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內的氣氛在這一瞬間變得微妙起來,不過是短短的一句話,已經由當初的冷凝尷尬轉爲了現在的曖昧旖旎。空氣中彷彿是流淌着不知名的因子,不過是一瞬間,便足以將有些人的心軟化。
而華溪煙面上的冰寒不過是頃刻間便褪去了大半,她轉頭眉眼彎彎地看着雲祁,正好發現雲祁也看着她。二人旁若無人地對視,彷彿這一刻,便是千百輪迴,地久天長。
天隆帝猛地拍開了蕭婉妃在自己頭上揉按的手,坐直了身子,目光沉沉地看着雲祁,就連伸出的指尖都在發顫:“你說什麼?”
雲祁不慌不忙地對着天隆帝一拱手道:“正如皇上所聽,祁與長公主兩情相悅,請皇上成全!”
不是沒有想過雲祁會和天隆帝說這件事情,不是沒有想過二人終究有一天會將這件事情擺在世人面前,但是不料,竟然是在今天,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
“你要娶昌延?”似乎覺得自己是幻聽了,天隆帝再次確認了一邊。
“是。”雲祁再次回答,語氣鏗鏘,不卑不亢。
天隆帝並沒有立刻說話,但是從他放在上身前的案几上依舊在隱隱顫抖的雙手不難看出,他在隱忍着內心的某中情緒。
雲祁擡頭,一雙鳳目和天隆帝一雙滿懷精光的老眼對視,彼此都不相讓半分,一個是探究,一個是堅持,一個是微惱,一個是含笑。各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在那兩雙眼中顯現,不過是簡單的對視,卻讓人覺得彷彿是千軍萬馬的戰場,無盡地廝殺。
“和你有婚約的是明月公主!”天隆帝雖然當先開口,但是並未敗下陣來,依舊緊緊看着雲祁,似乎是要從他眼中看出半分正在開玩笑的情緒。
“與明月公主婚約爲注,如今婚約已然不在,這婚約自然是做不得數的!”華溪煙站在了雲祁身邊,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天隆帝擡手指着華溪煙,明黃色的龍袍並不能給他的臉上多添一星半點的光芒,而是一片沉寂的黯然:“你也要嫁他?”
“是。”華溪煙點頭,與雲祁如出一轍的鏗鏘。
“不可!”天隆帝一甩衣袖,直接否定了華溪煙的話。
華溪煙也不急,只是慢悠悠地道:“如今我二人男未婚女未嫁,郎情妾意心心相許,緣何不可?”
“他和明月公主的婚約當初那麼多人見證!豈是說廢了就廢了的?這置我聖天西陵兩國邦交於何地?置西陵澤佑帝的面子於何地?”天隆帝說着,手掌敲在身前的案几上,發出急促的一串響聲,似乎是在彰顯着他內心的迫切與煩躁。
“皇上這話就說的不對了。”華溪煙搖搖頭道,“景熙和明月公主自小也不親近,兩人之間沒什麼感情,若是日後強行在一起,那纔是對不起明月公主。明月公主乃是西陵國主的掌上明珠,豈會受得了自己的女兒過的不好?若是那時,纔是真正的與西陵國主無法交代!”
天隆帝怒極反笑:“沒什麼感情?難道你和雲祁是自小認識的?”
“自然不是。”
天隆帝的“這不就得了”的表情還沒有完全展露開來,便被華溪煙的接下來一句話生生地打碎:“可是千金難買我願意,景熙喜歡我,我也喜歡他,這就夠了!”
“什麼叫這就夠了?”
“不然什麼纔是夠了?”華溪煙歪着頭,笑語嫣然地看着天隆帝,甚至是和他玩起了文字遊戲,“皇上,方纔弄出那麼大的一件事,外界還不定對我的傳言是何種模樣呢!如今好不容容易有了一個不嫌棄我的,您還不趕緊把我嫁出去?難不成是要看我孤獨終老嗎?”
“什麼孤獨終老?你這意思是非他不可了?”
“對,非他不可!”華溪煙十分利落地點頭,接下了天隆帝的話。
華溪煙說話的這個順溜實在是讓天隆帝有些啞口無言。雲祁的名聲本來就極大,若不是雲家勢力並不是那麼大的話,怕是他早就拿捏不住他了!所以他千般注意萬般小心,便是提防着這人。華溪煙是天命鳳女,身份本就十分特殊,“得鳳星者得天下”這句話自然不是白來的,若是這二人結合到一起的話,那還了得!
而天隆帝也和華溪煙說不出什麼重話。如今她這麼一副軟硬不吃的樣子更是讓他十二分的無語,於是只得將頭轉向了雲祁:“雲公子,你的想法也是這般?”
“祁以爲皇上對祁算是十分了解。”雲祁雙手負於身後,長身玉立地站在那裡,溫雅的嗓音讓人如沐春風,“方纔祁都說明白了,自然是如此。”
“非卿不娶!”
