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黃虹見了他就像見了瘟疫一樣,避之不及,遠遠地便繞了開去,加上有其他好事的女人不時陪伴着她,自己根本沒有接近她的機會。
他對黃虹欲行非禮的事已經傳了開來,街坊鄰里的目光裡就有了不屑,男人們倒還不明顯,女人們可就不同了,遠遠地就指指點點,眼光裡充滿了鄙夷和懼怕。
劉家娘子也擡不起頭來了,又不敢過分責怪兒子,只是把心中的怒氣發到黃虹頭上,所以堅決不許兒子提要娶黃虹的事,又想到兒子之所以對黃虹那樣,恐怕還是歲數大了,到了該婚配的年齡,所以就開始暗中託人給劉家小尋門親事。
劉家小一邊端起粥碗,一邊打量黃虹,她最近好像又瘦了些,是家事太勞累了嗎?
劉家小正想着,就看見有兩個後生晃裡晃盪地走了過來。
劉家小認識他們,是坊裡遊手好閒的青頭潑皮,最是惹事生非的後生中的兩個。
只見那兩人走到桌前坐下,手指就往桌面上“磕磕磕”地叩着,嘴裡就叫道:“喂,那小娘子,給我們哥兩個打兩碗粥來,再來幾個包子。”
黃虹看見那兩人的目光,心裡就有點厭惡,嘴上卻不能不應道:“好。馬上來。包子要什麼餡的?”
那兩個潑皮眼睛對望了一下,就嬉皮笑臉地說:“要是小娘子用你的玉手親自來喂的話,那什麼餡的都香啊!”
黃虹臉色一變,正要發怒,就見一個身影衝了過來,一下子把那兩人打翻在地。
那兩個潑皮也不是好相與的,爬起身來便和那人打在一處,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劉家小。
元老兒兩口子急得大叫:“哎呀,要打出去打啊,別在店裡打。哎喲,我的桌子,我的碗哎……”
旁邊的人見有人出頭,也就加入了聲討那兩個潑皮的行列,也許是劉家小的氣勢壓人,也許是旁人的指責聲音漸大,最終那兩個潑皮落荒而逃。
有人把被打倒的劉家小扶了起來,黃虹一看,劉家小畢竟是一個人對兩個人,所以被打得不輕,嘴角都流出了血。
黃虹心中不忍,到底人家劉家小是爲了自己出頭的,也算了幫了自己。
她看見劉家小隻是擦擦嘴角,望着自己,眼神並不像那天拉扯自己那樣瘋狂,竟有些彷彿遲遲疑疑的愛慕的目光。
黃虹想了想,輕聲說:“謝謝你!”
這三個字好像天邊飄來的仙樂,聽得劉家小差點飄飄欲仙起來,在他看來,黃虹沒有對自己露出嫌惡的樣子,而且還對自己說了感謝的話,那自己挨的打簡直太值得了,對自己來說,這豈不是一個很大的進步?
劉家小臉上發光,對黃虹大聲說:“有我在,不會讓別人欺負到你。”
聽了這話,黃虹一下子想到那天的事,臉一沉,不理劉家小了。
劉家小卻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裡有毛病,也沒有覺察黃虹突生的厭惡,拍了拍身上的灰,高高興興到商行去了。
元老兒兩口子一邊嘆氣,一邊扶起翻倒的桌凳,元老婆子終於忍不住罵了起來:“那些該死的潑皮,黃虹啊,你要小心啊。”
黃虹默默點頭,心裡在想:“如果平陵哥在,
自己哪裡會受到這樣的欺負?”
在以前,史平陵在這西坊裡也是響噹噹的名字,在一羣后生中,才貌雙全,能文能武,寫文章寫得出,打架也不落人後,鮮有對手,尤其是那次教訓了凌佐後,誰還敢打她黃虹的主意?
唉,現在他人一去了,躍躍欲試的後生們就多了起來了。
黃虹在史平陵死後第一次感到勢單力微,需要依靠。
天氣益發冷了,轉眼間,新年將至。
史家娘子見兒媳把銀簪賣了買過冬的炭,心裡是又感動又心酸。
這些年來,自己家中雖不富有,可也沒到了要變賣財物的地步,眼見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兒媳待自己卻如同親生母親一般,或者說比對親生母親還要好,自己怎麼能眼睜睜看着她吃苦受累呢?
這天,她把兒媳叫了過來:“黃虹啊,明天你去把平陵的那張牀和書桌賣了去,還有他的那些書也賣了去吧,放着也沒什麼用,被蟲蛀了就可惜了。還有啊,平陵的那些衣裳,如果不嫌棄,就改改給土土穿吧,閒置着怪可惜的。”
黃虹一愣:“留着那些東西是代表對平陵哥的懷念,現在婆婆叫自己把它們賣了去,難道說,婆婆怕睹物思人,所以情願眼不見爲淨?”
