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何夢錦也纔看到,剛剛拖着他們兩人下來的那一方石面已經復原了位置,他們此時就是想出去,也定然趕不及。
她大腦飛速的運轉,此時也來不及想來人可能是誰,如果遇到可能的後果會怎樣,何夢錦環顧四下,雖然傢俱齊全,桌椅板凳東倒西歪,但想要藏下兩個人確實有些爲難。
最終,她把目光落在了躲起來的那人所在的高大的雕花架子牀上,頂上有承塵,剛好可以掩蓋身形。
她轉身回望蕭冷,他目光亦是從那上面飛掠而過,顯然和何夢錦的想法不謀而合。
這牀這般高大,從地面的視覺是看不到牀頂的,躲到那倒是可以暫避,只是這樣的難度係數較大,那般薄的承塵蓋,莫說兩個人,就是一個小孩子的分量都承擔不起。
腳步聲漸進,來不及給他們兩人更多的時間,何夢錦正想着該如何在牀頂上穩住身形,腰上突然一緊,旋即她身子一輕,原是蕭冷已經攔腰將她提了起來,直奔牀頂。
即使抱着她,蕭冷的身形依然如同飛燕掠水般輕盈,絲毫不見着費力,而對於何夢錦考慮的問題,人家的方法更直接,更可行。
他旋身而上,在就要落到牀頂的承塵上的那一瞬,只見他擡起另一隻手,擡手自腰間一揮,隨着咔的一聲擦響,何夢錦只覺的眼前一花,一片銀光一閃即逝,隨即,就見着那起初別在他腰際的七尺青鋒已經穩穩的插進了牆裡,而他巧妙的利用身形,擡腳蹬在牆上,就這般的力度,就足以托起他們兩個人。
在蕭冷做完這一系列動作。之前託送他們進來的那方石臺再度響起轟隆聲,那人進來了。
不愧是劍客,看樣子只怕是沒少執行暗殺偷窺一類的事情,動作都做的這般熟練,難得在這般危機關頭,何夢錦還能在腹中誹謗蕭冷。
她就這樣被側身掛在牆上的蕭冷抱着,這動作說不出的曖昧,但如此非常時刻,已經不能做那麼多的計較,正如她們所料。牀這般高大,完全的遮掩了他們兩人的身形,同時。自己的視線也被遮擋了完全,來人是誰,也看不到。
雖然看不到,卻不影響聽覺,在不知道對方是誰身手如何的情況下。何夢錦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因爲高手的六識往往遠勝於常人,即便是微弱的呼吸,這麼近的距離也有可能被察覺,這一點,在恆陽三千繁華的屋頂偷窺沈洛被察覺的時候。何夢錦就有所體會。
她屏住了呼吸,聽覺也越發敏銳了起來。
聽的到那人的腳步很穩,聽得到那人走起路來衣料摩擦的聲音很輕柔。很緩,想來,也是一個從容鎮定的人。
腳步聲在不遠處停止,接着,又有兩下細微的拍打聲。
“咿呀咿呀……”
旋即有個吐字不清的聲音在房內響起。聲音很雜很亂,根本聽不出在講什麼。但從這蒼老的音色來判斷,應該是那倒地的老伯的。
原來是個啞巴。
那兩聲拍打,應該是來人辦法弄醒了他,一醒來,這才如此情緒激動。
“沒事,離兒又發病了,讓陳伯受累了,我在這裡跟您陪不是,你先下去自行上點藥處理傷口罷,這裡稍後再來打理。”
溫潤如玉的聲音在房內響起的同時,何夢錦的心猛的一跳,幾乎就要蹦出胸膛。
雖然隱約有猜測來人可能就是此時應該在宴席上的沈洛,但真正聽到他的聲音出現在這麼隱秘的暗室,這般污穢不堪的場景時候,何夢錦仍舊有些震撼。
“咿呀咿呀咿呀……”
那老人又咿咿呀呀的說了一通,才聽到石臺再度轟隆運轉的聲音,接着腳步聲再度響起,沈洛是在往牀的方向行來!
何夢錦心頭既緊張又擔憂還帶着疑惑,又不敢呼吸,如此複雜的心態,讓她一張俏臉憋成了豬肝紅。
好在那腳步只停在了牀邊,顯然是沒有發現牀頂上的他們。
“離兒,是哥哥。”
他的聲音依然很柔,帶着美玉般的溫潤,又如山間清泉,再是鐵石的心扉也能被這聲音給溫暖化了。
但是,這話,卻讓何夢錦腦子猶如一片轟隆雷霆過境,再找不到絲毫的理智。
前世裡,因爲要嫁的是他,她多少也對這人瞭解一些的,知道他出身寒門,知道他爹孃過世的早,知道他求學問道一路的艱辛,但是唯獨不知道他還有個弟弟。
不光她不知道,恐怕天下人都不知道的,沈相有個弟弟,而且,居然被他關在這麼一處僻靜骯髒的地方!
