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老闆這話引起了圍觀人羣的喧譁,銀子變鉛錠,那就是薛家金銀鋪做的手腳了。
阮山急了:“藍老闆,這話可不能亂說,幹那銀子作假的事是要去坐牢的。”
藍老闆一揮手,叫兩個小夥子把帶來的那個箱子打開,將裡面的東西往地上一倒,粼粼的銀光泛開在衆人面前,銀錠子滾落了一地。
這時,外面又傳來熙攘的聲音,一干衙門裡的人趕來了。
藍老闆見衙門裡來人,底氣更足了,馬上叫人拿過銀匠的剪子來,一連剪開了幾塊銀錠子,果然,外表銀亮的銀錠,一剪開,裡面就變成了灰突突的鉛色。
衙門裡帶着衙役過來的是一個縣丞,看見此景,吩咐衙役將銀錠全部剪開細看,竟然全部都是外表鍍銀的鉛錠。
阮山急得臉青脣白,這可是要命的大事啊,他自己親自監督着銀匠化的碎銀子,怎麼會變成鉛錠了呢?
旁邊薛老闆急得叫起來:“冤枉哪!肯定是有人要害我,拿假銀子換了我的真銀子。”
藍老闆也叫了起來:“這是我家主人鋪子裡半年多來收入,就想着便於存放搬運,纔拿來他家鑄成銀錠的,結果,若非今日要拿去付賬,那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纔會發現他們做的手腳。”
縣丞沉下臉:“將那假銀子拿來一一細看上面的標記。”衙役們應了,把那些剪開的鉛錠拿來細看,就算是剪成了兩半,那上邊打上去的“薛記”標記卻假造不了。
“來呀,把這鋪子裡所有人等全部帶回衙門。”
薛老闆被鏈子鎖着,踉蹌着出了自己的鋪子,擡頭一看,那藍老闆正站在一個男子面前低聲說話,見薛記的人被帶了出來,兩人皆往這邊看來。
薛老闆的心不跳了。
他瞪着死魚般的眼珠望着那人,那人嘴角現出一絲冷笑,看着他被衙役拖着去了。
“是他害的我!”直到被投入大牢,薛老闆只會唸叨這句話。
阮山和其他銀匠被關在另一間牢房裡,幾人都想不通,好端端的銀子怎麼會變成鉛錠了呢?有一個銀匠哭了起來,銀子以假充真,數目大了,工匠甚至可以拿去殺頭的。
天色暗了下來,牢房裡陰森恐怖,牢頭端來飯菜,幾個人一口也吃不下去。
走廊那邊的門開了,幾個人影走了進來,又退了出去,只留下一個人向他們走過來。
阮山幾人呆呆望着,他們不認識那人,那人也不是來看他們的,他徑直走向了薛老闆的牢房。
從阮山他們所在的角度,就只看得見那人的背影,還有薛老闆那驚恐的表情。
“薛老闆,別來無恙。”
薛老闆抖做一團:“你怎麼這樣害我?”
“路邊有一條餓狗,善良的人都會無私地扔一團飯去餵它。我娘和我媳婦在我死後,過的是什麼日子,大家有目共睹,你手裡明明有我存的錢,那時拿去給他們,他們就不用過得那麼苦,甚至可以堅持到我回來,可是你沒有,你昧着良心吞了我的錢,眼睜睜看着他們受苦。不,你根本看不見,你眼裡只有錢。”
“都怪你不告訴你家人
有錢存在我這裡……不,那錢我一直替你保存着,還有利息,你拿去,統統拿去。求求你,放我出去。”
“我現在不需要了,他們也不需要了,你自己留着吧。”
平陵說完,看也不看薛老闆那扭曲的臉,轉身走了出去。
阮山他們被定爲是被薛老闆脅迫做事,是從犯,罪行較輕,分別判到鑄造司服役一個月到三個月不等。藍老闆出現在他們服完役回家的路上,邀約他們到自己鋪子裡做事。
造假的主謀薛老闆被判決流放三千里,死在半路上。
看着這句話,平陵眼前浮現出貝磊那帶着戲謔的笑容的臉來,不由得微微一笑,該加快自己的某些事的進度了。
這天,滕記小鋪十分熱鬧,開了春,人們就不用老在家裡窩着了,出門遊春的興致高了起來,游完春,又懶得回家做飯,便順路在滕記吃了晚飯再回家的人不少。
黃虹把阿榴託給平陵派來照顧黃家娘子的一個僕婦帶着,自己趕到鋪子裡來幫忙。
有她在,生意似乎更好了一點,滕小懷忙得滿面紅光,黃土土也手勤腳快地跑來跑去上菜端碗。
黃虹挽了袖子,在旁邊洗碗切菜,沒有注意到鋪子前面來了一個人。
那人似乎喝了一點酒,身子有點搖晃着過來了,吃飯的人們沒有注意到他,他站在已經沒有空座的鋪子裡,見沒人理他,便大叫起來:“點菜,小二,點菜!”
