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難道不知道進女子的房間要事先打個招呼或者敲個門嗎?”何夢錦怒目相蹬。
“哦?”賀蘭珏似是恍然大悟一般,笑道:“抱歉,我忘記你是個姑娘了。”
“那公子的記性可真不好。”何夢錦咬牙切齒,無視賀蘭珏話裡的調侃,她整了整衣服,含笑看着賀蘭珏,“不過,孟錦倒是希望公子記性一直這麼不好下去。”
言外之意,即是希望賀蘭珏一直這樣幫她隱瞞着身份。
“一直是多久?”賀蘭珏收斂了幾分笑意,言語間已經沒有了玩笑的意思。
何夢錦凝神聽了四下的聲音,確定屋外沒有旁人,纔看着賀蘭珏探尋的目光,道:“一直到有一天,能還何家一個清白,能找到榮軒。”
說這話的時候,何夢錦的眼神有幾分迷離,帶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落寞與失神。
賀蘭珏正想說什麼,卻聽外面有人傳報,昌邑王請孟公子前廳用飯,兩人一個眼神交匯並不多言,就隨着侍從去赴宴。
說是晚宴,也不過又是一番刀鋒暗藏的較量,席間昌邑的屬臣言語間處處刁難何夢錦,同賀蘭珏鬥嘴鬥智多了,他們這些在她看來,也不過小菜一碟,都被她輕描淡寫的化開了,對於李洛等人敬來的酒,何夢錦口頭說着自己不善酒量,但也來者不拒,推杯換盞不多時,她就有些神色恍惚,跟李洛告了罪就搖搖晃晃的回了房。
她前腳剛走,剛纔還熱鬧喧囂的宴席頃刻間沒了聲響,李洛身邊的一名門客低聲問道:“王爺,當真就這般放了這小子,依他所言,跟廣平合作?”
“那我們昌邑豈不是讓天下人取笑?”席上另外有人開口附和。
李洛頭枕着靠背狂龍退隱。半眯着狐狸眼睛,似是在謀劃什麼算計,尚未開口,聽的有人反駁那兩人道:“這少年雖然狂妄,但卻是難得的人才,口才激辯屬下們也見識了,還有他那等敏捷的思維,當真是英雄出少年,若是王爺能將此人收爲己用,對我昌邑來說。絕對是一大收益。”
“王副將,此言差矣,你今天也在場。看到了,此少年心高氣傲且表明立場,站在廣平忠心不二,又怎肯歸附我昌邑,用他的話來說。即便是他現在來我昌邑,大家覺得,他以後的行事,王爺又真的能完全放心嗎?”
“李校書,那依你所言,人收不得。可是就這樣放了,這人既是廣平的人,這般人才對於昌邑遲早是一禍端。廣平有他,將來一日王爺的大業也就多了一塊絆腳石。”
“那王副將的意思是?”
“殺。”
被稱爲王副將的中年男子尚未答話,卻聽一個輕飄飄的殺字落入了衆人的耳裡,說這話的人是主位上一直半眯着眼睛養精蓄銳一般的李洛,只一個簡簡單單的字。只是一句輕描淡寫的語氣,就將剛剛還爲那少年一事爭執不下的衆人齊齊震住。
沒有人發問。沒有人答話,偌大的廳裡這麼多的人,除了門外涌進來的風,居然連一絲的呼吸都聽不到。
良久,才聽得李洛開口道:“不能爲我所用的人才,越是厲害,便越是要儘早除去。”
“王爺,”最先發起這一話題的那門口低聲問道:“可是如今,那小子料到在咱昌邑王府,王爺不能對他動手,我們又該如何殺他?再有,殺了他,廣平同我昌邑豈不是徹底決裂?”
“唔……”李洛淡淡的嗯了一聲,隨即,他坐直了身子,目光掃視了在場的每一個屬下,纔開口道:“你們還真得多跟那孟錦學學。”
“王爺,您的意思是?”在場有反應快的,當即反應過來李洛的打算,頓時眼底的晶亮一閃而過。
“咱明着不能動手殺他,並沒有說別人不行,不過一個使臣,到時候,我們對外稱是昌邑王府遭刺客夜襲,損失慘重,而那少年也在此事件中不幸身亡,而我再修書與賀蘭瑞,說是同意他廣平的提議聯手並對其使臣的死表示痛惜,你們覺得是兩藩聯手重要,還是一個使臣的性命重要?更何況那時候,那小子已經死了,賀蘭瑞也再不至於爲了一個死去的人才跟我昌邑翻臉。”
說着,李洛擡手,在桌子上敲了敲,有節奏的叩叩叩,仿似敲打在所有人心頭的警鐘,只聽他繼續道:“正是因爲他在昌邑王府,若是出了事,而下手的人不是其他人,正常人的思維定然是會以爲是旁人嫁禍給我昌邑,我們反倒成了受害者,一如今日裡,那少年中毒一般,
這一招,還是他教的我們。”
“秦立,你晚上點上本王的兩百門客做黑衣刺客打扮,本王會將南苑附近的守衛安排的薄弱些,剩下的事情,你們都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是。”
卻說何夢錦回了房,剛纔還一臉醉醺醺的跟陪同她回來的侍從道別,房門一關,立馬就恢復了靈臺清明,那一雙眼睛格外的明亮,哪裡還有半分醉意。
“怎麼辦?”何夢錦轉身問一道進來的賀蘭珏,“我們是現在趁着老狐狸還未動手之前逃出去,還是等下讓他甕中捉鱉再貓哭耗子?”
