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虹楞了一下:“傅先生的未婚妻?是誰呢?水舞娘?孟師傅?”她沒再想下去。
聽了郎又一的交待,黃虹知道自己不用跟郎大娘子坐一艘船,心裡便定了許多,她還是懼怕與郎大娘子的正面相遇,能拖一陣是一陣吧。
終於,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裡,郎又一攜全家登上了進京的船。
載着各種大件傢俱的船早幾天就出發了。
郎又一帶着傅先生和一干門客乘一艘船,不時走在頭裡,頗有迎風破浪的氣勢。
大娘子唐嘉的船隨在其後,再後面就是小娘子黃虹的船了,跟在最後面的,只是幾艘載着各種細軟傢俬箱籠小物件的船。
黃虹坐在艙中,遙遙望着窗外越來越小的故鄉景緻,心裡就像這船一樣,在水面飄搖,落不到實處:“不知道當年史平陵乘船離開楚州時,他的心情是不是也是這樣?”
平安走了過來,看看黃虹的樣子,也不出聲,在一旁坐了下來陪着她。
前面大船上,郎大娘子唐嘉忍着不去看後面那艘船,但那咬緊了的牙關卻暴露了她心中的憤怒。
前兩年自己的生日,郎又一爲此大擺酒席,自己很是風光了幾回。
今年自己的生日,郎又一卻說即將進京赴任,要做很多準備,沒空擺酒了,等明年再好好辦吧。
“藉口!都是藉口!”
明明整日流連在小娘子黃虹哪裡,被那個小狐狸精迷住了心竅,還找這麼冠冕堂皇的藉口,郎大娘子簡直咬碎了銀牙。
前年自己的生日過後,來賀壽的親戚們都走了,唐嘉又開始找合適的女子了。
她尋了一個女子,叫做九娘,溫柔文靜。
這一日,郎又一回到家,剛換下官服,就聽唐嘉說:“叫九娘進來吧。”
郎又一微微一愣,這又是什麼花樣?
只見一個女子低着頭走了進來,唐嘉就道:“九娘,來見過大人。”那女子擡頭瞟了一眼郎又一,又低下頭去,口裡輕言細語:“小女子九娘見過大人。”
郎又一笑了:“娘子倒挺爲爲夫我着想啊。”說罷眼光只略略一掃那九娘,心裡就猜測唐嘉的用意,想着想着便心寒了。
雖說這世上人家裡,正妻在自己無子的情況下,可以大度地爲丈夫挑選合適的女子來延續後代,但這是多少正妻都不願做的事。
唐嘉一方面不許自己納妾,一方面又爲自己挑選女人,她的用心就十分明顯了,還是要將丈夫控制在自己手中。
郎又一心裡有數,轉頭便對唐嘉說:“那就謝過娘子了。”
自那天起,郎又一便日日宿在那九孃的房裡,壓根沒有再去唐嘉房中。
起初那九娘還笑顏相待,沒過一個月便整天愁眉不展,只要郎又一來她房中,天一黃昏,她便坐立不安,極力攛掇郎又一去唐嘉房中:“大官人,你日日在我房中,也是不好,還是應當到姐姐房中歇息幾日纔是。”
郎又一笑了:“燕爾新婚,你捨得麼?”又把九娘弄得舒服,讓聽壁角的人添油加醋彙報給唐嘉。
唐嘉只道九娘迷住了郎又一,心裡叫苦,白天郎又一不在家時便益加變着法兒整治九娘,到後來九
娘已經哭着跪勸郎又一不要來自己房裡住了,郎又一依舊不去唐嘉房中。
九娘有了喜,郎又一心裡高興,特地還囑咐唐嘉好生看待,想着既然她爲了兒子而安排了九娘在自己身邊,那必定是重視這個孩子的。
不料唐嘉思前想後,只道郎又一極喜愛九娘,九娘大有後來居上的趨勢,將來生了兒子,搞不好會雀佔鳩巢。
於是唐嘉此時也顧不得自己的計劃了,在郎又一某一天出去洽公後,一碗虎狼之藥硬生生給九娘灌了下去。
這次她的心裡不再慌張,不就是自己買下的一條人命嘛?
郎又一回到家時,九娘身下血流如注,已經奄奄一息了,她只是望着郎又一,目光裡盡是恨意,嘴脣蠕動:“我好恨你們……”
郎又一原想唐嘉安置九娘在自己身邊的主要目的不過是要個兒子,不料九娘才懷孕唐嘉就下了毒手,他實在想不明白唐嘉的心思。
郎又一對唐嘉死了心,態度日漸冷淡,常常住在書房裡,暫時擱下了納妾之心,專心忙自己的仕途前程及生意上的事。
這讓唐嘉十分不滿,雖說自己身體不好,但也並非沒有再懷孕的可能,丈夫不來住,自己一個人怎麼生?
