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舞娘自己風月,周圍清白人家哪裡會跟她有來往,算來算去就落入了傅佳音的彀中——唯有黃虹合乎條件。
水舞娘、劉家小、凌佐、顧媽媽、貧困的家境,這一切,使得黃虹不得不、不能不選擇這條相對有保障、安全的道路。
在玉樓春遇上黃虹受辱時,傅佳音見郎又一起身過來,看見了黃虹的背影。
他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便跟郎又一講了此事。
郎又一表面故作“哎呀你怎麼這樣”狀,口頭上也無可無不可地接受了,心裡卻爲傅佳音的善體人意而叫好。
郎又一聽傅佳音講到黃虹這個名字,詫異地揚起了眉毛。
傅佳音見狀,也有點意外地問:“東主認識此女?”
郎又一點頭:“這個名字我聽說過,原來是在我府中廚房的一個丫鬟,當時因爲滕小懷要收她爲徒的事情還亂了幾天,所以對這個名字印象很深刻,只是沒見過她的模樣。”
傅佳音道:“東主恐怕是見過此女的。你是否記得,前兩年冬天,永惠渠疏浚時曾經有一男子酒醉失足落在泥坑裡窒息而亡……”
講到這裡,郎又一也記起了那件事,因爲那事着實罕見,令人印象深刻。
傅佳音接着道:“黃虹便是那男子的女兒。”
郎又一想起來了,當時處理完現場要走時,自己看見那個伏在屍身上痛哭的小姑娘時,還多看了她兩眼,爲那少女罕見的美色。
郎又一又突然想起弟弟來跟自己討要丫鬟的事,原來是她!怪不得四弟一眼就看中她了,換做自己,大概也很難不被她的美麗吸引。
傅佳音瞧見郎又一的眼光裡有了興趣,知道自己這事做對了。
郎又一不想讓唐嘉知道此事,因此並未使用郎府中人,而是迅速調了自己的親信之一穆克鹹前來,開始做準備,收到黃虹答應的消息後,又隔了幾天,才避人耳目地趁夜接來了黃家四口。
黃虹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霍”地一下站了起來,雙膝一曲,便跪了下去,口吃地叫了一聲:“見……見過大……大人。”
郎又一沒料到黃虹這突然的舉動,差一點就沒攙住她。
他急忙伸手用力一擡黃虹的雙肘,黃虹便沒完全跪下去。
“她真輕!”郎又一想着,仔細端詳手裡的女子,只見她尖尖的下頦,粉柔柔的脣,一雙丹鳳眼水汪汪的,兩粒燦若星辰的黑眼珠正驚疑地望着自己,左眼角下那一粒小小的硃砂痣,彷彿自己輕輕一呼氣,就可以把它吹去。
“傅佳音真好眼光!”郎又一心裡讚歎着,不期然想起了四弟郎得一向自己討要黃虹的事:“虧得那時沒隨便答應他,要不現在抱着她的,可就不是自己了。”
郎又一心裡陡然升起了一種說不清的感覺,面對的女子,是一個只比自
己長女大不了幾歲的姑娘,他心裡嘆息:“自己現在怎麼如此在乎年紀這個問題了?”
“叫什麼大人?嗯?”
黃虹此刻也看清了郎又一,眼前的男人看上去很年輕,也就是三十來歲的樣子,不像是中年人,他眉目開闊,頜下微須,雖然很有一股讀書人溫文爾雅的味道,但那雙眼睛,銳利得像要刺穿自己。
她低下頭去。
郎又一伸手擡起了黃虹的下巴:“你以前見過我?”
黃虹搖頭。
“那你怎麼知道是我?”
黃虹看着郎又一:“我聽過你的聲音,大人。”
“喔,原來是這樣。來!”
郎又一攜了黃虹的手,來到桌前。
黃虹明白他的意思,忙倒了兩杯酒,遞給了郎又一一杯,兩人各自喝了杯中酒。
放下杯子,黃虹一陣不知所措:是該說大人歇息了吧,還是該先聊聊天?
郎又一好像看出了黃虹的尷尬,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來,坐下說。”
兩人便就近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
郎又一看了看偏坐着又低下頭去的黃虹,嘆口氣:“黃虹,”他看見黃虹抖了一下,“黃虹,我就叫你黃虹吧。你也不必叫我大人,就叫官人吧。”
“你別怕我,在外面我是知府大人,但在這裡,你我是夫妻二人,你若這樣怕我,我們將來還怎麼過?”
