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從花廳後室離開,並沒有引來多大關注。
逐步遠離花廳,裡面的喧囂吵鬧也被拋諸腦後,正是笑聲不聞聲漸消,錦色靈現盡妖嬈。
那丫鬟微微弓着身,熟門熟路地帶着二人朝着客房走去。一路上華溪煙仔細看過,並未發現有什麼不妥。
王嵐屢次轉過頭看着華溪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華溪煙自然知道她擔心什麼,於是也只是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並不多言。
走過一條長長的鵝卵石小徑,又轉過一個迴廊,穿過一個洞門,院落房舍躍然眼前。雖說沒有華溪煙的望月軒那般富麗堂皇,但是也是氣勢恢宏,不容小覷。
婢女將二人帶到一間房間禁閉的屋前,恭聲道:“我家小姐正在裡面,王二小姐請。”
她說的是王二小姐,不是二位,看來這意思是不讓王嵐進去了。
王嵐自然不依,看着那丫鬟冷聲一笑,直接伸手推開了房門。
因爲是客房,所以並沒有那些極爲繁複的裝飾,入眼處不過是一張雕花梨木的圓桌,下設四個腳凳,靠牆的地方有一個書架上面擺放着數十本書,以供客人消遣之用,而另外一邊則是內室,設了一張軟榻,謝嫣正懶散靠在榻上。
“帶王大小姐去隔壁飲茶!”謝嫣看着二人,衝着門口那婢女吩咐道。
那婢女應聲,隨即對王嵐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王嵐毫不理會,只是凝眉看着謝嫣,眸光中滿是警惕。
“姐姐不如去旁邊等我。”華溪煙眨眨眼,衝着王嵐溫聲說道。
“可是……”
華溪煙淺笑着搖搖頭,緩聲道:“既然謝小姐叫我來這裡,必然是有事相談。想必不會太久時間,否則舅舅和舅母也等不及。”
王嵐明白了華溪煙的意思。謝嫣是派人當衆將她們找來的。若是有什麼差池的話她自己也脫不了干係。於是也稍稍安下了心跟着那婢女出去了。
門被悄然關上,微風吹過院中花叢發出的瑟瑟響聲也被拒之門外,滿室靜謐,兩人看着彼此,相對無言。
半晌,謝嫣從榻上緩緩坐起了身,三千青絲披散開來,爲她精心描繪過的面容增添了幾分慵懶的美態。她緩緩開口,聲音不急不緩地道:“華溪煙,你比我想象中厲害得多。”
這算是讚美?華溪煙笑笑,不置可否。
“但是你知不知道,你的聰明會爲你帶來禍事。”
禍事麼?華溪煙早便知道。自己在嵺州只不過是區區一個縣令之女的時候,那些人便不肯放過自己。更何況自己現在進了王家,這個圈子有多複雜她心知肚明。她也做好了迎接一切風暴的準備。華家滿門都被屠殺,這個自己都挺過來了,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大的禍事麼?
“有些事情並不是我厭惡便能躲過的。”華溪煙坐到一邊的位置上輕聲答道,“比如,我不曾記得自己招惹過謝小姐。”
謝嫣嗤笑一聲,重新描繪過的面容較之剛纔更爲精緻幾分,即使在這光線有些暗淡的屋內,依舊光彩照人:“你確實不曾招惹過我,但是你和孫家關係惡劣,孫家和我謝家有姻親關係,你認爲我能對你多好?”
華溪煙一直認爲孫沐揚的姐姐不過是嫁給了謝家一個庶子罷了,在謝家似乎並沒有什麼地位,但是現在聽謝嫣這話,卻不盡然。
“那個女人啊……也厲害着呢……”謝嫣忽然嘆息了一聲,微微闔起雙目,似乎是有什麼不願意提及的事情一般。
華溪煙知道她口中的那個女人指的是孫沐揚的姐姐孫睦和,不由得淡淡垂眸,心思流轉。
“剛剛那暗器是你放的吧?”謝嫣忽然話鋒一轉,讓華溪煙不由得有些錯愕。
“不是。”華溪煙搖頭,神色淡然。
謝嫣盯着華溪煙看了半晌,似乎是要看透她內心一般,隨後才接着質疑道:“真的不是?”
“若是謝小姐心中有了定數的話,我說什麼也是沒用的。”華溪煙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結,於是四兩撥千斤地道。
“但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打我佛雕的主意。”
華溪煙幾乎要被謝嫣這麼跳躍性的思維給打敗了。這麼快速地從一個問題跳到另外一個問題,若不是她心理素質夠好,當真是要被打個措手不及。
“謝小姐對我的命虎視眈眈,我爲何不能要謝小姐的佛雕?”華溪煙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答道。
“你的資格不夠。”
謝嫣說話的語氣很是平和,和剛纔在花廳之時的情緒波動判若兩人。但是唯一不變的是她言語中的爭鋒相對。
“嗯。”華溪煙深以爲然地點點頭,“謝家的佛雕確實不好得。”
謝嫣似乎是沒有料到華溪煙可以這麼痛快的承認,不由得愣神片刻,隨即嗤笑一聲:“細細想來,發現你的仇人還真不少。”
“然而並不是我主動生事。”華溪煙這般說着,言語中有些千般的無奈。
比如溫家之人,比如柔嘉公主,哪一個是她主動去招惹的?
