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雲修離輕輕‘嗯’了一聲,她小手拽緊了他的袖子不放,低眉沉思,這麼說,今晚,他們幾人就要簽訂那個協議——共同尋找回到雲流城的辦法,至此成爲盟友?!
由沈傾帶路,繞過彎彎曲曲的小巷,最後到了一處梧桐樹下。
容傾月四處看了看,梧桐樹很是好看,上邊掛着紅色的絲帶,黃昏裡顯得格外淒涼。
其實不是顯得格外淒涼,是真的非常淒涼!
這兒偏僻極了,他們走了大約一個時辰纔到的這裡,是城郊最偏僻的一處居民區,還要再往南走十里,除了殘敗的青磚牆,和一處梧桐樹,再無其他。
走出陵城的時候,容傾月就在想,丫的不是說好在酒樓訂了位置的嗎!如今看來,那是誆宗主和慕珏的,看來這個地方,是他們的秘密基地?
容傾月在洛旋的夢裡見過沈傾,所以並不陌生,可是沈傾卻是第一次見她。
貪狼祭司當年叱吒風雲,說一不二,決絕果斷,是當年雲流城有名的冰塊臉,雖然這五千年已經將他的戾氣磨去,但是不難看出他當年的模樣。
唯獨對待洛旋……像是傾盡了此生所有的溫柔一般,可後來的兵刃相向,無人說,也就無人問那一句‘爲什麼’了。
“秦墨他們呢?”容傾月擡頭望着梧桐樹,抓了抓腦袋,“阿離?”
她的聲音打斷了沈傾的回憶,沈傾眸子一暗,聽她嘴裡喊出的那個名字,柔情滿滿,似乎有些隔世的錯覺。
“帶路吧。”雲修離只緩緩擡眸,吐出一句話,神色自若,自然而然的走到了容傾月前面,微微側過臉:“跟着我。”
沈傾抿脣,雙臂突然張開,似乎有詭譎風雲變幻在其中!
不一會兒,容傾月見到了那座斑駁的青磚牆上,居然出現了一個陣法!
詭異的墨綠色爲主色調,邊緣發出幽暗的熒光,但卻比中心亮了許多,熒光透明,一波一波的發散,越往中心顏色越是接近墨綠,但整個陣法又是半透明狀態,甚至能夠看到後面牆上的縫隙,這詭異的墨綠陣法,如同漩渦一般,讓人情不自禁沉迷其中,迷失方向。
容傾月深吸一口氣,突然心口一悸,好熟悉的感覺!她忙問道:“這是誰設下的結界!?”
沈傾靜靜的看她一眼:“我。”
她突然有些不敢置信。明明記得,她看到過這樣的陣法,但那種她看到的陣法,卻是通透的淺綠色,被層層的若有若無的藤蔓葉片包圍,氣息柔和而純淨。
而面前的這一個陣法,除了詭異、幽暗、森然,便再也找不出其他的感覺了!
但這兩種陣法……卻又好像來源同一處。
“進去吧。”沈傾邁出一步,卻突然停下了,他青衣迎風飛揚,回眸道:“記住這個位置,若是日後在陵城不方便,許多事情,還須得來這裡。”
容傾月應下了,抿了抿脣,忽視這種陣法帶給她極爲不舒服的感受,擡頭剛邁開步子,手卻被人握住了。
慣性帶動她整個人微微向前,而他屹立沉穩,容傾月回眸,眸子倒映着陣法的熒光,而熒光中……是他。
那一抹沉寂的身影,全數印入她的眸子。
心下一緊,呼吸一滯,她指尖微動,反握住了他的大掌。
進入結界後,眼前的一切完完全全的變了!
這裡那裡是荒蕪的郊區?明明是一座燈火通明的山莊!
木橋下是桃花流水,三人悠然通過,往最中心的屋子走去。
容傾月跟着雲修離身後,眼睛眨巴眨巴,是不是往四處看去——雖然那個陣法很是詭異,可是這裡面的場景,不僅真實,而且還帶有一點莫名的溫馨!
星雲佈於天空,這一出完全的‘與世隔絕’,若沒有他們這些人在,那麼這裡就完完全全屬於沈傾。
一個人的世界啊……
雲修離在黑暗中饒有興趣的勾起脣角——嘖,陣法的氣場都變得詭譎無比,而內里居然還是純淨透明,沈傾如今還能保持這麼一份心境,難得。
沈傾未停下腳步,眸子卻是微微斜了斜。
模模糊糊的能見到幾個人影,容傾月隨着雲修離走進屋子,明亮的屋內,衆人圍着圓桌而坐。
若是衆人臉上沒有這種怪異的猜忌的神情,那麼這暖黃色的燈光下,看起來還像是溫馨的家庭小聚一般。
漆寒、沈傾、楚霽……勉強也算上容傾月吧,是曾經有過那麼一段時光,祭司府裡,花燈之下,七人圍桌而坐,那時候能夠交託性命的七人,怎麼成今日模樣……
容傾月甩了甩腦袋,喝了一口沈傾泡好的茶,目光掃過每個人,見到桌面上的幾份協議,她微微挑了挑眉,暗中撞了撞秦墨,“這又是你的手筆?”
