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得了李蕭然的信任,接下來的事情自然好辦了許多。
何夢錦一行跟着他去了他們在恆陽的老巢,煙雨平生,一家茶坊。
這茶坊並不算多奢華,門面在恆陽城中也並不算大,倒是自第二進院子進去之後別有洞天。
這也在何夢錦的意料之中,大隱隱於市,看這格局,不張揚,卻有帶着低調的高雅,正是李蕭然的手筆。
何夢錦隨意撿了一間偏西的廂房便帶着何昕住了下來,冷香自然也跟着在她隔壁住下。
自她們住下,所需所用,一應事務,皆有人安排的妥妥的。
雖然大致知道二哥創下這番產業以及這背後的人事安排,但具體細節,何夢錦卻是並不清楚,她這幾日也沒閒着,見了幾位主事,又將李蕭然給她的資料細細看過一番,對所有的事情,在心底起碼有了個較爲細緻的瞭解。
這日,何夢錦剛剛將綏州飛鴿傳遞過來的信函看過,還未來得及跟李蕭然商討,便聽見一個脆生生的童音自門外響起:“姑姑姑姑,你今天可不能食言了。”
漂亮的大腦袋出現在門口,說話的正是何昕。
一襲墨色暗紋錦袍,小小的身量,一雙黑白分明的瞳仁看的何夢錦本是憂慮的心都化了幾分。
爲了轉移他對雙親的思念,何夢錦前幾日答應了要教他學些功夫,讓他成爲高手,這兩日太忙,沒顧得上教他。
說起功夫,她不得不再一次感謝一次上蒼待她不薄。
原來她這具身體的主人竟是個會武功的。
重生的那日她下意識的那一躍,距離並不算遠,而且那個高度,換做她以往,根本達不到,卻沒想到居然讓她那般輕易的將賀蘭珏給撲倒了,當時心頭尚發懵,事後她做了許多推斷,覺得唯一的解釋就是“她”會輕功,而且當時分明是穿着夜行服的,估摸着本尊的身份多半也是刺客殺手間諜密探一類的,無論哪一樣,有功夫在身是必須的。
她讓李蕭然給自己把脈,得出的結論是她不但會武功,而且修爲不低。
結論是一碼事,讓她自己運功自如,卻又是另外一碼事。
她能眼看着李蕭然輕輕鬆鬆躍上牆頭,揮劍如雨,而自己空有一身渾厚的內力,卻不知怎樣調度,就連跳上桌椅板凳都還有難度莫說輕功。
由此也可見,人的潛能果真是在生死關頭會被髮揮出極致,要不然那日她咋就想也沒想就能把人撲倒呢?
現在也只能自己如同一個初學者一般自己慢慢琢磨。
見她一臉若有所思,何昕再度出聲喚道:“姑姑姑姑,你說話啊。”
“咕咕咕咕,你是鴿子?昕兒,沒看到姑姑正和李叔叔商量正事嗎?”回了神的何夢錦嗔怪道。
聞言,何昕跨進門檻的小短腿一滯,因爲匆忙跑過來,一張帶着嬰兒肥的笑臉映了幾分緋色,見何夢錦一臉公事公辦的模樣,他臉色也跟着黯然了三分:“哦,昕兒知道了。”
說着,便將伸出去還未落到地上的腿收回,轉身就要離開。
見他小小的身影,帶着幾分失落,何夢錦又不忍,開口喚道:“你不是想學武功嗎?”
何昕剛扭轉了一半的身子匆匆一頓,像是害怕何夢錦反悔似得,幾步蹦躂到何夢錦身前,一雙眼睛緊張兮兮的看着她。
“好了,李叔叔功夫可是很高的,你現在每天就乖乖待在這裡跟着他學,好不好?”
“好!”
