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溪煙身子一轉,枚紅色的裙襬飛揚出了一個弧度,像是一朵四下揚起花瓣的花朵,激盪起層層疊疊的波浪,將這色調暗沉的帶單暈染出了一抹亮色,明媚而又激揚。
華溪煙看着這人很是面生,自己回朝的時候見過大多數的重臣但是這個顯然沒有見過,可見是新上任不久,而如今有這般勇氣這麼說話的,華溪煙心中只覺得一人,便是那位三把火的吏部員外郎。
季遠挺直了脊背站着,緊緊繃着下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華溪煙。
“季大人倒是說說,哪裡不服本宮?”
“如今皇上尚在壯年,皇儲衆多且各個都乃人中龍鳳,若是女子監國,難免會惹人非議,望太后明鑑!”
“是啊,太后娘娘,望您三思,太子殿下向來以家國爲大,堪當國器啊!”一位老臣出言附和。
“季大人所言極是,五皇子也是治國良才,望太后明鑑!”
衆位大臣紛紛開始出言附和,頃刻間,整個壽康宮殿中分成了五皇子和太子兩派。
“季大人這話說的好生的奇怪,若是說起仁德賢愛,長公主自回宮以來仁愛下屬,宮廷和睦。若是說起治國良纔來,西北鹽鹼地的治理法子乃是長公主一人提出,其中功效人人皆知。於西陵和北戎交涉,長公主也是多方斡旋功不可沒。單單是說起這幾點,衆位大人若是說長公主擔當不起監國之任,未免是滑天下之大稽!”文宣侯的鬍子一翹一翹的,顯然不允許旁人對華溪煙生出半分詬病,一雙老眼滿是精光,從下邊一衆人面上掃過,其中的厲色讓人忍不住爲之一振。
“西北之地的功效尚未可知,侯爺怎就這麼確定長公主的法子一定有效?再者說來,若是女子干政,誰能保證日後長公主會放權,難不成若是長公主日後要稱帝,侯爺也要一力扶持嗎?”
季遠這話說的可謂是大逆不道,但是如今他卻好似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一般,只是仰着脖子看着文宣侯,眼中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光芒。
文宣侯不動聲色地搖頭,想着果真是年輕氣盛,以爲自己進來在朝中得意了些許,就沒有人拿捏得了他了嗎?
果真,太后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季遠,皇家的事情豈容你來置喙!”
“太后明鑑,微臣也是爲聖天的江山社稷着想!”季遠一撩衣襬跪下,對着太后恭恭順順地叩首,擡眼時不動聲色地看了李後一眼。
隴西李氏在聖天是什麼地位,他清楚得很,只要有李後在,他相信這朝中沒有人動得了他。
“季大人真是好生的春風得意。”越親王老眼從季遠身上略過,十分譏諷地說了一句。
“王爺與其對在下做出什麼評定,不如去好好想想怎麼治理王府內部之事,畢竟慧敏郡主那一檔子事兒,這麼下去也不是那麼個意思不是?”季遠目視前方,說出的話不留半分情面,卻沒有看向越親王一眼。
“大膽季遠,王爺也是你能編排的?”左相蕭天佑看不過去了,也忍不住出聲呵斥了一聲。
這季遠自從進了朝堂之外,處處可謂之出盡了風頭,不光對朝中一種官員展開了大規模的清晰,對於上層的統治者更是多加彈劾。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季遠背後的勢力是誰,隴西李氏,再加上最近李家之人班師回朝。一衆人只得敢怒不敢言。
季遠將一衆人的神色盡收眼裡,看着那羣職位遠遠在自己之上的大臣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之樣,心下真是一陣舒爽。
二十出頭的少年能混到這種地步,可謂之真乃春風得意。
“太后娘娘。”季遠再次朝着上首一叩首,“臣看做左相大人已近年邁,對於朝政之事難免疏忽,右相之位空懸已久,不如早早另立,以安朝政。”
太后沒有說話,倒是華溪煙饒有興趣地發問了:“哦?右相?不知道季大人心中合適的人選是誰?”
“季遠毛遂自薦!”
華溪煙發誓,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出塵絕豔”之男子。
這臉皮是得厚到了一種什麼地步?
“季大人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工部尚書性子耿直,向來看不慣這季遠這麼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於是出言反駁了一句。
“哦?尚書大人,我可是聽說前些日子揚州行宮的建造出了些問題,若是您在其位謀其政的話,怎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工部尚書老臉一紅,在這大庭廣衆之下被編排,心中升起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尷尬。
華溪煙眼看着這季遠,想着這當真是一個奇葩,上殿這短短的時間,已經將這位高權重者編排了個遍,這是不是有點太過狂妄了?
