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言不發的賀蘭珏,何夢錦有很多疑問,卻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而且,現在也不是開口討論解答的時候,眼下他們還在宛月宮,雖然宮人們都被秦貴妃支走,爲了不節外生枝而且肯定了何夢錦已經中了毒,李嫣然也沒有帶屬下,但是時間過去的越久,這地方就越危險,總會有人察覺到不對勁亦或是李嫣然的宮女們發現公主不見了,會到處尋找。
在這麼一個危機四伏的關鍵時刻,賀蘭珏居然會沉默,而且還是在這裡沉默,何夢錦很是費解,想了想,她站起身子,開口問道:“公子?你走什麼神,莫不是在後悔殺了公主,你的未婚妻?”
看着地上至死都帶着恨意的李嫣然,何夢錦一點也不惋惜,更不同情。
不過替她感覺到淒涼與諷刺是真的,她那般愛眼前這個人,卻最終死在了這人的手上。
賀蘭珏似是才從沉思中回過了神,並未計較何夢錦剛纔的話,他道:“明日就是大婚,可是她死了。”
他這話說的悠悠冷冷,沒有絲毫情緒起伏,何夢錦聽的不知所以然,“如何?人又不是我殺的。”
“可是,明日的大婚要繼續進行。”
人都死了,要怎麼進行,何夢錦此時也顧不得跟他鬥嘴,只一心想着眼下該如何脫身,一個貴妃一個公主都死在這裡了,要叫人看到自己出現在這裡,不會被五馬分屍了纔怪。
今晚李嫣然設計自己的事情決計是得了李澤昭默許的,不然這麼大的動靜他沒可能不知道,而且之前引路的太監也說了,是皇上要帶她來的,想來,應該是前幾日在驛館,李澤昭安排劉子騫那一夜殺害賀蘭珏不得逞,因此將事情怪罪到自己頭上,以爲是自己那般的能耐。
能耐太過。招了他的眼,若是放回到廣平,等同於給廣平王如虎添翼,這樣的事情李澤昭是不允許的,再加上李嫣然對她已是懷着必殺的決心。
將這些都能想的通,只是何夢錦仍舊不能理解的是,李澤昭居然會犧牲秦貴妃。也許他本意不是殺了她,不過是李嫣然碰巧看她也不順眼,就一併除掉。
其實還有一點,何夢錦心裡很清楚。即便眼下的場景沒有人看到,她安然的除了這宛月宮。這所有的罪名也會被李澤昭想着法子的潑到自己身上。
眼下,她最需要想的是自己如何能活命出去,“可是,李嫣然都死了,大婚還能進行?”
白了賀蘭珏一眼,何夢錦一邊仔細的將衣服整理好。一邊往窗口走,想看看周圍的情形。
“她死了,大婚就不能進行了嗎?”賀蘭珏擡手,將之前蕭冷遞給他的錦盒交到何夢錦手上。
不懂他這話裡的意思,何夢錦疑惑的接過錦盒,打開來,看到裡面摺疊的整齊的一張面具時候,忍不住手抖了抖,險些沒把盒子掉到地上。
而這時候。她也才終於明白蕭冷那句“沒問題”和賀蘭珏的“明日的大婚要繼續進行”的含義。
擡手將面具拿起,在掌中攤開。對比着地上已經死去的那人幾乎沒有任何出入,何夢錦有些不敢確定的道:“你不是要我裝成她繼續大婚吧?”
賀蘭珏沒有正面回答,卻是接過何夢錦手中面具,動作有些溫柔的擡手將她額際的碎髮拂去,然後仔細的替她帶好,“這面具帶上和接去都是有手法的,切記不可蠻力,當然,如果你要是想毀容的話。”
說着,牽着何夢錦的手,引至耳側,略微凸起的一點,“要從這裡,稍微用力向後拉,然後再迅速往下拽下。”
經由他的指導,何夢錦試了一下,果然如此,暗贊做這面具的蕭冷當真不是一般人才。
她沒有說話,而賀蘭珏再度幫她帶好面具之後,也轉過身去,背對着她負手而立,淡淡道:“自然,你也可以不帶面具,就這麼出去,不過能不能活着從李澤昭手上逃出京都,得要看你命大不大了。”
何夢錦也知道,這話不假,眼下,除了她裝扮成李嫣然,明日大紅的蓋頭一罩,隨着賀蘭珏廣平王府的迎親隊伍一路暢通無阻的回到恆陽,再無別的好辦法。
只要出了京都,過了眼下這一關,誰還管到底平陽公主到底是死是活呢?
她也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一番思索已將利弊在腦子裡過濾了個遍,當即蹲下身子,將李嫣然外面穿着的大紅色錦袍褪下,給自己換上,同時對着賀蘭珏的背影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不過……公子,”
說到這裡,何夢錦頓了頓,才繼續道:“你是不是自一知道這道賜婚的聖旨時候,就想到了這一步?就安排好了一切?”