史家娘子見兒媳不吭氣,只道她是捨不得,便又開口道:“黃虹啊,你不要捨不得。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總不能守着些死物件過日子,日子還是要過下去。我知道家中現在沒錢了,現在要過年了,總得置辦些年貨,而且過年這段時間人家也多半不要幫工,雖然現在家裡米也夠吃,可是總得閒上十天半個月纔會開工,手邊還是得有些錢備着才行。”
黃虹這才知道婆婆的意思,於是含淚答應了下來。
依着本地的風俗,黃虹竭盡所能,陸續置辦了一些年貨,準備好好過個年。
新年那天,黃虹難得地稱了幾斤羊肉,又買了兩條臘魚,添置了一些果蔬,做了頓“豐盛的”飯給大家吃。
飯後,黃土土早拿了些爆竹跑出去和竇小寶他們玩了。
娘三個坐在屋裡,聽着遠遠近近傳來的爆竹聲,嘮着家常話,手上還不敢閒着,做着女紅。
元家鋪子放假幾天,飄香閣的姑娘們也說要盡情玩樂休息幾天,所以黃虹難得地閒了下來。
天色漸漸昏暗,屋裡可以聽見遠處傳來的喧譁,那是舞場歌館裡的絲竹歌聲,還有大街上車馬駛過的聲音,熱鬧異常。
好容易到了節日,人們都放開了玩樂,城裡主要的大街上皆搭起了綵棚,擺放各種食物、日用品等出售,酒樓飯館整夜宴飲歡笑,一派節日氣氛。
黃家娘子看着女兒就心酸,若是在往年的這個時候,女兒必定早已約上女伴,提一個小小燈籠,到街上游玩去了。
現在女兒臉上早已脫了稚氣,流露出穩重的樣兒,根本不像她這個年紀的姑娘。
黃家娘子咳了一聲:“黃虹哪,沒事就約上伴兒上街逛去,別老呆在家裡。”
黃虹擡起頭,看着娘笑了笑:“娘,我難得在家裡陪陪你們,難道你還不樂意?”沒等娘回答,她又接着說:“街上人多,我看見就心煩了,不如在家裡
清靜。”
紫霞今天起了個大早,虔誠地拜了家中供的菩薩:“菩薩啊,保佑我家孫子順利出生!保佑我家家小今年尋個好親事!”
她剛剛把午飯做好,一家人正坐在飯桌前準備開飯時,就聽見有人敲門的聲音。
紫霞嘴裡嘀咕:“這是誰呀?拜節也得吃飯呀,怎麼專挑這個時候來?”
看見大兒媳小米拄着腰,正要起身去開門,就叫道:“小米呀,你坐着,留心你的身子,我去開。”
小米懷孕已數月,即將臨盆,腰身粗得像水桶。
紫霞嘴上嘀咕歸嘀咕,但心裡還是高興的,過節就是要有人來拜節串門,這樣纔看得出這家人人緣好不好。
紫霞打開院門一看,吃了一驚。
門口立着一個姑娘,乍一看長得極像黃虹。
那姑娘穿着明黃色的窄袖衫,淡褐色的長裙,外面披一領髒污了幾處的白色的毛裘,頭髮梳一個同心髻,只插着一團嫩黃的毛球,看上去明媚可喜。
那姑娘看見紫霞開門,便露出一個微笑來:“請問這是劉家小的家嗎?”
紫霞愣愣地點頭,那姑娘又問:“那,請問你是……”
紫霞心裡頓時不高興:“怎麼那麼沒禮貌?”回答的口氣就不善了:“我是劉家小他娘。”
那姑娘一聽,立刻跪了下去:“給大娘請安。”紫霞又愣住了。
屋裡劉大郎見紫霞出去半天沒有進來,便在屋裡喊了幾聲:“把客人請進來吧,站在外面怪冷的。”
紫霞一時間摸不清對方來頭,又不知道對方是誰,聽見丈夫的叫喚,就對那姑娘說:“你進來再說吧。”
誰知那姑娘跪在那裡不起來,也不肯再說話。
紫霞腦袋瓜靈活,突然想起姑娘剛纔問的是兒子的名字,就揚聲呼喚兒子:“家小,你出來一下。”
劉家小聽見娘喊,擱下手裡的碗,不情不願地走了出來,一眼看見跪在地上的姑娘,大吃一驚:“粉粉,你……怎麼會在這裡?”
禹燕聽見劉家小的聲音,擡起頭來,眼裡已經含了一泡眼淚:“劉郎,我……懷了你的孩子,娘要我把他打掉,我不願意,我要把他生下來,所以投奔你來了。”
劉家娘倆面面相覷,呆在了門口。
紫霞又急又氣,低聲問兒子:“家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劉家小口中吭吭哧哧,低下頭去,竟然不敢看紫霞和禹燕一眼。
紫霞看見兒子的這副樣子就來氣,伸手就給了兒子一掌,偷眼看那姑娘的表情,發現她對兒子被打竟然是一副心疼的表情,心中了悟,這姑娘,對兒子有情!
又瞟了瞟那姑娘的肚子,也看不出什麼來,可是一個姑娘家,不會在這種事上亂說吧?
眼前跪着的姑娘長得那麼像黃虹,兒子又讓那姑娘有了身孕,綜合這段時間兒子身上發生的事,紫霞再蠢也看出點蹊蹺來了:兒子對黃虹的愛慕遠比自己猜測的來得深。
因爲節日街上十分熱鬧,所以有不少人家早早都吃了飯,全家出來遊耍。
看見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跪在劉家門口,人們頓時圍過來看熱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