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抱着書籍站在走廊裡,身側人流來來往往,絡繹不停,她眯眸凝着廊外那一片金黃相接的楓葉林,秋色暖陽下,那一幕金燦燦的景,就那樣衝擊性的撞入眼簾。
封蜜恍了恍神,只覺喉間有些發澀發苦,猶記,在那句問話後。
半天,她未等來霍行衍的回答。
她卻默默,明白了他的潛臺詞。
或許於華悠然,他也沒有半分決定。人總是在他人的故事裡見到自己,而往往無法從自己的故事裡袖手旁觀。
只是片刻的怔神,身旁的女生已然興沖沖的拉住她的衣袖,詢問,“封蜜,晚上的聯誼會,你去不去?”
那眉梢眼角的興奮之情讓封蜜禁不住折眉。
後者見到她面上的疑惑,頓時誇張的喊了一聲,“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
滿頭黑線,封蜜點頭,“什麼事?”她之前一直請假,確實對這些消息不甚明瞭。
“天——”後者嘖嘖搖頭,似也反應過來那會封蜜請假,這才誇誇其談說道:“咱們高中部與大學部的聯誼會,時間是明晚六點,party會一直開到12點。”大學部指的自然是嘉英旁邊那個私立大學。
“校方同意?”封蜜在心裡腹誹老處女居然會答應這種聯誼交際。
“賓果!”後者打了個響指,隨在封蜜身旁一道走,間或竊竊私語兩句。
“破天荒頭一遭啊!”摸着光潔下巴,封蜜難得調侃。
“嗯,聽說是高三部聯名上書批准,要求在畢業前有一個畢業宴。”
“嗯,”封蜜點點頭,這就怪不得,嘉英的許多學生家長都是股東,校長有時也不得不聽從股東們的話,自然不敢得罪這些小公主,例如封蜜就是一例。
“你去麼?”女生旁敲側擊。
剛下樓梯,封蜜利索給出兩個字,“不去!”
“啊?”後者驚愕的張大嘴,半響才神色懨懨道:“不去也好,據說大學部風雲三少都會到場,這也是那羣女生前仆後繼的原因了,你——”
‘風雲三少’之一,恰有喬司延。
“……”封蜜漠然,對於喬司延,現在她的心情很是平靜,甚至於提到這人的名字,也不會有太大感觸。
都說對一個你曾愛過恨過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忘記,將他當成陌生人,只有這樣才能證明你不在乎了。
再見華悠然,是在三天後的一個午後。
彼時,封蜜正在上茶道課。
清幽潔淨的室內,上方的女老師在侃侃而談,每個人的桌前都是一套紫砂壺茶具。
她看着那嫋嫋茶香從杯盞上清逸,餘韻白霧中,紅木窗戶在午後暖陽下,透出刺人光亮。
她在那光華里盤腿而坐,眯起眼,輕嗅着空氣中嫋嫋茶香,盪滌着呼吸至靈魂。
然後,門窗被敲響,一個腦袋探門而入,在對上女老師疑惑的視線時,禁不住瑟縮了下,“徐教,外邊有人找你們班的學生。”
接下來,她聽見一個呼聲,“誰是封蜜,門衛處有人找!”
那刻,所有視線落至她面上,針刺般鋒利的灼灼視線裡,封蜜張開眼,淡色的眉彎清淺折了下。
封蜜曾在一本書上看見過一句話,大抵是‘童話裡有雙紅舞鞋,一旦穿上了它,你就必須旋轉跳躍直至生命方休。’
當時的封蜜深以爲然,因爲性格強勢如她,一旦真正喜歡上一件事一樣物抑或一個人,便會傾其所有去得到。
這種執着,終其一生也無解,偏生,一旦穿上那隻舞鞋,她就只能一直跳躍下去。
這是一種病,她卻不想治。
因爲一個人這一生,能夠執着的,實在太少。
封蜜有想過,華悠然會主動來找她,卻未想過,竟是這般快。
左岸咖啡廳,一家坐落在鬧市區中心的咖啡廳。
二樓,窗明几淨,巨大的植被裝飾物點綴着四周牆面,柚木地板的氣息散落在空氣裡,讓人彷彿置身於森林世界。
室內很是安靜,有輕音樂聲落在耳畔,偶爾某處響起一兩聲笑語,卻只是點到即止。
正是午後時分,咖啡座裡客人不多,三三兩兩,服務員懨懨的趴在臺面上,空氣裡的熱風薰的人幾乎想入眠。
靠窗面的咖啡座裡,幽靜一偶內,四周被綠色裝飾盆栽包圍,服務生再將咖啡遞到桌面上後,便知趣的離開。
桌面上,兩倍濃縮花式咖啡安靜的躺在那裡,苦澀中輕飄的奶香味,讓人食指微動。
