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晚歌這幾日幾乎同溫爾雅踏遍了西涼皇宮的每一寸地方。
灼華宮每日都有源源不斷的補品：人蔘, 燕窩等等送來。楚晚歌那日都會喝下一碗藥膳，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身子越來越不好，每夜睡得都不安穩, 這些補品對於她來說就像流入了一個無底洞。
這幾日宮中所有人都行事匆匆, 身爲丞相的姬豔更是忙的不可開交, 除去每天一日三餐會來陪着楚晚歌用膳, 與其說是陪不如說是監督。其他時間就連楚晚歌都見不到他人。
登基大典和先皇喪禮同時籌備, 整個皇宮都陷入了異常繁忙的狀態。
楚晚歌也試探過素衣，明白了對方並不知道天山靈狐與她壽命僅剩三年的事情，心裡鬆了一口氣。也在意料之中, 事關她的性命，希炎不會輕易告訴其他人, 哪怕知道對方不會做什麼。無關信任與否, 而是他不會拿她的性命做賭注。
宮門口每天都有大量的百姓前來弔唁, 楚晚歌遠遠的看過那情景，老老少少, 很多是明顯一家人都來了的。楚晚歌有些訝然，她知道西涼皇十二年的精力都傾注在西涼百姓身上了，也因此積勞成疾，所以深得百姓厚愛，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又是一回事。
西涼已經十六年沒有戰爭了, 百姓安居樂業, 是四國最富足平和的國家。
與此同時, 北焰皇退舉太上皇, 君堯登基爲帝。
此舉因爲先前的君魘太過荒唐殘忍, 君堯的登基反而讓北焰百姓鬆了一口氣，因爲沒有任何人希望當政府的帝王是暴君。
楚晚歌給了若瞳一筆豐厚的嫁妝和盤纏, 讓她離開，去哪都好，不要再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不是沒有看見若瞳失望震驚的神情，可是，只要若瞳在她就會想起她的背叛，想起希炎的死。
若瞳走了，臨走前只是恭恭敬敬地跪拜了幾下，“郡主，奴婢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做的事情。就算重來一次奴婢還是會這樣做。無論郡主信不信，奴婢所作所爲都是爲了郡主好。郡主，您太過兒女私情太過心軟太過任性了。”
楚晚歌心裡是認同若瞳的一番話的，打小伺候她，若瞳的確很瞭解她。前世若瞳陪她到了最後。
可是她真的真的不喜歡這種以爲了她好傷害她的做法。
若瞳走後，素衣接手了貼身伺候她的事情，只是大多時候穿衣梳洗都是她一個人完成的。
又過了幾日，先皇喪禮已經結束，也迎來了楚晚歌登基的那一天。
這一天，天氣萬里無雲天氣格外的好。
楚晚歌一大早上就被素衣喊了起來，然後一大批宮女端着各種托盤開始梳洗。
西涼女皇的着裝是鳳袍以及鳳冠，不同的是鳳凰是以金線勾勒，長長的鳳袍需要足足八個宮女在後面拖着才能完全不讓鳳袍着地。
鳳袍和鳳冠明顯製作精美，不是趕出來的而是已經準備了很久發。遺憾的是鳳冠上的鳳凰明顯缺了一個眼睛。
正在給楚晚歌上妝的宮女雖然沒有若瞳用的順手，但是也畢竟是宮裡的不會差到哪裡去，手法嫺熟。
陸陸續續折騰了兩個時辰，天也漸漸亮了，楚晚歌在在掌事宮女的帶領下前往高臺祭天完成登基儀式。
身上繁重的衣飾以及頭上沉重的鳳冠壓的楚晚歌喘不過氣來，若非一左一右各有兩個宮女攙扶，她可能根本走不了路。
可饒是這樣楚晚歌待走到高臺下，額頭已經不滿了細細的汗珠，整個人都有些微微的眩暈感。所幸妝容足夠厚並未被人看出來。
兩邊排列的大臣看到楚晚歌后自發讓開一條道路，高臺上姬豔早已等候多時。
本來應該由太后完成這一儀式，只是西涼皇后宮竟是連個妃嬪都沒有，更何況是皇后。而先皇的母后也是早已逝去的。所以也只能由姬豔親自主持打理一切事務。
饒是楚晚歌剛聽到的時候也是訝然不已，雖然外界傳言西涼皇的確後宮無一人。她也只當誇大了。畢竟一國皇帝得承受多大的壓力，才能做到後宮無一人。那一刻她似乎理解了她母親那樣的女子爲什麼也會對西涼皇動了心動了情。
楚晚歌咬牙，配合身旁兩個攙扶她的兩個宮女以及身後的八個宮女一步步走上高臺，每走一步都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底下的大臣自然沒有看出有什麼不對勁，大多禁不住滿意的點點頭，這氣勢，這氣場，足夠了。想必先皇在天有靈也該滿意的。
姬豔本來一直微揚的脣角在楚晚歌越走越近的時候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還不待楚晚歌走到他面前，他已經剋制不住上前幾步，壓低了聲音道，“公主可還支撐得住？”
離得近的攙扶楚晚歌的兩個宮女當即就想跪下來請罪，身爲奴婢竟然沒發現主子的不對勁，而且主子還馬上就要登基爲女帝。
還沒待有實際動作已經被姬豔一個警告的眼神硬生生制止了。心下暗罵自己，真是腦子糊塗了。沒見連丞相都這樣低聲詢問了，就是爲了避免底下的大臣不小心聽到引發事端。現在可是在祭天大典上容不得出半點差錯。
兩個宮女自然不是蠢笨之人，當即神色恢復如常，只是更用心地攙扶楚晚歌，儘量把楚晚歌的身體重心往她們身上壓，減少楚晚歌的負擔。
“開始吧。”楚晚歌強忍着身子的不舒服開口道。
姬豔雖擔憂但也知道如今的形式，高聲道，“請公主祭拜上天以求得西涼風調雨順。”
楚晚歌聞言向着早已準備好的坐墊走去，跪下下來，嗑了三個頭，然後背挺得很直，面前是一樽青鼎，上面插滿了香燭。