“你說,我要是在這裡殺了你,怎樣?”謝嫣站起了身,緩緩逼近華溪煙,左手緩緩捋着右手的手指,似乎是在掂量用哪一根掐上華溪煙纖細的脖頸。
“那謝小姐怕是也要長眠太原了。”華溪煙知道謝嫣武功高的很,殺自己不過是彈指瞬間的事情。但是她不會,這樣太明目張膽,會爲自己惹來一身麻煩。
“我有千種方法脫身,你可是信?”
“信,自然信!”華溪煙開口應道,絲毫不覺得對面所站之人是自己的敵人,反而像是自己的老友一般,恭維着她。
“但是無論我是那種死法,謝小姐都是脫不了干係的。”華溪煙嘆了口氣,金步搖長長的瓔珞打在她面頰上,冰冷的觸覺讓她神智更加清晰了幾分,同時也在飛速思考着,謝嫣今日叫她前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謝嫣看了一眼外邊的天色,神色更加漠然了幾分:“我只是想告訴你,莫要打我佛雕的主意,否則下場,便不是今日這麼簡單了!”
“好東西自然人人都想要,況且也是能者得之。若是想不被搶去的話,謝小姐得有那守好的本事。”
謝嫣聞言忽的笑了,極爲鄙夷地看着華溪煙:“我還真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覬覦別人的東西,還能說得這麼理直氣壯!”
“若今日不是柔嘉公主,謝小姐覺得那東西還是你的?”華溪煙毫不留情地出言譏諷,眼中意思不言而喻。自己的東西自己沒本事守好,還要依靠別人,這要是傳出去也是沒有臉面。
華溪煙的話戳到了謝嫣的痛腳。她也恨自己今日自己怎麼那般不小心掉進了別人的套子裡。看着華溪煙的美目不由得微微眯起,寒光四射。
謝嫣半晌沒有說話,只是瞪着華溪煙,面色冷冽。
忽然間,謝嫣拔下頭上的簪子便朝着華溪煙刺去,一切都在電石火光之間,華溪煙急忙起身躲避,錦繡羅裙廣袖翻轉間被簪子劃過,一片布料脫落,飄飄然而下。
她剛纔可是明白,謝嫣那簪子可是衝着自己的臉而來的。若不是她反應迅速,依照她那力道,自己的臉算是完了!
“謝小姐這是何意?”華溪煙皺眉,厲聲質問道。
謝嫣並不答話,只是冷笑一聲,隨後便舉起簪子朝着自己的胸口刺去!
華溪煙上前一步拉住謝嫣的手,扣住她的手腕,大力一個翻轉,謝嫣吃痛,不禁鬆手,眨眼間那簪子便到了華溪煙手中。
“刺傷自己然後嫁禍給我?”華溪煙冷笑一聲,“我以爲這麼沒有水平的手段謝小姐應當是不屑使用纔是。”
謝嫣卻像是啞巴了一樣,半晌不說話,知道門忽然被人推開,王嵐和那婢女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小姐!”那婢女驚呼一聲,慌忙上前,拉着謝嫣上上下下打量着,生怕她掉了一根汗毛。
“二妹?”王嵐也拉住華溪煙,聲音中是掩飾不住的擔憂。
“王二小姐,你這是做什麼?你那不成是要殺我家小姐不成?”那丫鬟站在謝嫣面前,一副忠心護主的模樣,不分青紅皁白地便開始了對華溪煙的指責。
華溪煙眸光冷冽,清澈的眼眸如含了九天寒泉般,讓那丫鬟忍不住身子一抖,只聽她低婉清凌的聲音響起:“看清楚再說話!我手中這簪子是誰的!”
華溪菸頭上除了一根金步搖之外,都是玉簪。而她手中那金簪,一看便是謝嫣的。丫鬟自知理虧,於是訥訥不再說話。
“如果謝小姐叫我前來是看這麼無聊的把戲的話,恕不奉陪!”華溪煙衝着謝嫣吐出一句,拉着王嵐走出了客房。
謝嫣並沒有阻攔華溪煙,只是幽幽地看着華溪煙,臉上的神情在身邊的婢女看來極爲陌生。片刻之後只聽她緩緩開口:“準備好了麼?”
“是!”那丫鬟垂首應道,與剛剛的瑟縮判若兩人。
謝嫣輕笑一聲,緩步走到門口,看着院中在微風吹拂下落英繽紛的鮮花,極爲妍麗。
你不是嫌我的手段沒水平麼?那我讓你身敗名裂可好?
院中香氣瀰漫,謝嫣斜斜倚在門口,神態慵懶而又嬌媚可人。她的美目中有着一絲虛無縹緲的氤氳,但是眸底,卻又是一絲極爲熱烈的企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