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降不會記錯的,她之前因爲這件事情,跟紀繁薇還鬧過一場。她可以斷定,琳琅是被左驍控制住。那麼,左霆所說琳琅的死亡,應該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心裡已然是知道,左驍不僅瞞了自己,還有左霆也矇在鼓裡。至於左驍爲什麼這樣做,秦霜降不會在此地跟左霆討論。她緊緊地捏着杯子,直到指節發白,才慢慢地開口。“琳琅她……她小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我給你看看,存的有照片。”左霆拿出手機,他不想失去對琳琅的記憶,通訊錄裡儲存的是第一個,桌面背景是她被粉色的絲帶蒙着眼,側躺在潔白的牀上。宛如天使,墜落人間。
秦霜降看着他遞過來的手機,兩隻手垂在桌下交疊在一起,她害怕自己顫抖的手指會暴露內心的不安。挺直腰背,看着左霆自己劃過屏幕,一張張幼時的照片呈現。
略帶驚恐,極力想要僞裝的一雙眼睛,侷促地站在左家那棵大榕樹下,絞着手指,如同小鹿一樣看着鏡頭。
秦霜降沒有來由地打了個冷顫,她稍稍挪開視線,但是那雙眼睛像是怎麼都逃不開,拼命往她腦海裡撞。
“所以我說,很像吧?”左霆將手收回,又仔仔細細看了,似乎在自言自語,總歸是不需要秦霜降回答。
秦霜降慢慢閉上眼,即便是再難以接受,她也想搞清楚。她想起那年冬天。在學校門口的咖啡店,左霆拉住自己,卻被左驍阻攔的半截話來。“你當時,是想告訴我什麼?”
“什麼時候,呵,我都忘了。”左霆輕笑了聲,對於秦霜降想說的想問的,他全都瞭然於心。
他一直在等,等秦霜降發現的這一天。
秦霜降看了眼時間,她心裡大概清楚左霆大概與左驍之間有什麼協定之類的,或者說,左驍也在抵擋着左霆。不管怎麼樣,左驍都是自己女兒的爸爸。她沒有道理幫着外人。“我家還有小孩子在,所以,我們下次聊吧。”
“你想知道,可以問左驍啊。我知道的他都知道,可是他知道的一定有些我不知道,你明白嗎?”左霆隨她起身,他現在是對琳琅的死毫不懷疑,那是他親眼所見,他也沒有勇氣再去調查,大抵也能慢慢接受琳琅已經離他而去的事實。
對於琳琅,他的感情純粹又複雜,他愛她,她卻不愛他。如今這種佔有她的方式,讓左霆覺得,琳琅是屬於他一個人的。
秦霜降與他告別之後,不想回去,查看手機,也沒有左驍打來的電話或者是消息。她晃晃悠悠,只能往紀繁薇的店裡去。店面已經全開起來了,裝修走的是文藝清新風格,整個一層,整面牆都是透亮的玻璃,裡面擺放的猶如文藝復興時代的宮廷,煞是好看。
秦霜降一進去就受到熱情的招呼,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找老闆,紀老闆。”
店員小妹她們正在扎花束,有幾個原先的認識。示意秦霜降老闆在樓上。不過,等秦霜降踩着樓梯上去時,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
“所以,你考慮的怎麼樣?”
是……樑遇北?秦霜降探出個頭來,果然是的!好久沒有見到他,遠遠看過去,表情是比較嚴肅的,是在談事情嗎?要不……是在求婚?!
秦霜降不能再湊這個熱鬧,防止耽誤了別人的好事兒!她躡手躡腳地半道兒下來,出了店更加沒有去處。
這裡,離左驍的公司很近,如果回家,跟兩個小鬼頭在一塊兒玩是很開心,但是……秦霜降心裡有事壓着,怎麼都不痛快。她找不到心事排解的出口,剛纔如果紀繁薇沒有事情的話,她真的是想問問,能否對左驍坦白自己的懷疑。
從城南摩卡到左氏,秦霜降是一路走着下來,有點腳痠,但好歹上了電梯,總得有點女主人的樣子。
對着前臺說找左驍肯定是不會被放行的,秦霜降有點小聰明,她點名,說了左驍秘書的名字。
電話一打過去詢問,自然是暢通無阻。不過是剛走了兩步,秘書親自前來迎接。
“秦小姐,左總和老爺子他們在會議室開會,還請您等一等。”秘書指引着,帶她去左驍的辦公室,請秦霜降隨意。
“哦,好的,那我在這裡等着就好。你……你先去忙吧,謝謝你了。”這個在左氏的辦公室,還真是第一次來。秦霜降見她暗中上下打量自己,只好衝她回頭笑了笑。
“那好,有什麼需要儘管叫我。”秘書很快轉身出去,不再打擾她。
秦霜降在辦公室內繞了一圈,是左驍的風格,很簡潔大方。她很快找到了一個門,打開後是通往小隔間的。秦霜降忽然想起一個笑話來,總裁的辦公室都是有這樣的隔間,方便藏人。
左驍不會在這裡藏個什麼人吧?