黃虹擡起了頭,看着郎又一,這個男人的聲音裡有一種疲憊。
“那些話,傅先生想必都告訴你了,”見黃虹點頭,郎又一接着說下去:“而且你原來在我府中做過事,有些事我也就不需要多講了。”
黃虹眼前浮現出郎大娘子的樣兒,想起史嫂說過的郎大人膝下並無兒子的事,又想到若是郎大娘子知道了自己的存在,那自己還有命麼?不由得打個寒噤。
郎又一觀察着黃虹的神色,知道她想起了大娘子唐嘉,於是便伸手握住她的手:“你也知道大娘子不許我納妾,但是隻要我想做的事,她還沒有能力和膽量干涉我,所以,你不用擔心她。”
“之所以現在不把你接進府裡去,也是考慮到你們二人相處的問題,你先在這裡住着,只要你一生了兒子,我就立即將你接進府裡去,她唐嘉敢把你怎樣,我就立即休了她;她如果能容得下你,你就是二夫人,誰敢不高看你?”
郎又一停了一停,等黃虹消化自己說的話:“我郎又一言出必行,說到做到。”
黃虹咀嚼着郎又一的話,沒什麼花言巧語,句句是實,也就點點頭。
郎又一見黃虹聽進去了,就站起身來:“那就歇息了吧。”
郎又一知道黃虹的情況,也就不再多問,是不是第一次對於他來說並不重要,要那樣的女孩他唾手可得。
黃虹
忍了又忍的眼淚,終於還是流了下來,順着眼角,流入了鬢髮,一直流到枕頭中去。
這時,她想起了史平陵,想起了他們曾經的相愛,與此刻相似又不一樣。
郎又一睜眼看見黃虹的眼淚,只道她吃痛,便柔聲安慰:“別怕,以後就好了。”
聽着身邊男人睡熟的均勻呼吸,黃虹睡不着,剛纔的眼淚,現在的無眠,並不是多了身邊這個人的緣故,而是她的青春、她的愛情,已經伴隨着今夜徹底離她而去。
等下次郎又一再來的時候,他去看了黃家娘子。
他並沒有稱呼黃家娘子爲“岳母”,他稱她爲黃大娘。
黃家娘子先前聽了女兒說了郎又一的事,大吃一驚,養女兒做外室的竟然是楚州的一方父母官,她簡直不能想象自家女兒能攀上這樣的高枝。
可是除了郎又一外,城裡的大戶誰家會願爲一個外室花這樣的大手筆置辦家產,就算有,哪又有誰家有這樣的格調,連管家都像是富足人家的官人娘子。
黃家娘子欠身,儘量客氣而不失自尊地同郎又一打招呼。
郎又一看人的眼光是夠厲害,事先又知道黃家的情況,曉得黃家娘子同黃虹一樣,生性要強,也不跟那些靠女兒吃飯的母親一樣勢利貪財,便客氣招呼,噓寒問暖。
郎又一喚穆克鹹來,要他去請大夫來,看黃家娘子、史家娘子的病,爲黃虹調理身子,以便早日受孕。
郎又一併不限制黃虹的自由,自他來過夜的第二天起,黃虹便可以自由出入。
只是黃虹頗羞愧自己的身份,生怕上街遇到熟人,故而也不常出去。
郎又一也並不常來,起初十天半月來一次,每次連着三四個夜晚留下過夜。
這天,郎又一聽完了自己做生意的手下的定期稟報,帶着採買來的各種新奇物件來給黃虹。
見了那些玩意兒,黃虹眼光如常,只說:“這多的東西,又不能吃又不能穿的,以後不要再買了吧。”
郎又一驚異,沒見過這麼不愛財的女子,於是順手拿起一個純金頂針道:“怎麼沒用?這個你們做針線時不是要常用嗎?”
黃虹“噗嗤”一笑:“官人,這純金頂針質地極軟,縫厚一點的布時都會被針鼻頂了凹下去,還不如銅頂針好使。”
郎又一訕訕一笑,又拿起一棵極大的玉白菜道:“那這個做擺設也很好啊。”
黃虹又樂了:“這東西我又不能時時捧着,放在案上又怕被人偷去,又要人來抹落在上面的灰塵,收起來別人又不知道你有這個東西,還不如一棵真的白菜吃下肚去有用。”
郎又一搖頭,俗物啊,到底是黃虹俗還是自己俗呢?
時間久了,郎又一便知道黃虹心底單純,與她在一起時常能體會到人間微小的簡單的樂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