賀蘭珏反問道:“你覺得,狐狸窩就這般能讓我們來去自如的逃掉?”
聽了這話,何夢錦本該是緊張的,可是,眼前站着的是賀蘭珏,萬事篤定於心,全盤掌控的賀蘭珏,連她都能從這廂房四周比別處薄弱許多的守衛上看出不尋常,賀蘭珏又怎麼會不知道,李洛那般狡猾的狐狸,賀蘭珏又怎麼會沒有提前想到這老狐狸會起殺心,而此時,這人一派雲淡風輕的從容,便是在告訴她,他早有打算醫師。
“那我們不逃,不跑,”何夢錦在腦海裡搜尋了一番,實在找不出其他的方案,“還能有什麼後招?”
“等着他來捉啊。”賀蘭珏笑道。
何夢錦瞪了他一眼,實在很不滿意他的賣關子,“你不說的話,我就去睡了,要是睡夢中被李洛大卸了塊,我做鬼也是要拉着你的。”
說着,何夢錦轉身就要往牀上去,卻被賀蘭珏一把拉住,她回頭正落在他含笑的眉彎:“那樣也不錯,死都在一起了。”
何夢錦反手一超就要拍掉他的手,卻不但被賀蘭珏身法更敏捷的避開,反倒將她的手給抓緊了:“別鬧先,咱們先去個地方。”
說着,就拉着何夢錦往後窗走。
他的聲音很清冷,不是他原本的聲音,但那語氣卻帶了幾分少見的溫柔,似是在哄着玩鬧的孩子一般的寵溺。
何夢錦難得的鬼使神差的任由他拉着,一道自後窗越出。
這院落的守衛分佈跟白日裡的完全不同,此時就是門口像模像樣的站了幾個人,不遠處的花臺有幾個人,再就是稍遠一點的範圍,拱衛着嚴密的守衛圈,很明顯,這稀疏的守衛是有人刻意支開了的。
賀蘭珏帶着何夢錦一道飛檐走壁,專挑守衛最少的屋頂走,幾個起落就離開了他們的那處院子,再繼續往外圍,守衛也開始嚴密起來。
要這樣帶着她出昌邑王府顯然不可能,這府內的守衛都如此森嚴,王府之外更是如同鐵桶一般嚴實,可是何夢錦又實在想不出賀蘭珏要帶她去哪裡,而看他的路線,顯然是目的地明確的。
剛避開一隊巡邏的侍衛,趁着四下無人,何夢錦輕聲問:“我們到底是去哪?”
何夢錦的身高在女子裡面已經算高的了,可是還是比賀蘭珏矮了半個頭,她這般說話,已經是墊起腳尖,附到他耳側。
因爲要隱蔽身形,兩人在夜色裡靠的很近,因爲這輕聲說話,而靠的更近了,何夢錦甚至能聞到賀蘭珏身上那縷淡淡的蘭香,月色不甚明亮,且他兩人的身子都隱藏在陰影裡,看不清他面色,何夢錦也不確定自己的老臉是不是紅了。
他微微傾身,低聲道:“你說,在昌邑王府,最隱秘不被人察覺的地方是哪裡?”
最隱秘,不被人察覺的地方?
何夢錦垂眸,假意不見眼前同自己呼吸可聞的那人的那雙勾魂攝魄的眼睛。
類似諸侯王府這類的地方,除了王爺的生活起居家眷女傭等一切耗用之外,一般還備有秘牢,倉庫。
秘牢一般是王爺不通過朝堂私自關押處決犯人或者家眷的地方,而倉庫,則是諸侯王們自家囤積寶貝財富的地方。
但是,這兩處絕對的是重兵看守,尤其是後者。
至於前者,雖然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但是那老狐狸就是想着要逮着她處置她,她自己跑去人家地牢裡呆着,不正是自找死路自投羅網嗎?
何夢錦正想賀蘭珏該不是藝高人膽大的要去鋌而走險,身子卻一輕,再反應過來,已經被賀蘭珏提着繼續一路在侍衛們的巡視下潛行。
好不容易可以停下步子,她還未來得及發話,卻見着不遠處的門匾,月色悽迷,燈火卻盛,照的那兩個字越發閃着森涼的光,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