秦霜降帶着好笑的心思找了找,沒發現什麼。這是左驍的衣帽間,有穿衣鏡,她照了照,在衣櫃裡看到幾個空着的衣架。左驍的衣服都是按照順序來排放的,所以秦霜降根據位置來推斷,應該少了是一套。
再聯繫秘書早上的那個電話,左驍是在辦公室裡換的衣服。果然是證實了!秦霜降沒有找到他換下來的髒衣服,這很正常,會有人幫他收走然後送洗。
只不過,左驍昨天在哪裡,他又在做什麼呢?
秦霜降走出去,帶上隔間的門。她不想窺探左驍的公事,所以坐在沙發上,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茶几上放着雲南白藥?左驍受傷了嗎?秦霜降拿起來,好像是有香水的味道留在上面。
女人?
而且,就是坐在坐着的這個位置嗎?
叮叮叮。
左驍的手機在桌上響起,秦霜降自然是沒有接的,她等響鈴結束之後,走過去一看,鎖屏上顯示了不少未接來電和郵件提醒。這是他的私人號碼,秦霜降沒有翻看,只是猜測,左驍應該是在自己打電話之前就忙的忘記拿手機,那麼,這個受傷的女人……是在電話之前就在的。
難道是待了一整夜?!
會不會是琳琅?
秦霜降已經開始瞎猜,她靠着辦公桌,忽然覺得自己來錯了。不如就當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瓜,管那麼多事,明顯就是給自己添堵。
“這個報表立即重新做一份,下午一點之前交給我。”左驍的聲音傳來,他的腳步很快,不知道在跟誰交代着公事。
“左總,秦小姐……”秘書的話還沒有說完,左驍就已經推開辦公室門。
秦霜降還沒有來得及調整好心態,就直接跟他對視上了。心虛一樣地不敢看他,低着頭,支支吾吾地。“呃,那個……我給你打電話,沒有接。”
左驍身後的人很識得眼色,立即回到各自的位置,開始做事。
左驍將門關上,瞬間換上另一副臉孔。“是我忘了拿手機,走的太急了,有點事要處理的。”
秦霜降聽他的語氣如常,心裡也不知道到底應不應該計較了。被左驍拉着手,才感覺到自己一直是有點發冷的。
“出來的時候應該加個薄一點的外套,先坐着,既然來了就別走,等會兒陪我工作。”左驍見到她的心情自然是很好,將室內的溫度調高一些,然後看見自己手機屏幕亮着。
秦霜降順着他的視線發現了,但是真的不是因爲自己!“我……我沒看,真的!”
剛纔有人打來電話,亮屏。然後又有一個什麼app的提醒,這個秦霜降是不知道。
“沒看就沒看,本來就沒什麼。”左驍說是這樣說的,手上卻將手機拿起來,放進口袋。秦霜降知道手機密碼,他不會瞞她。只是……有些訊息,不能讓她知道。
“哦。”秦霜降看到他這樣坦坦蕩蕩的表情,覺得自己是太小家子氣了。秘書或者是下屬,這些人都有可能進辦公室的,就算有香水味道,也不能代表什麼。
這一走,就是一個半周的行程,左驍手頭上的活兒實在是太多,他幫秦霜降的論文打印出來,然後遞給她。“要不要再準備準備?答辯的事,會緊張嗎?”
“呃,你幹嘛哪壺不卡提哪壺啊。”秦霜降撅着嘴,接過密密麻麻的論文來,覺得有點頭大。
其實多年來,她的經驗是,臨陣不能磨槍,不然本來準備的差不多的東西,都能忘乾淨。
不過,這次有全家都去助威,她也不能冒風險。秦霜降坐在沙發上,狀似隨意地問。“唔,是誰的藥呀?”
“哦,公司客服部的一個女孩,正好我這裡有醫藥箱,就拿出來給她用。”左驍說的都是實話,只不過沒有提,那個女孩就是陳莀。
之前就因爲捕風捉影的事,兩個人鬧了有些不愉快的,現在更加是不敢提的。
“怎麼,吃醋了?”左驍笑着問道,看她的臉色好多了,這才覺得警報過去。
“對啊,所以你最好潔身自好一點,不然啊,醋罈子淹死你。”秦霜降鼻子哼了一口氣,好吧,反正是無關緊要的人,便不再自尋煩惱了吧!