烈日當空，楚晚歌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即便是胭脂水粉也遮擋不足那慘白的臉色。
姬豔掃了一眼燃了了還不到一半的香，心下有些着急，照這個情況下去，公主根本撐不到儀式完成的那一刻。
“公主……”
楚晚歌知道姬豔想說什麼，虛弱地笑了笑，“不必，姬豔你知道的。登基大典有多重要，若沒有撐到結束的那一刻，我根本不會被他們所承認。”
姬豔到嘴邊的勸說也硬生生地嚥了下去，只能一直盯着楚晚歌，隨時準備如果她撐不過去，即便這儀式中斷了也顧不得了。
楚晚歌只覺得頭頂明明應該溫暖的陽光也變得難受起來，整個人都難受得緊。
她只能一遍遍的告訴自己要熬過去，不然一切都白費了。
西涼風俗裡最重要的就是祭天禮儀了，無論是百姓還是帝王家都如此。西涼人信奉只要祭天了，這一年就會風調雨順。所以祭天是西涼人頭等的大事，凡是有什麼重大事情都會先祭天。如果祭天出了什麼意外可是會被認爲是上天不允許。
即便以如今的形式她是唯一的繼承人，而姬豔和西涼皇的威信也足以平息所有人的怒火，但是那也只是表面。這會成爲她永遠的黑點，而且是洗不白的那種。
其實，祭天也不過是沐浴梳洗後誠心誠意跪拜一個時辰罷了。只不過楚晚歌現在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長時間的跪拜和在太陽底下。
可以說楚晚歌現在就是嬌花，風吹不得雨淋不得太陽也曬不得的那種。再加上這幾天她整宿整宿得睡不着，飯也是勉強下嚥有時候還會受不了直接吐了出來。
所以她精神狀態也是極其不好。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燃着的香越來越短，還差一小截就可以全部燃燒完，而楚晚歌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整個人隨時要倒的感覺，所幸姬豔巧妙地擋住了她的部□□形，是以底下的大臣倒也沒發現異常。
“公主，你再堅持一會。”姬豔急聲道。
楚晚歌腦子清醒了幾分，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嘶”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也因此神色清明瞭幾分，但她知道疼痛帶來的清醒只是一時的。
而此時香爐裡的香也徹底燃燒殆盡。姬豔立即高聲唸了起爲君之道，關於如何待百姓等等的訓言。
楚晚歌也在香爐裡的最後一點香燃燒完，勉強站了起來，宮女連忙過來攙扶纔不至於讓她險些栽倒在地。剛纔的起身已經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一大串的詞唸完，姬豔也開始進行下一個環節，拿起一直在案桌上供奉着的血紅色的珠子將它放入了楚晚歌頭頂的鳳冠上。
鳳凰有了眼睛纔是真正的浴火重生！
做完這些姬豔也徹底鬆了一口氣，這代表祭天儀式已經基本完成了，接下來只需要接受衆朝臣的跪拜了。
“臣拜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高臺上姬豔先帶頭俯身跪下高聲道。
地下的大臣也跟着一一拜下，聲音洪亮整齊，“臣等拜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楚晚歌用盡僅剩的力氣提高了自己的音量，同時竭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聲音不發抖，聽上去平穩，“衆卿平身！”
然後身子一軟。
“陛下！”各種驚慌的聲音傳來，這是楚晚歌陷入沉睡之前聽到的聲音。
灼華宮寢殿，楚晚歌臉色慘白地躺在牀榻上，太醫院首正隔着窗簾戰戰兢兢地診治着，邊把脈邊用另一隻手擦着額頭止不住冒出來的汗珠。
地上已經跪着一大片太醫，一旁的宮女也是大氣不敢喘一個。
姬豔失去了一貫的淡定從容，來回地在寢殿內踱步，可見他內心的着急。
太醫院首臉色也隨着脈象的清晰越來越難看，最後竟是直接嚇得跪了下來，“丞相，臣惶恐，陛下的病臣無能爲力！”
姬豔強忍住怒火，“陛下身子到底有何不適！”
太醫院首也被姬豔的怒氣震到了，記憶中的姬丞相一向溫潤如玉，就是前段日子先皇去世那會，姬丞相雖也發怒了可也是十分理智冷靜的。
“臣不敢說。”太醫院首幾乎將整個腦袋埋在了地上，渾身都在顫抖。
“要你們何用！”姬豔氣急，看到他明顯逃避的樣子心裡也知道恐怕凶多吉少，一個沒忍住直接一腳踢了過去。雖然姬豔未曾習武年齡也不大，但到底是男子在盛怒下的一腳也足夠太醫院首痛的哀嚎出聲。
“本相要你說便說，豈是你來說敢與不敢的！”姬豔衝着還在地上打滾的太醫院首道。
太醫院首聞言也不敢疼了，捂着被踢的腰部，小心翼翼地開口，“回丞相，陛下心脈受損，最多隻剩三年壽命。”
姬豔身子一軟也險些栽倒在地，雖然心裡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已經猜測了無數種情況，可現實往往更加殘酷。
“難怪，難怪……”難怪君堯會讓人傳信給他，讓他每日盯着陛下的吃食，以及那日確保陛下喝下藥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