四個字話落,御書房再次陷入了十分鬼怪的氛圍中。
衆人怎麼都聊不到,這畫風一個個爲何變得這般快?方纔不還是處置楊瑾容的事情嗎?怎麼忽然間就轉到了這二人的婚嫁上?
“皇姐,雲公子,你二人莫要着急,什麼話可是都要三思過後才能說的啊……”柔嘉絞着手中的帕子,皮笑肉不笑地對那二人勸慰道。
“你是以什麼身份說話的?”華溪煙上下掃了柔嘉一眼,眼中並沒有半分輕蔑的神色,但是卻是讓柔嘉覺得自己像是被剝光了一般,生生放在華溪煙面前讓她盡情地鄙視。
柔嘉一下子無法回答華溪煙那個問題。年齡?品級?封號?無論是哪一個拿出來都是丟人現眼!
“皇上,我一直沒有對你提出過什麼請求,如今就這麼一個,你答應我可好?”華溪煙揚起一雙黛眉,放柔了自己的聲音。
“煙兒……你當真考慮好了?”太后蹙眉,也是一臉糾結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華溪煙不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在第幾遍確定這個想法了。
天隆帝並沒有立刻說話,彷彿是在深思,他微微垂頭看着自己面前的奏摺,眼神卻是空洞無光,無論是誰的探究,只要在看到那一雙眼睛的時候,便灰飛煙滅,消散於無形之中,彷彿任何窺測與探究,在那一汪幽深的黑色面前,都脆弱得不堪一擊。
半晌,天隆帝才微微啞着嗓子開口:“雲公子,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和明月公主的婚書還在雲家,你是否應該先回雲家問上一問?”
雲祁的脣角勾起一個十分溫柔的弧度,微微頷首道:“祁自然是要知會父親,只是不知道,皇上的意思,是不是如若祁說服了父親,那皇上也成全祁和知微?”
天隆帝思慮片刻點頭:“如若你父母都已然同意,朕自然沒有反對的理由。”
“那好!”雲祁毫不猶豫地應下,一雙鳳目掃過御書房衆人,笑道,“諸位都在這裡,還望諸位給祁些祝福,好讓祁能順利說服父親!”
話外之意便是:都給我好好聽着,這老皇帝剛剛說的話!
天隆帝的藍色微微有些難看,這雲祁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好怕自己出爾反爾不成?
“皇上真是好爽快!”華溪煙也笑着對着天隆帝點點頭,臉上的真誠做不得假。
天隆帝卻是冷哼一聲沒有說話,雙眉之間的皺紋更深了些許,似乎是頭更加痛了。
“今日晚了,衆位還是好好休息,昌延也要回宮了,畢竟宮內,還有‘貴客’!”華溪煙挽了挽臂上的輕紗,對着衆人十分溫柔地開口。
沒有人再阻攔,似乎是所有人都被方纔那二人帶着幾分“逼婚”式樣的求賜婚給驚呆了,旁人怎麼都沒有想到,天隆帝這般容易地就鬆了口?
“都散了都散了!”天隆帝歪倒在椅子上,衝着衆人擺擺手。
太后看了天隆帝一眼,想要在說些什麼,卻最終化爲了脣邊的一縷嘆息。她老了,那些年輕人的折騰,她當真是招架不住了!
寧煊正準備離去的時候,被天隆帝叫住,以爲是有什麼重要的任務交給自己,還來不及一喜,便聽便是劈頭蓋臉地一句:“去宜倫宮裡看看情況怎麼樣!和老五學着點,多關心關心弟妹,別天天想着那點有的沒的,找旁人的麻煩!”
被天隆帝這麼一頓搶白,寧煊臉上瞬間有些掛不住,再看天隆帝身邊十足地溫婉的蕭婉妃,忽然覺得心下憋屈得可以。
“還不去!今晚給朕去看着宜倫!”天隆帝等待雙眼衝着寧煊以後,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寧煊道了聲是,雙手隱在寬大的袖中緊握成拳,大步流星地離去。
天隆帝的胸口劇烈地起伏着,看着寧煊背影的眼中,滿滿地寫着不滿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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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婉妃替天隆帝順着胸口,有些擔憂地道:“皇上當真要將煙兒嫁給雲公子?”
“他們兩個?哼!”天隆帝的眼神中是十足的不屑,“放心,雲震天那個老東西不會讓雲祁娶昌延的!”
蕭婉妃一怔,一雙美目轉了轉,試探問道:“皇上這般確定?煙兒的身份,可是不一般啊……”
“正是因爲她的身份不一般,雲震天才不會讓雲祁娶她!”天隆帝一副所有事情在握的模樣,“雲震天之人,野心不小,畢竟雲家曾經也盛極一時無人可擋,若是雲震天想要匡扶雲家,必然要將所有希望寄託在雲祁身上,昌延再如何,也姓寧!雲震天會選擇她?”
天隆帝是不得罪人,華溪煙和雲祁的結合不光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更牽扯着不少利益糾紛,着急的人多得是,自然輪不到他一國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