左驍見她開始安心地看論文,想到在家裡,肯定是要陪着孩子一起的,也沒有什麼時間再複習。雖然是她一字一句手打上去的,但是不都說孕傻嗎,萬一在臺上,被專家問道很難回答的問題,她必然是慌亂成一團。將手機自然地拿出來,上面顯示的有未接來電,還有郵件,還有……
左驍沒有解鎖,他是相信秦霜降不會解開來看自己的手機,但是他需要確認,秦霜降能看到的程度。
中間隔了好幾個股票的信息,最底下有一條,是線報。
秦小姐與左霆,在城南摩卡見面。
左驍立即將手機解開,確認那條信息的時間,是在兩個小時之前。他將手機放回口袋,昨天夜裡一之週歲酒的時候,他們兩個人似乎就有敘舊的打算。有什麼可敘的?左驍現在有兩個擔心,第一,不知道他們談話的內容。第二,如果秦霜降看到了這一條信息,會不會發現自己暗中找了人在保護她?並非是她可能誤會的監視?
對於這第一點,左驍對左霆還是信任的,自己的這個哥哥,雖然爲了琳琅做下很多錯事,但是他不會亂說話,還算有分寸。
那麼第二……左驍對於女人的心思,歷來是琢磨不透的。他拿着文件起身,走到秦霜降身邊坐下,拉着她的手。“唉。”
“怎麼了?”秦霜降靠過去,就這樣,什麼都不用想,做個天真的少婦就好。
“左氏的股票,有點波動。”左驍想起那一條股市提醒來,如果秦霜降看到了這裡,那麼就離那一條信息不遠了。
但願,她沒有看到。
左驍做事是很嚴謹的,但是近段時間太忙,加上昨夜一夜沒有睡覺,所以就有些疏忽。他暗自想到,等會兒一定要去洗手間,將設置裡的通知中心有選擇的彈出!
“沒關係啊,這都是正常現象。”秦霜降的手機也會接收到這樣的消息提醒,畢竟她手裡持有着左氏的不少散股,剛纔還看了一條呢。
她……竟然會關注股市?左驍絕對不相信她是自己去查的,所以真的看到了?“說說看,有什麼高見。”
“高見談不上,對於管理上啊,我是真的有意見要提的。”秦霜降坐在沙發上也不老實,要是按照秦媽媽的話說,就是坐沒有個坐相。
左驍倒是好奇,她能提出個什麼來。
“管理層的家庭觀念太不強了,女兒大了,都敢夜不歸宿。”秦霜降瞪了一眼左驍,又哼着。
左驍也不跟她繞圈子了,直接問正題。不然,能讓她將話題岔開到很遠。“上午怎麼想到要來找我了。”
“哦……就是,順路嘛。”秦霜降想用糊弄秦媽媽的那一套說辭來對付左驍,於是照搬。“咱們明天不是要走了嗎,我去問問繁薇有沒有需要代購的……”
這個有點生硬,但是女人之間能聊些什麼,好在左驍並不懂得。他嗯了一聲,還沒繼續,秦霜降的手機就響起來了。
“霜,你剛纔來找我了嗎?怎麼沒上來,我還是聽小妹講的。”紀繁薇心情很低落的樣子,她是送走樑遇北,才知道秦霜降來過的。
“呃。”這不是當面撒謊被戳穿嗎?秦霜降十分尷尬,她與左驍坐的很近,很有可能左驍都能聽到。“你等一下,先別說,是不是有什麼好消息?”
“哦,接了一個單,熟人拉過來的。”紀繁薇沒什麼力氣,她靠在花柱邊,有點想哭。“霜,你走了嗎?”
“沒有沒有,你在店裡是嗎?我現在就過去!”秦霜降聽出她的不對勁來,正好想着逃離跟左驍這樣互相懷疑的氣場,連忙掛了電話,跟左驍說道。“我剛纔去的時候,正好樑遇北跟繁薇在談事,所以我就直接繞到你這邊來了。我以爲是要求婚的呢,不過好像……她很難過的樣子。”
“用不用我送你。”左驍也想找個單獨的時間,問問那邊線報,秦霜降跟左霆到底都說了些什麼的。正巧,她若是去找紀繁薇,彼此都有緩衝的時間。
看來,秦霜降也有小秘密了。
“不用,你忙吧。走的時候記得捎上我哦,我不想打車了。”秦霜降將一大疊論文捲起來,塞到包裡,往身後揹着就直接出去了。
左驍爲了避嫌,公司人多口雜,再加上肯定還有陳家的幾個親信,所以他沒有相送。
秦霜降是路癡,她剛纔是怎麼來的都不清楚,看着秘書在修改那個什麼表,她就不好意思麻煩別人,快步經過茶水間。
每一家公司的茶水間,都是一個神奇的存在。左氏也不例外,熱愛八卦的女人們,三三兩兩堆在一起,小聲地講着關於左驍的事。
“是吧?我就知道,那種學歷又是毫無工作經驗的,怎麼能進來?那個HR這麼不開眼。”
“那顆別說,早上她們講的哦,陳莀從左總辦公室裡出來,眼睛哭的通紅,腳和膝蓋都腫了。”
“天吶,這麼勁爆!快講講,是不是在辦公室裡……嗯?呵呵呵!”