如果是他弟弟,那麼剛剛自己同蕭冷的闖入,這人會不會全盤對着沈洛托出?
他說出來的話,自己面對沈洛,又該要找如何的說辭能搪塞過去?
好好的宴席,她跑來人家密室窺探人家的**,如何的措辭都是搪塞不過去的。
心頭的震驚以及不解,慌亂也只是那麼一瞬,何夢錦在擡眸碰到蕭冷那雙晶亮若寒星射水的眸子打量來的目光時,也就鎮靜了下來。
牀底下的人似乎並未見迴應,沈洛又重複喚了一句:“離兒,是哥哥。”
屋子裡安靜的出奇,良久,就在何夢錦覺得自己快要窒息心臟就要停止跳動的時候,牀動了。
一陣猛烈的晃動之後,那人似乎是從牀底爬了出來。
接着是一聲聲嘶力竭的啜泣:“離兒怕!哥哥離兒怕!壞女人!離兒怕壞女人!”
這聲音不連貫,帶着幾分晦澀,但很明顯是成年男子的聲音,只是……這說話的語氣,卻似是孩童。
“哥哥在的,不怕。”沈洛的聲音裡已經帶了幾分蒼涼與悲慟,“壞女人已經被哥哥殺了,你要乖乖吃飯,乖乖喝藥,病好了,哥哥就帶你出去。”
“怕,痛!”那個被沈洛稱爲離兒的,聲音越發帶着顫抖,似是正在承受刻骨的痛楚,“好痛!好痛!離兒好痛!”
他哭泣的聲音也越發大了,似是宣泄似是精神出於崩潰邊緣。
不知道沈洛用了什麼法子,才漸漸的安撫了他的情緒,最終沒有了哭鬧。
只聽沈洛似在自言自語道:“好好睡一覺。”
說完,何夢錦只看到牀頂一晃,原是沈洛安頓了那離兒在牀上。
放下了人,他似是也並不急着離開,因爲視線的問題,何夢錦並不能看到他在做什麼,用耳朵努力的聽,也沒有半點聲音發出。
而此時,因爲憋氣的太久,她一張臉由豬肝色變成了卡白色,但眼下,沈洛就在他們身下,稍微的響動都能讓他引起警覺,何夢錦自然不敢呼吸,她死命用牙齒咬着脣角,強烈剋制住自己要大口大口呼吸的渴望。
只盼着沈洛趕緊的離開。
而底下的沈洛也很配合何夢錦的心聲,在離兒的呼吸均勻了之後,他的腳步聲再度響起,這一次,是漸行漸遠。
隨着他腳步聲一同消失在轟隆的石臺聲中的,還有他那一聲若有似無的輕嘆。
終於等到那石臺完全合攏,何夢錦才輕舒了一口氣,但卻也不敢立即有大的動作,因爲沈洛沒有走遠,就在地面上,這處密室隔音效果如此差,一點聲音都能傳到外面去,要是被他聽到了,鐵定要前功盡棄。
在沈洛進來之前,她和蕭冷發出的聲音倒還不至於引起他的懷疑,因爲有這個離兒在,他自然的思考是同何夢錦進來看到這場景的想法一樣,是離兒發出的。
可是現在不同,離兒睡下了,那阿伯走了,再有聲音,只怕是傻瓜都能知道有狀況。
而這時候,因爲放鬆了警惕,卸下了心頭緊繃的那根心絃,何夢錦才驚訝的發現,自己……這是完全趴在蕭冷身上的啊!
他的身形藉由着腳和單手按着的劍柄的力道固定的仰躺在半空中,另一手攔着她的腰,這樣子,完完全全是讓何夢錦貼到了他身上的!
雖然只穿了尋常侍衛的服裝,雖然帶着半張面具,但那露在外面的半張臉以及那雙魄人的眸子,已經讓人覺得驚豔,更關鍵的是,此時蕭冷看向她的目光裡,明顯寫着一抹戲虐。
剛剛情況緊急何夢錦哪裡顧得上想這些旖旎,此時再看着同自己呼吸相聞的蕭冷,看着他那帶着半張銀質面具的臉離的自己如此之近,何夢錦的心跳驟然加速,比剛剛沈洛進這屋子的時候跳的還快!
沈洛的腳步聲還在頭頂上方響起,並沒有走遠,他們這時候自然不能輕舉妄動,但此時看着眼下的蕭冷,何夢錦很想一巴掌給他扇下去,幾次三番被這人佔了便宜,雖然都是出於救她的目的,但總歸是讓她覺得尷尬與難爲情,最關鍵的是,她甚至連這人的真面具都還未看見。
想起長相,何夢錦身子一怔,擡眸再看蕭冷,他此時一手按劍,一手要攬着她,腳還要撐着強,而他的臉靠的自己如此之近,近到何夢錦只需要輕微一擡手,就能揭去他臉上的銀質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