她遣人私下打探,是不是郎又一在外面有了人,回報都說沒有。
唐嘉就疑惑了,但這種事情,自己作爲大家閨秀,郎家大娘子,總不能逼着丈夫來跟自己同房吧。
再爲丈夫尋個女子?不,不能再用這個冒險的辦法了。
唐嘉心裡焦急,如果郎又一這時從外面弄進人來,自己絕對是一點反對的餘地也沒有。
日子就在這樣不同牀也異夢中過去。
今年開了春,唐嘉告訴丈夫,有人來給大女兒郎見恬提親了。
郎又一微微一愣,隨即叫她回絕對方,告訴她自己跑官即將有結果了,不急在這一時,唐嘉這才知道丈夫原來是在忙碌這個。
想到可以回京,與久別的家人重聚,唐嘉心裡充滿喜悅,精神上就好了起來,開始做着回京的打算,同時回絕了提親的人家,自己的女兒,將來還是住得離自己近一點好,恬兒的終身大事還是等回京再說吧。
“等轎子走遠了,我就到近旁的店鋪住家去打聽,都只說是新近搬來一戶人家,深居簡出,不知道住的是什麼人。”
“本來我昨天就想來回稟你了,但我想還在拿實在了再說,所以今早我一大早就去明強巷附近候着,果然就見常平老早帶了轎子,在巷中一戶人家門口等候,然後大官人從裡面走了出來,送他出來的是一個小娘子。我看實在了,趕快就來稟報給你。”
這些話猶如晴空霹靂,唐嘉的頭“嗡”的一下。
費媽媽在旁邊急忙問唐選:“你沒看錯?”
唐選回答:“絕不會錯,就是大官人。而且昨夜我特地到書房看了,大官人沒有回來過夜。”
唐嘉腦袋裡“嗡嗡”作響,只見唐選嘴巴在動。
就見費媽媽交待了幾句,唐選便退了下去。
費媽媽趨前低聲問:“大娘子,我們該怎麼辦?”唐嘉面無表情,慢慢搖頭:“等等再說。”
“怪不得他不來自己房
裡過夜,怪不得他這些日子不常在家過夜,自己還以爲他在忙着升遷的事宜,原來是在外面有了人。”
唐嘉把牙齒咬得鐵緊,目光裡盡是怒火。
費媽媽小心翼翼地在旁邊道:“我叫唐選再去看,務必查明是誰。”
唐嘉想着那個沒見過的女人,想着郎又一,牙關咬斷,恨不能立時將那兩人抓來生吞活嚼了。
唐選帶人下去刺探,卻沒有更多的收穫,就是他自己親自出馬跟穆克鹹套近乎,也沒有結果,他來回稟唐嘉:“……就是這些了,大娘子,小的無能,沒有打聽到更多,而且恐怕還引起了那家下人的懷疑,以後我是再不能在那裡露面了。”
唐嘉咬着嘴脣,突然想起了傅佳音:“費媽媽,你派人去把傅先生請來,我有話問他。”
費媽媽一想,對啊,這傅師爺與大官人朝夕相處,對大官人的行蹤必定是瞭若指掌啊。
傅佳音來了。
唐嘉不喜歡他,他身上有一股睥睨一切的神氣,像是連她都不放在眼裡,但此時她顧不得了。
“傅先生,明人不說暗話。我來問你,郎大人新近是否在外面置了一房小娘子?”
傅佳音聽唐嘉劈面就問自己這個問題,虧得是心中早有準備,於是不慌不忙答道:“大娘子,這事我不清楚。”
唐嘉纔不信:“整天就見你跟着大人進出,哪裡會不知道?你還是早點告訴我吧,求求你了,傅先生。”
傅佳音楞了一下,這個郎大娘子歷來對下人都不假辭色,怎麼今天對自己倒低三下四起來了?
想想郎又一自己既然願意收外室,那肯定也有收拾局面的本事,自己何必做惡人呢?
傅佳音笑笑:“在東主背後說東主的隱私,我倒有點不厚道了。大娘子,我只能告訴你,好像有那麼一回事,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他根本不提自己在這事中發揮的作用,輕輕巧巧一句話,讓唐嘉陷入無限痛苦之中。
既然打聽不到那女人是誰,郎又一現在又十天半月不着家,自己空有一肚子氣無處發。
見大娘子唐嘉的狀態,連費媽媽也無計可施。
入秋了,郎又一在一次回府時告訴唐嘉,可以開始收拾家中物件,準備進京了。
見郎又一絕口不提那個女人,唐嘉按捺不住了:“官人,聽說你在外面納了一個女子,何不帶回家中,讓我們姐妹認識一下,好在進京的途中相互扶持,融洽相處。”
郎又一掃了一眼唐嘉:“不用,她我另有安排。”
唐嘉見郎又一根本不掩飾這事,心裡又氣又急,又聽了他的話,心裡又一喜:“那……官人不帶她走?”
郎又一根本就不看她:“誰說的?一起走。不過,她另坐一艘船。”
唐嘉一顆心沉入谷底:“到底還是要帶走那女人。”
郎又一自去忙碌自己的事,唐嘉則被妒忌和憤怒煎熬着,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出發日子的到來。
她想:“到那天,到那天我總看得見她了吧。”
出發那天,下人奴僕們侍候着唐嘉上了船,唐選一早就打聽到說小娘子乘的船就是後面那艘,急忙稟告了唐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