那後面的聲音就更加小了,秦霜降再往前走就是女洗手間,她完全走錯了方向,纔會聽到這樣的話。陳莀?不是客服部的女職員嗎?
“你說咱們左總,一表人才的,怎麼就能看上陳莀那種貨色。”有個尖銳的女聲響起,秦霜降連忙調轉方向,她可不想偷聽,被人抓個正着。
“可不嘛,在咱們銷售部大半年,什麼業績都沒有,工資倒是跟咱們差不多呢。”
秦霜降屏住呼吸,陳莀這個名字她聽過好多回,人仍舊是沒有見過!
“估計左總也是看不能服人,乾脆調到客服部。”
客服部?
秦霜降皺了皺眉,左驍剛纔說的……就是陳莀吧?!她到底何許人也,別人不瞭解左驍,但是秦霜降再清楚不過,能讓左驍另眼相待的……不多。
“秦小姐,您怎麼走到這裡來了。”秘書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秦霜降在徘徊着,不知道從哪裡找電梯口。“我……我帶你。”
“謝謝你。”秦霜降尷尬不已,順利進到電梯之後,衝秘書擺手。“有勞了。”
秘書微微一笑,並沒有過多的表情。
就是因爲這位厲害的秘書,才導致秦霜降以爲左氏都是這樣精幹的女人。沒有想到,嘴碎的,在上班時間聊八卦的,在哪裡都存在。
秦霜降有點心塞,陳莀跟她一樣的年紀,會不會對左驍有種特殊的吸引力?她加快步子往紀繁薇的店裡去,她需要一個安慰,更加要讓紀繁薇幫助她,讓她停止對左驍的懷疑。
紀繁薇開這家店,賺錢倒是其次,主要是想表達自己還能振作的生活態度。二樓的佈置是溫馨甜蜜的,秦霜降進去的時候,紀繁薇撐着頭,看那個日復一日的藍天和白雲。
“繁薇。”秦霜降出言令她回神,不然,她都不知道紀繁薇要發呆到什麼時候。以貞樂號。
“哦,你來了呀。”紀繁薇抹去腮邊的淚水,她眨了眨眼睛,擠出一絲笑來。“你看我,是不是很難看。”
秦霜降一見她這個模樣,立即就鼻頭髮酸。她捏着紀繁薇的手,不用太多的言語,如果繁薇想說,就會說的。“我在。”
“他給了我一個月的時間考慮,考慮我們在一起的可行性。”紀繁薇咬着下脣,她的短髮快長到肩膀了,更顯出她臉龐的瘦削。
是不是壓抑的人,吃再多也不會長胖?秦霜降在這兩三年的時間內,被左驍慣着投喂零食和美食,硬是體重增加了三十多斤。而紀繁薇,一直是這種身材,甚至還有瘦下去的趨勢。
“你……”拒絕了嗎?秦霜降剛纔聽樑遇北的語氣,就知道是抱有極大的認真,所以纔會誤以爲是求婚的!
“對。”好姐妹就是,不用說出來,她就能懂得。紀繁薇抽了張紙巾,她不能回憶十幾分鍾前,樑遇北失望的神情。“霜,不要說我殘忍好嗎?我希望永遠都不要傷害到他,我……”
這一個月裡,他們幾乎是每一天都相處在一起,將這個店當做家來佈置。也發現了兩人的很多想法一致,對美的感受,對突發事件的觀點,都出奇的契合。
甚至他的那條狗狗,叫做紅豆包的,膩歪在她腳邊的溫暖感覺,像是仍舊真實存在的。
秦霜降令紀繁薇靠在自己肩膀上,好在那裡不再是骨頭突出,好歹圓潤了一些,不至於會硌到她。“我明白的。”
“你知道嗎?爲了我自己,我想要他。可是,我心疼他的處境。”紀繁薇確實是拒絕了,但是,樑遇北不是那麼衝動脆弱的人,他像是看穿一切般,將她抱在懷裡,輕聲說了句傻瓜。
如果相愛,怎麼能騙的過他?
沒有理由的拒絕,就只有一個理由,想瞞着所有的人,繼續以自己的方式,愛他。因爲愛而拒絕,樑遇北如何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