓,一個枯萎的花包立刻掉落在地。
“你說是不管,到底還是管了。”
一旁的季玉深坐在書案後頭看書,忍不住微微搖頭,“我看你就是有操不完的閒心,若非如此,咱們早就回嶺南逍遙去了。”
“再等等。”
季玉深每次說這話,蘇幼儀的回答都是這個。
她又看到一片發黃的葉子,將剪子靠了過去,“元治和皇后都太年輕,我擔心他們還不能獨當一面。等孩子們都獨當一面了,我自然會走。”
季玉深並不答話,只是笑笑。
他纔不信蘇幼儀。
蘇幼儀對這些孩子們傾注的感情太多了,只怕等元治和周皇后都能獨當一面了,她又捨不得孫兒了。
到頭來不過一日拖一日。
好在他也沒抱多大希望,只要能和蘇幼儀在一起,無論是御園還是嶺南,又有什麼關係?
有她在就好。
蘇幼儀道:“不過,你怎麼知道是我的手筆?我可沒露半點痕跡。”
“太醫院新進了一批用作藥用的麝香,從前是沒有先例的,這東西是忌諱之物,很少單獨提煉,一般都是混在香料裡頭一點點。”
季玉深隨口拈來,“再有,你特特吩咐人送去李嬪宮裡的要應春紅,那花香味和麝香有些相似,而別人宮裡卻沒有。這不是特特在暗示李嬪什麼麼?”
“再有。”
季玉深放下書,看着她微微一笑,“那豐兒不過是剛提拔上來的管事宮女,就能得到太醫院最好的金瘡藥,只怕此事也脫不了你的吩咐。”
全中。
蘇幼儀嘖嘖稱奇,“你這腦子不該經商,就應該把你放到衙門去做師爺。只怕那些經年累月破不了的大案奇案,很快就能破解。”
“多謝太后擡舉。”
季玉深老神在在,復又端起書,“不過我覺得在你身邊,也不算無用武之地。陪你看後宮裡那些明爭暗鬥,可比在衙門破案有趣多了。”
這話說得好像也是。
蘇幼儀把剪子擱了,湊到他身邊去,“你在看什麼書?”
“紅妝錄。”
季玉深對照着書上的女子妝容圖看蘇幼儀的臉,只覺得她化什麼樣的妝容都好看,“藥膳已經學會了,你也快吃膩了。我準備學學女子梳妝的技巧,日後晨起就由我來給你梳妝,用不着霞兒和煙兒了。”
蘇幼儀:“……”
他這是想承包自己身邊所有人的差事,好讓自己徹底離不開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