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夢錦將面具拿在手上,端詳了一番,擡手就給自己帶上,然後揚起趙綰綰那張也算是個美人胚子的臉,對着賀蘭珏笑道:“公子,覺得如何?”
狹長的丹鳳眼一掃,即便不言不語,亦能生出千種風情。
賀蘭珏擡起指尖,在何夢錦臉側慢慢劃過,端詳了半晌,才用林昌永那張垂眉蠟黃臉笑道:“如此,甚好。”
林昌永的姿容很是平常,就是那種放到人堆裡讓人一眼看不出來的大衆臉,難得賀蘭珏居然肯犧牲自己的色相,願意帶這麼張面具,但即使是帶着平常的面具,這人一身光華不減,若他不刻意收斂,依然是人羣裡最爲奪目的存在。
趙綰綰則不同,資料上寫早些年因爲家裡窮被父母賣入青樓,成了頭牌,後來眼看年齡大了,色衰愛遲,就嫁給了林昌永。
她一個淪落紅塵的女子,自然是不能被當時已經是縣丞的林昌永明媒正娶,只一頂澱花軟嬌就將她從青樓後門擡回了府,身份也只是個小妾,可是這小妾後來好生了得,踹倒了正妻上位不說,還將林昌永緊緊的拿捏到了手上,據聞即便她如今膝下仍舊無子,林昌永的後院裡也只敢有她一個女人,連個灑掃的侍女都沒有,更別說納妾,林昌永懼內,林家有悍婦的傳言卻已經是整個旭陽的百姓無一不在無一不曉。
不過,自從娶了她之後。林昌永的官路也一路亨通,一直到現在的旭陽總督,也有人爲這女子說好話,說其有旺夫相,不過何夢錦怎麼看都覺得這女子兇悍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手段一定很高明。
她擡眸,學着賀蘭珏的目光,認真的打量了一番他的裝扮,評頭論足道:“公子真真不愧是個人才,演起懦夫軟骨頭來都那麼像的。”
似是渾然不在意何夢錦話裡的打趣,賀蘭珏身子往後一揚,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鋪滿狐裘的車壁上,他瞥了一眼何夢錦,讚許道:“誠然,我演技高明。你比不得。但這悍婦的身份你還用演嗎?”
言外之意。何夢錦本身就是個十足的悍婦。
何夢錦將額上的一縷碎髮別到耳後,看也不看賀蘭珏,也在另一邊位置上。挨着車壁靠下,她道:“悍婦不好嗎?當一個彪悍能馴夫的悍婦不好嗎?”
賀蘭珏咂舌,“這是你的目標?”
何夢錦剛哼哼一聲準備應下,卻聽賀蘭珏接下來一句話險些讓她暴跳起來,他道:“難怪到現在還沒能嫁出去啊。”
這語氣聽來,似是感嘆,似是憂心,但更多了幾分玩味與打趣。
何夢錦心頭一瞬間如同被咋了數個巨石,翻騰的波浪激的她就想把這人一巴掌拍飛,但礙與對方實力太過強大。何夢錦只得收斂了爪子,她看了一眼賀蘭珏,涼涼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公子也老大不小的了,到現在莫說娶妻,就連妾侍和通房丫頭都沒有,卻還有閒情嘲笑我。”
賀蘭珏做恍然大悟狀,“咦?你倒是消息靈通,連我沒有妾侍沒有通房丫鬟都知道的很清楚,你不說我還真忘了,我是應該娶妻了,可是我本來的妻子不是爲了救你被犧牲掉了嗎?”
知道這話題越說越要將自己繞進去,何夢錦趕忙打住,撿起另外一個話題說,“如今兩線作戰這麼忙,你跑去平城湊什麼熱鬧?”
作爲廣平的主心骨,他不該是坐鎮指揮的麼,但要她相信他此去是爲了幫她找解藥的話,她又覺得太過牽強。
賀蘭珏也不在剛纔的問題上深究,只順着何夢錦轉移的話題,答道:“平城也是前線,你怎知我此番沒有圖謀。”
說這話的時候,他眉彎稍稍揚起,嘴角露出一抹魅惑人心的笑容,在是他一貫算計別人纔會在她面前露出的表情。
見到此,何夢錦心頭的擔憂也除去了大半,不過想起這兩人的身份,她仍有些驚訝,“林昌永也算是個人物,他所管轄的旭陽並不屬於任何一方藩王,受命於朝廷,毗鄰江陵邊界,李澤昭對江陵的一道屏障,如今朝廷就有五萬兵馬正囤積在旭陽,按說,這人應該也是李澤昭的心腹,此番會被邀請去江陵赴宴可說是李澤宸有所圖謀,但公子此番扮演他赴宴,那林昌永夫妻去了哪裡?”