脊背端直,筆直的坐在後者對面,封蜜將雙手交叉於桌面上,俏臉上始終保持着不冷漠不熱情的姿態。
陽光耀眼,從落地窗面射來,如暈光圈幽幽打在桌面上,在塵埃中跳躍。
對面,華悠然挺直着脊背,端端正正的坐在座椅上,一張英姿逼人的面孔上沒有半分表情。
仔細看去,她那生就銳利的丹鳳眸正在一寸寸研判的掃射着封蜜,似乎想從那俏生生的小臉上尋出些許不同。
今日,她依舊穿着一身利落乾淨的黑色衣褲,白襯衣黑色九分西裝褲,只微微扣開兩顆鈕釦,露出若隱若現的鎖骨,充作裝飾的金絲邊眼鏡讓她顯得更爲英姿颯爽,偶爾有一絲銳光從裡閃過。
華悠然的皮膚不算白皙,偏亞洲人的膚色,生來健康,許是因爲當過軍人,是以軍人的那一份傲骨英姿在她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兩人已經對視了將近半個小時,在這半個小時裡,華悠然幾乎用眼神將封蜜剮了個遍。
誰都沒有開口,因爲一開口就是一方輸,而封蜜摸不清華悠然的來意,自然不會先問。
“上次太過匆匆,忘記自我介紹,我是華悠然!”半響,華悠然乾淨老辣的聲線響起,不卑不亢不驕不躁,似乎也不因爲她先開口而會落於下乘。
在心裡鬆了口氣,封蜜同樣不緊不慢道:“你好,我是封蜜!”
這一番下來,其實她的後背早已濡溼,冷汗涔涔,只是她不會輸,爲了霍行衍更不會!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封蜜從一開始就知道。
“你似乎,並不奇怪我會來找你?”紅脣輕啓,華悠然冷睨着坐在對面的封蜜,眼裡的溫度卻越來越低。
淺淺勾脣,封蜜沒有一刻放鬆,“人會爲了同一個目的而努力,在這過程中,自然會相交在一起,既然我們是爲同一個目的,那麼並不奇怪。”
她並不喜歡打啞謎,偏生這位華小姐似乎喜歡。
從一開始的探測,到後來的氣勢相壓,雖然她並沒有說一句話,可卻將來意表達的清清楚楚。
只不過,相比那些狗血三角戀偶像劇,這位華悠然小姐似乎更高明。
“呵,”一聲諷刺笑意從華悠然口中溢出,盯着封蜜,她的脣瓣輕動,不再掩飾來意,“你錯了,你似乎並沒有資格跟我爭!”
“容我再次跟你介紹下,我與行衍一同長大,不僅是青梅竹馬,更是他親口允下的未婚妻。”
華悠然一字一句,強勢且咄咄逼人,“從小長輩就是見我們一同長大,所以暗地裡更是默許了我們的交往,如果沒有那次事故,我跟行衍已經在一起,就算——”
銀牙咬了咬,華悠然的眼裡閃過狠戾光芒,“就算那次,他也親口應允了要娶我,照顧我一生一世!”
“所以,”盯着對面的封蜜,華悠然的恨意不加掩飾,“你憑什麼?”
“你什麼都不是,憑什麼搶走他!?”
饒是封蜜有心理準備,在聽見這番話語時,依然有些心痛。
可是很快,她就恢復了情緒,將自己置於正義的那一方,“華小姐,兩個人在一起,並不是通過要挾威脅纔在一起,更多的是出於相愛。我知道你救了阿衍,並且差點爲他付出生命,而在當時的情況下,他爲了讓你心安才同意了娶你,可——”
封蜜頓了頓,“即使如此,那也是出於同情,並不是出於愛情!”
說到底,她是同情華悠然的,如果換成是她,愛一個男人多年,差點爲之付出生命,卻被另一個女人捷足先登,恐怕也不會甘願。
可,愛情沒有理由,即使她同情華悠然,也不會因爲同情讓出霍行衍。
“你我都清楚的知道,他不愛你!”
華悠然會找她,在她的預料之中。因爲她相信霍行衍必然找過華悠然,並且拒絕了她,否則,她不會像現在這樣狗急跳牆。
因爲一個驕傲的人,往往不會先拉下臉面。封蜜百分百相信,華悠然足夠驕傲。
他不愛你……這一句輕輕淺淺的話,由封蜜道來,就像是一個巴掌般揮在華悠然的臉上,連血帶肉嘶嘶的疼,足以摧垮華悠然所有理智。
她想起前天霍行衍約她見面,她興沖沖趕去,卻只得到他一句拒絕。
當時他的表情也是這樣,他說,‘悠然,我可以滿足你任何條件,可是唯獨不能娶你。說我自私也好,說我反悔小人也罷,我的確沒有遵守我的承諾,我不能娶你,因爲我不愛你!’
他還說他不能繼續欺騙她,因爲這樣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