秦墨也挑挑眉,“是我寫的,也是我提出的一式三份,不過內容是他們想的。阿離、沈傾、奕城各持一份,他日回到雲流城,此協議便作廢。”
“誰擬定的?”容傾月粗略的看了一眼,忽然蹙起眉頭。
秦墨頓時一驚,小聲道:“沈傾擬定的,可是我和阿離看過了,沒有問題啊。”
兩人雖然是低聲交流,但是這裡一共就這麼幾個人,所以兩人的話自然而然的也落入衆人的耳朵。
協議有問題?可是這明明是宸王殿下親自同意了的呀。
容傾月胸膛有些起伏,看起來似乎很是生氣,她伸手,在紙上一點,“第五條,在回到雲流城之前,在找到入口之後,一切行動,物資,人手,全都由七位祭司調配。我不同意!”
奕城輕輕放下茶盞,擡眸看向她。
秦墨嘴角一抽,她居然不同意的是這個,關於這一點,他和阿離已經商量過了,傾月也是七位祭司其中的一位,所以他們這一邊,由她來調配也是可以的。
雲修離沉寂如初,眸中波瀾不驚,宛若一潭幽幽深水,場面一時間氣氛凝注了,誰也沒想到容傾月會突然提出不同意。
而且,對於她會生氣這一點,衆人是知道肯定會的,但沒想到,她會直接反對。
畢竟,宸王可是同意了的呀。
楚霽看了看奕城的臉色,對容傾月笑了笑:“阿旋,這都是我們上午時候擬好的,他和秦墨是同意了的。”
“他和秦墨同意了關我什麼事,我不同意!”容傾月將那份紙質協議遞到楚霽面前,冷哼了一聲回頭。
這一條協定,完完全全就是故意的!
只有七位祭司可以調派?可阿離在這方面的努力,並不比任何人少,何況他在聖境的勢力培養,說不定最後關鍵時刻,能夠派上用場的,都是阿離的人和物資,然而到時候,根據協定,他居然無權調配!
雲修離面色未變,卻是開啓了凝音訣:“月兒,是我同意的。”
容傾月一噎,有些生氣:“爲什麼同意,如果這樣把你辛苦多年的成果都給了奕城,我們乾脆不要合作了!”
她此刻是真的很生氣,因爲她知道這個條件,絕對是奕城提出來的!
“必須要合作,僅靠我們三人,還不知何年何月能夠找到雲流城。”雲修離眸子突然變得冰冷陰鷙:“因爲,他們已經無法再等了。”
“誰?”容傾月回眸問道,覺察到雲修離的目光有變,她突然瞪大眼睛:“雲流城的族民,無法再等了?可是他們不都已經……”
桌面下,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只這一次,我只妥協這一次。”
一次也不行!容傾月實在無法忍受他將自己的一切拱手送人!她看向奕城,見他勾脣淺笑,容傾月頓時一噎,忽然想到了什麼,有些急切:“奕城君上,你可知雲流城族民倖存了多少人?”
奕城被容傾月這個問題突然問的愣了,雲流城覆滅,除了逃到下界來的族人之位,無一倖免,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嗎!
很明顯,楚霽和沈傾也愣住了,不明白容傾月爲什麼會問出這麼奇怪的問題。
而奕城的樣子,讓容傾月心裡涼了半載。
——若是不出意外,想必只有阿離知道,雲流城活下來了多少人。
可是他爲什麼會知道?而且‘他們無法再等了’,是說什麼,限定的期限到了?他們在哪裡,還在雲流城嗎,是用了什麼方法存活了下來?
爲什麼衆人都知道是‘已死’的人,而阿離知道他們活着……
她突然猛地一擡頭!
那日在無妄,九麟說了阿離無魂無魄無來生,卻未曾明白原由。
但也說了,有得就有失,用汝之代價,換取汝之願望。
他還說了,就算是漆寒用實體創造出來的雲修離,也是會有魂魄的,是定然會有魂魄的。
而漆寒是王者,主宰破軍,位於七祭司之首——他的魂魄必然強大無比,那麼雲修離的就更不用說了!
他的無魂無魄,是不是因爲……他用了魂魄,去交換了什麼東西?
比如,雲流城那些族人的‘命’。
容傾月急忙晃了晃腦袋,這些都是她的亂想,可是隻要有一個念頭在腦中紮根,就會覺得越來越真實。
若真是如此,那麼他的付出可就太多了,而最後,居然還有把自己的勢力拱手讓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