何夢錦知道賀蘭珏一定是掌握住了這兩人,不然他們冒牌去平城赴宴,隨時都有被揭穿的危險,而這樣做不穩妥的事情不是賀蘭珏的作風。
賀蘭珏垂眸,目光滑過何夢錦手中小冊子,淡淡道:“林昌永本來就是我的人,想讓他去哪裡,自然就能去哪裡。”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語氣依然是一貫的波瀾不驚,但聽的何夢錦卻心驚膽戰。
旭陽總督,被李澤昭那般器重的人,是他的人,那李澤昭囤積在旭陽的五萬精兵到底有多少是他的部下聽命於他?
這還不是關鍵,何夢錦驚訝的是賀蘭珏的勢力,聯繫起坊間傳聞趙綰綰有旺夫相,這恐怕實質上是賀蘭珏的推力,讓他一路坐上旭陽總督的位置,如同京兆尹姚廉一樣,這些重要位置的重要棋子,是他這些年來一點點安插並滲透進去的,何夢錦知道的才這兩個人就已經讓她心驚,而還有更多的暗樁,她不知道,這纔是最讓她覺得賀蘭珏可怕的地方。
他的皇圖霸業,早已在多年前開始佈局並一步步按着他設計的方向進行,並非只是從這場戰爭開始。
仔細想了想,何夢錦仍覺得有疑惑,“那林昌永既是李澤昭的人,且如今非常時期,又怎會欣然應允李澤宸的邀宴?”
明知道李澤宸邀宴不安好心有所圖謀。林昌永也不是傻子,還這樣去了,似乎是說不過去。
賀蘭珏擡手將臉上的面具扯了,露出他本來的絕美姿容。才擡眸看着何夢錦道:“那自然是李澤宸有讓他不得不去的理由。”
不等何夢錦再度如同好奇寶寶問,賀蘭珏已經耐心的解釋道:“林昌永的原配鄭氏給他生有一子,這孩子在鄭氏被趙綰綰想辦法讓林昌永休掉之後,過到了趙綰綰的名下,如今趙綰綰沒有所出,這孩子便是林昌永唯一的血脈,同你一樣,李澤宸使了同樣的手法,給這孩子下了藥,因此。這趟平城之行。林昌永便是不得不去。”
聞言。何夢錦冷哼一聲:“這江陵王專門找小孩子不對付嗎?”說到此,何夢錦又轉頭看着賀蘭珏道:“不對,既然這人如此重要。事關此番交戰三方,?公子沒有理由不在他身上花心思,也就是說不可能那麼容易就讓他被人掌控。”
賀蘭珏讚許的看着何夢錦道:“我發現你越來越瞭解我了。”
何夢錦瞥了他一眼,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道:“你那麼聰明,卻還是讓人害了昕兒。”
這話說的有些不自然,也純屬她跟他鬥嘴的一說,要真怪起來,何夢錦很清楚,怪不得他。若是他當真如同對林昌永一般,在自己身邊以及昕兒他們身側安排他的人馬,讓她們都處在他的監視和掌控之下,她會覺得不舒服,不妥當。
那樣的話,他那樣心思的人,難免讓她覺得是在威脅與挾持,或者另有所圖。
雖然心頭清楚的知道賀蘭珏不會那樣,可是總有那麼一個聲音要跳出來,告訴她,要警惕眼前這人,即便此時他們可以共同赴險。
她相信他,卻不願意放下自己的防備,因爲,這人是比沈洛更爲厲害與可怕的角色,已經有了一次慘痛的經歷的何夢錦如履薄冰的保護着自己的一顆心。
面對何夢錦的話,賀蘭珏並沒有反駁,他沉默良久,才動了動嘴角,想說什麼,卻最終沒有開口。
馬車一路載着他們奔往旭陽的方向,本來從恆陽直接到平城快馬加鞭不過兩日,但如今要扮演林昌永夫婦,他們自然得跑上旭陽到平城的路上,不然再好的裝扮,被李澤宸的探子們發現是在恆陽路上,都是要生出懷疑的,再者,如今江陵同廣平邊境正在交戰,戰火即將燒到平城,若是走這一路,還要面對兩軍對陣,且一路路過的城池搜查的格外的嚴格,算下來時間花去的會更多。
在第四天早上,何夢錦一行終於繞着旭陽邊境到了江陵地界,並且趕在傍晚十分平城落城門的時候進了城。
剛一進城,就有江陵王府前來接應的侍從已經等在了路上。
何夢錦暗驚,這李澤宸的眼線也不少,否則怎的他們一直趕路幾乎馬車都沒下過還是讓他知曉了行蹤。
賀蘭珏卻絲毫不意外,在對上何夢錦疑惑的目光時,他輕飄飄道了一句:“我故意泄露行程給他的。”
雖驚訝,不過隨即何夢錦就想明白了,這樣一來,李澤宸更是不會懷疑他們的身份。
接應的領頭侍衛是個四十歲上下身形偉岸的男子,一番寒暄客套,就帶着何夢錦一行坐着馬車到了江陵王府。
據說李澤宸的宴席定在第二天,他本人去了前線視察還未回來,王府的管家笑稱沒有料到林昌永夫婦兩人來的這麼早這麼急,王爺尚未回府。