不然哪裡會有蕭冷提前就做好的面具?不然哪裡會有城門口故意激怒李嫣然?不然皇朝殿李嫣然在琴上下毒一事,他明顯事先就知情,卻還是讓她將計就計。
別人一番心思一盤算計,卻原來,早已在他的計劃之中。
賀蘭珏沒有回答,但沉默,已經是最好的回答。
良久,他道:“好了沒?”
何夢錦已經將衣服收拾妥當,只是髮飾還沒弄好,也不知道這裡的異狀什麼時候會被人察覺,到底心裡頭都有些緊張,她一邊擺弄頭髮,一邊含糊答:“就好。”
賀蘭珏轉身,就見着她在對着鏡子一陣子手忙腳亂。
也不怪何夢錦,前世裡她身爲相府千金,穿戴都有人伺候,這等梳洗打扮的事情自己從未插手過,而重生這一世,整日裡都是男裝,頭髮一盤了事,哪裡有機會給她打扮?
所以,在梳頭髮這裡,她犯了難。
越是知道時間緊迫,就越是梳不好,好不容易堆砌的髮髻因爲一個手抖就打了散,她忙乎的舉起的手都痠痛的幾近要抽筋,也還沒有弄好。
對着銅鏡,百忙之中的何夢錦依然看到了轉過身子的賀蘭珏一臉毫不掩飾的笑意,接着,見他走了近來,擡手接過了她正在插的髮簪。
何夢錦一怔,就在她愣神的功夫,賀蘭珏已經將她的發挽好,看着這技術跟自己天壤之別,讓自己身爲女兒家想要鑽地洞的手法,何夢錦忍不住出聲詢問:“公子……你有這癖好?”
閒暇時候幫人梳頭?
但話一出口又覺得不對,天人賀蘭珏,怎麼會幫人家梳頭,他只適合被人仰望的。
賀蘭珏只專注的看着她的髮髻,聽到何夢錦詢問,才微微轉了下頭,對着銅鏡裡何夢錦有些赧然的面色道:“以前,時常幫孃親梳頭。”
以前,是多久以前?
何夢錦清楚的記得,在他八歲時候,李夫人就辭世,世人都說李夫人愛清淨,不喜歡人打擾,所以,自小賀蘭珏就是同她兩人生活在萬芙園,衣食起居都是自己動手。
賀蘭珏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依然是他一貫的從容,淡然,可何夢錦仍舊聽出了些許傷感,或許只是她心底泛起的傷感。
正走神着,不料賀蘭珏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她心頭一怔,半天沒有回過神。
他道:“安排了這一切,也不過是爲了讓你平安出京,把你留在京都,我不放心。”
這話是在解釋他這一番計劃的嗎?是在說這一切都是爲自己考慮嗎?何夢錦聽的心驚,尤其最後一句,不放心。
之前賀蘭珏的話,她或許不放在心上或許不敢相信不敢去想,可今晚不同,先前有了李嫣然的一番控訴,或多或少都已經在她腦子裡印下了痕跡。
這些日子來,那些自己一直迴避,一直不願意去想的心思,此時翻着倍的在腦子裡閃現。
眼下,不管她願不願意承認,願不願意去想,都因着那句不放心,而徹底打亂。
賀蘭珏說完,也不等何夢錦反應,他伸手一攬,就帶着何夢錦閃出了房間。
而同時,蕭冷也再度出現,只見他對着房內地上的兩人擡手一擲,不知道扔了什麼,地上的那兩具屍體頃刻間燃燒了起來。
蕭冷辦事也周密,接着,將這屋子內外也都點了火。
冷月寒風下,富貴堂皇的宮室,頃刻間被大火覆蓋。
站在不遠處廊檐下,隔着跳躍着的火苗,看着大火中那兩個屍體,曾經那般絕色姿容,不過瞬間,就被毀滅的再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一個曾經的自己的樣子,一個眼下自己頂着的皮囊。
何夢錦一時間五味陳雜。
賀蘭珏此時再不能出現在此處,他看了看何夢錦,笑道:“明天見,夫人。”
說罷,人影一閃,比蕭冷的速度更快的,不見了蹤影。
隨着宛月宮火起,通天的火光將這深深的宮牆照的越發刺目,皇宮裡其他地方的不少侍衛宮女太監看到這一場景,接着就是四下裡響起的驚呼聲,通報聲,腳步聲。
眼見着宮門口已經趕過來一隊提着水桶溼棉被的侍衛,以及受了驚嚇四處逃散的本來已經睡下的宛月宮的宮女們,何夢錦擡手提着裙襬,快步向門口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