黃土土跑了過去,見到那人,楞了一下,轉身朝竈間裡喊:“姐姐,有人來了,沒有空座位。”
黃虹應聲出來,正待客氣地說上幾句,一看見來人,便柳眉倒豎,回身就進了竈間。
滕小懷正奇怪着怎麼沒聽見點菜的聲音,就見黃虹迴轉進來,他伸頭一看,火冒三丈,站在那裡的是凌佐。
滕小懷急忙招手把黃土土叫了過來。
等他回頭再出去的時候,飯鋪裡已經亂成一鍋粥,凌佐已經掀翻了好幾張桌子,把吃飯的客人嚇得連連躲閃,黃虹提了切菜的刀,正指着凌佐:“你給我滾出去!”
凌佐好像喝醉了的樣子,掀了桌子不算,還衝着黃虹一陣淫笑:“黃虹,我可忘不了你。你還是乖乖來跟我吧,要不,我天天來你這鋪子裡鬧,叫你做不成生意。”
沒等黃虹再發飆,滕小懷就衝了過來:“你這個歹人,整天就只會欺負我們孤老寡婦,你給我出去。”
“老東西,輪不到你來管我。莫非,你跟黃虹也有一腿?哈哈……”
黃虹氣得直跺腳:“滕師傅,跟這種畜生不用說話。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滕小懷已經上前去,準備把凌佐推到鋪子外面,可是年老的滕小懷哪裡是凌佐的對手,被他用力一搡,摔倒在地上,捂住肋間呻吟起來。
黃虹忙放下手裡的刀去扶滕小懷,凌佐乘機搶上一步,一把抓住了黃虹的手臂,滕小懷見凌佐抓住黃虹,掙扎着爬起身來去拉凌佐的手,三個人就這樣扭做一團。
吃飯的人中,膽小的已經跑了,膽大一點的就站在旁邊看,見是坊間有名的潑皮凌佐在撒潑,誰也不敢上前阻攔
,有人就偷偷跑去報官,有人就偷偷跑去叫趙掌櫃。
眼見着滕小懷又被推倒在地上,黃虹已經被凌佐抱在懷裡,衆人紛紛掩目,不忍再看。
凌佐多年之後,終於又抱住了黃虹,心裡那個痛快啊,他扳過黃虹的臉來:“嘿嘿,來,讓我親一個。”
還沒等他的臭嘴碰上黃虹的臉,不知何處飛來了一個拳頭,將他打得眼冒金星,險些摔倒,隨即他只覺得手中一空,黃虹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握。
凌佐踉蹌着穩住身子,嘴裡發出嘶叫:“誰敢來壞爺的好事?”
他擡眼一看,嚇得魂飛魄散,眼前站着的,正是當年一拳把自己打得差點不省人事的史平陵。
是啊,史平陵沒有死,他又回來了,自己怎麼忘了?喝了兩碗酒,膽子就壯了,橫着肩膀在街上走,以爲誰也不敢來碰自己。
可是,史平陵不同啊,自己以前就栽在他的手下,現在看他的樣子,不止是發怒,簡直是要殺人了。
凌佐小腿有點抖,他強撐着一口氣蹦出一句狠話來:“史平陵,你算老幾,別來多管閒事!”
平陵哪裡還會跟他繼續磨嘴皮子,跟這號人講不成道理,他二話不說,上前揮拳就打,凌佐本來在氣勢上就虧了一截,平時只憑着撒潑無賴在坊間橫行,真的要動起手來,他哪裡是平陵的對手,三拳兩腳就被打得滿地找牙,哭爹叫娘了。
平陵打得紅了眼,這些年,就是凌佐這樣的人把黃虹欺負得不行,這次,他要連本帶利打回來。
旁邊傳來了一陣哭聲,有人撲過來抱着平陵的大腿:“史小郎,看着我一個老人的面上,放過我家這個孽子吧。”
平陵這纔有點清醒,低頭一看,原來是老掌櫃趙廣聞抱着自己的大腿在哀求,再一看,凌佐被自己打得滿臉是血,躺在桌子上,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旁邊黃虹也嚇得臉上變色,打死了人是要償命的,她急得快要哭了。
這時,衙門裡的捕頭帶人趕了過來,見是平陵,倒很恭敬地施禮,看了看混亂的現場,竟然一言不發,帶着衙役又走了。
黃虹已經急得流下了眼淚,見狀呆住了。
平陵也不管凌佐的死活,也不管跪在地上的趙廣聞,回身就拉住黃虹左看右看,確認她毫髮無損後這才放了心。
原來平陵早就暗中叮囑過滕小懷,只要有人在他不在家的時候到黃家或飯鋪裡惹是生非,就馬上叫黃土土去找他,他一般在府裡或自己的商行裡。
剛纔滕小懷把黃土土叫進竈間交待事情,就是讓他趕快去找平陵,平陵曾經帶着黃土土走過幾次這兩條路,所以黃土土就急忙奔去找他了,而且因爲要到吃晚飯的時間了,平陵已經走在回黃家的路上,被黃土土迎個正着。
平陵帶着黃虹,叫人擡了滕小懷去看大夫,把凌佐等人丟在鋪子裡不理不睬。
趙廣聞敢怒不敢言,畢竟是自己理虧,他找人把兒子擡回了趙記藥鋪,經過韋大夫極力搶救,總算救回了凌佐的一條命,只是他醒來後頭腦就有點不靈活,另一條腿也斷了,看樣子今後只能拄着雙柺走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