何夢錦覺得,是真的去視察沒有回府,還是打算先晾晾他們,摸摸他們的底細還有待考究,既然來了,這齣戲就得唱下去,而且,十日的期,已經過了三天,她也再沒有別的辦法可選。
一進了平城王府,何夢錦就被迫和賀蘭珏分開,他被李澤宸的部下們邀請去了書房敘事,而自己作爲女眷,則被安排到了廂房先做休息。
美其名曰休息,實則是片刻消停都不給她。
不同於賀蘭珏身邊沒有半個女子,不同於靖王唐錚連個側妃都沒有,江陵王李澤宸的後院,可謂是衆美女雲集,姿容身段。環肥燕瘦,堪比皇上的後宮佳麗三千。
而這些女子,包括江陵正妃蘇雪馨在內,平日裡除了明爭暗鬥爭寵吃醋。最多的則是三五成羣的八卦,而作爲悍婦出名的趙綰綰,自然在她們的話題之中。
所以,當八卦的對象,當真出現在江陵王府的時候,江陵王整個後院的女人們就按捺不住了,擠着腦袋排着隊的要去瞅瞅這個傳說中生了一副狐媚相,不但勾引男人厲害,而且心狠手辣撒潑耍賴無所不能的趙綰綰。
這些人,有的是抱着高傲的態度輕蔑的眼神看熱鬧來的。有的是帶着求學的心態想同趙綰綰這裡討點招數。更多的則是閒的無聊擺姿態來的。
剛開始的幾撥人何夢錦尚且能含笑得體的應對。後來她也就沒有了耐心,管你是江陵王的寵姬,側妃還是什麼的。趙綰綰是悍婦,她怕誰?
拿出她的看家本事,難不成江陵王還能因爲幾個女人之間的拌嘴爭鬥捨棄了大局的利益?
所以,當再有女人上門,何夢錦就已經改了迎合的態度。
“林夫人?”有美姬說到夫人一詞兒咬字特別重,似是這樣稱呼趙綰綰讓她覺得有些彆扭,“聽說夫人手段了得,可得讓我們姐妹見識見識。”
但凡是有腦子的,哪個聽不出她話裡的諷刺。
何夢錦漫不經心的擱下茶盞,柳葉眉一挑。做惶恐狀:“秦美姬?民婦哪裡有什麼手段,美姬能從衆姐妹當中脫穎而出奪得江陵王的寵愛,這纔是叫手段,至於美姬說的見識見識,難道美姬對我們夫妻之間的事情這麼好奇和關心?”
何夢錦話音剛落,那美姬身邊就有丫鬟站出來呵斥道:“大膽刁婦,這是趙側妃,你不下跪行禮也就罷了,連稱呼都說錯,還不認錯?居然還敢出言頂撞……”
那丫鬟話未說完,便見何夢錦擡手一招,下一瞬,她只覺得臉上一熱,緊接着聽到趙側妃一聲驚叫,待丫鬟反應過來,才知道何夢錦剛纔手上執着的一盞茶居然毫不客氣的對着她潑了過來,她臉上灑了大半,趙側妃臉上身上還濺了不少,幾片茶葉甚至還掛在她那如花般嬌嫩的臉上,顯得格外的刺目。
“你——”丫鬟一陣子手忙腳亂的替趙側妃擦拭,一邊呵斥何夢錦。
看着那丫鬟氣的臉色漲紅,一聲無比悲憤與氣惱的“你”字剛剛出口,何夢錦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當即打斷,“你什麼你,主子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嗎?”
“至於你說的禮數,民婦好歹也是旭陽總督的正房,你一個丫鬟見了起碼得行跪拜禮,你的禮數呢?哦,對不住側妃娘娘,我這是在出手幫你管教一下丫鬟,沒曾想波及到您的身上,實在對不住。”
說是對不住,但她的語氣卻無半分誠意,不等趙側妃主僕兩人開口,何夢錦放下茶盞,看着面色大變的丫鬟,以及一臉的精緻妝容已經被她一杯水潑的染了個亂七八糟此時看起來格外滑稽的趙側妃,“念在你見識淺薄,民婦不同你計較,不然這潑出去的,可就不是溫茶這般簡單了。”
說罷,她將空茶盞往桌上輕輕一放,帶着驚訝的表情看着趙側妃:“側妃娘娘,您的妝容花了,要是這樣子被王爺看到了,只怕……”
“你個潑婦!我同你沒完!”
說完,已經氣到說不出話來的趙側妃狠狠一甩袖子,飛也似的走了。
自她討了個沒趣之後,後面再也沒有什麼夫人什麼美姬什麼側妃的敢再來找何夢錦麻煩。
何夢錦也知道,這些女子不過是閒的沒事,想要在她這裡嘴上討些便宜,只要她不過分了,她們都不敢動她,?因爲她是江陵王請來的客人,她的夫君還是江陵王要拉攏的對象,這些女子再沒有腦子,也是會懂得對李澤宸察言觀色的。
卻如今,見識到了她這個潑婦的本來面目之後,連嘴上都討不到便宜,便是更沒有人上前打擾,?何夢錦的耳朵邊瞬間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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