姑侄兩人對話一直默然坐在旁邊的李蕭然有些錯愕:“教昕兒學武我自然義不容辭,可是,恕我冒昧,姑娘這話裡似乎還有別的意思。”
何夢錦微微一笑,心細如李蕭然,居然能從她一句話和話裡的語氣聽出她的想法:“沒錯,我要離開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你要幫我照看好昕兒和冷香。”
聞言,李蕭然神色倒還沒有多大變化,剛端着托盤進來的冷香手中的茶盞發出清脆的叩響,而她臂彎下的何昕抓着她袖擺的手緊了幾分。
“姑姑,你要丟下昕兒嗎?求姑姑不要丟下昕兒,昕兒不學武了,昕兒要姑姑……”
說這話的時候,何昕一雙琉璃般漂亮的大眼睛已經蓄滿了淚水,語氣都有幾分哽咽。
何夢錦自然心下不忍,他剛失去了父母,把自己當成依靠,如今這個時候,自己再離他而去,自然是有些殘忍了,可是她終究是有要事去做:“怎麼會?姑姑只是去辦一件事,最近會很忙,所以叫李叔叔和冷香姨照顧你,姑姑保證,絕對不會丟下何昕的。”
“是嗎?”
水汽迷濛的眼睛尚自有些遲疑的看着何夢錦,見何夢錦點頭,何昕眼底的淚意才漸漸散去。
見此,冷香擱了茶盞,也不多問,已經把乖巧下來的何昕抱了出去,將空間留給李蕭然和何夢錦。
“姑娘所謂和事?是跟綏州來的信函有關?”見所有人退下,李蕭然纔開口問道。
何夢錦感嘆李蕭然的敏銳的同時沒有否認:“綏州的仁濟醫館的大夫曾診治過一箇中了箭傷的病人,那人的音容跟我們繪出的二哥畫像一模一樣。”
“真的?!”
自何夢錦接手茗記,所以的事物李蕭然都是第一時間讓何夢錦先過目,他還未曾見過此信,是以聽到這消息心緒難免激動了幾分,但轉念想起何夢錦看完信還能同昕兒如同尋常般笑鬧,沒出絲毫的破綻,不由得感嘆這女子好定力,“確定嗎?”
“確定。”
“那……現在在哪裡?”
何夢錦掏出先前放到袖子裡的信遞給李蕭然,“大夫只說是確定見過,而且循着那線索,附近一帶也不知一人在那時間前後見過,但是,現在卻是仍舊沒有消息。”
說到此,何夢錦默然了一瞬,隨即語氣堅定道:“只是沒了聯繫,說不定他只是爲了逃避朝廷的追查才故意躲起來的,至於爲什麼不聯繫茗記,不來恆陽,我想,應該有什麼我們暫且不知道的隱情,起碼,我們確定了二哥沒事,接着找便是了。”
李蕭然頷首,先前有幾分激動慌亂的心,也跟着平靜了下來,只是轉瞬又想起何夢錦之前所說的話,不由得再度詢問到:“可是,這跟姑娘這幾日離開有什麼關聯,難道你想親自前往綏州?”
聞言何夢錦搖頭,道:“綏州我們已經佈置好了一切,我親自去了,也不過是多了一個人而已,並不能起多大作用。”
“那你是……?”
“蕭然,二哥創下茗記,富甲天下,眼線也遍佈大漢,如今這番作爲,你覺得我們還欠缺什麼?”抿了一口冷香爲她泡好的茶,何夢錦好整以暇的看着李蕭然。
茶香入脣,帶着些許苦澀與甘冽,濃淡相宜,正是她前世最愛的味道。
“缺什麼?”見何夢錦不答,反而問這個問題,李蕭然不禁挑起了幾分好看的眉,道:“你指的是權勢?”
“沒錯!”
當初爲了讓這條後路不跟何家,不跟朝廷扯上任何瓜葛,他們茗記便是正兒八經的經商,佈置下去的人,眼線也儘量跟朝廷繞着道兒走,如今想要有所作爲,光是有錢還遠遠不夠,還要權勢。
得了答案的李蕭然卻是越發不解,問道:“可是這權勢卻該是比財力更難謀劃的吧,況且……”
況且且大漢實行科考制度,三年一舉。
今年雖然正是趕上科舉之年,卻也在金秋十月才高考,如今是六月,最爲要緊的是,走科舉這條路,想要出頭,尋常士子得是要混個十年八年的,就連如今被被譽爲最爲年輕的朝廷新貴沈相沈洛,也是憑藉當年高舉得中,再用了六年的時間,纔有瞭如今的權勢、地位……
眼前時間也跟科考搭不上邊,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完,只見何夢錦已經放下茶盞,笑盈盈看着他道:“咱不走尋常路嘛。”
她在笑,笑意裡帶着遠超出她年齡的沉穩與睿智,帶着七分篤定,三分自若,看在李蕭然的眼裡,莫名的覺得,或許眼前這女子真的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