季遠環視着這大廳,最後目光在雲祁面上落定。
“雲公子。”季遠緩緩開口,“本官覺得,這不是您該坐的位置。”
雲祁坐的位置乃是太后下手,華溪煙位置的邊上,顯而易見的尊位,尤其是在這一廳大臣默然靜立的狀態下,穩穩的坐着八風不動的雲祁更是突兀極了。
華溪煙一雙如水的眼眸微微眯了起來。
“雖然您如今是駙馬,但是總歸算是外戚,這朝廷大事您還是迴避爲好。”
雲祁一雙鳳目淡淡看向了季遠,眸中並沒有什麼厲色,但是就是那一抹幽暗深沉,卻不怒自威,彰顯出了一衆凜然的傲氣。
“我回避?”雲祁輕笑一聲,淡淡反問。
“自然,您既不是皇室宗親,也非朝中官員,如今這壽康宮中確實沒有你的位置!”季遠梗着脖子,說出的話愈發地難聽了起來。
他自然是不服雲祁的,他的年齡比雲祁還要微微長上些許,但是從小卻上一直在各種雲祁光環的薰陶下生活。他自認爲自己並不比雲祁差什麼,可是這聖天的愚民爲什麼就單單隻知道一個公子云祁?
還有那華溪煙,什麼昌延一品長公主名號加了一通,左不過就是一個女子,憑什麼讓所有百姓讚不絕口?
在他看來,這只是愚蠢之人的愚蠢舉動罷了。
華溪煙臉上的笑意不淡反深,拿一種不可救藥的眼神看着季遠。
“季遠,你少說幾句!”寧煊明顯地感受到了整個殿中頃刻間冷凝了下去的氣氛,不禁出言呵斥了一聲。
“太子殿下怕什麼。微臣所言句句屬實,想必太湖娘娘必然明鑑!”
太后早便被季遠氣的說不出話來,無論是親王還是侯爵,亦或是左相,都或多或少地和皇家有些關聯,這季遠卻是不知好歹地好一通說教,到底有沒有將他們皇室放在眼裡?
大殿內一片死一般的寂靜,像是過了亙古千年,又像是隻過了彈指瞬間,聽到了華溪煙淡淡的聲音傳來:“來人。”
殿外立刻有人涌進來候命。
華溪煙緩步從臺階上邁步下來,枚紅色的裙襬在身後鋪成了一片長長錦繡河山,彷彿她站在羣山之巔,看世間浮華開遍,一覽衆山小。
“吏部員外郎,季遠,斬立決。”
清清淡淡的聲音在這大殿之內響起,輕的彷彿只不過是衆人的幻聽。
季遠瞪大雙目,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淺笑盈盈的女子,看着她嬉笑之餘的那一抹認真,看着她眸光中泵然激射而出的厲色與殘忍。
“昌延!”李後驚呼了一聲,“你要殺了季大人?”
“是。”華溪菸頭也不回,一個字擲地有聲。
沒有任何一個人提出異議,所有人都知道,若是在天隆帝面前,方纔季遠的那一席言論,足夠他死千遍萬遍了!
“你不能殺我。”季遠的語氣中只是帶着輕微的顫抖,是由於華溪煙眼中的那抹認真,但是他確信,華溪煙根本不可能動他。
“你算是什麼東西,我憑什麼不能?”華溪煙嗤笑一聲,壓低了聲音,“我動的世家大族還少?你又算是什麼?”
“你若是動了我,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不會放過你的!”季遠心下惶恐更甚幾分,但是還在強作鎮定,本來跪着的身子也直接站了起來,憑藉着身高優勢俯視着華溪煙,彷彿這樣就能在氣勢上勝人一籌。
“寧煊?你覺得他還能蹦噠幾天?”華溪煙的聲音低沉中透露着一抹魅惑,更有着幾分讓人猜不透的卓絕,“你,季遠,就是我和李家的第一戰。”
華溪煙說着,還拍了拍季遠的肩膀,好像是在說:年輕人,你的意義還算重大,爲自己鼓鼓掌吧!
“愣着做什麼,拉下去!”華溪煙揚了揚脖子,衝着一邊待命的侍衛吩咐了一句。
眼看着季遠就被人連拖帶拽地拉了下去,寧煊暗道不妙,趕忙道:“昌延,這可是朝廷命官!”
“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殺定了!”華溪煙輕哼了一聲,斜眼看了一眼寧煊,附帶着十分挑釁地瞄了一眼李後。
“太后娘娘封本宮爲攝國公主,本宮自然要盡到本分,在座的大臣還有誰不服氣?”華溪煙轉身走回了臺階上,一雙明眸從下面一衆人臉上略過。
據說,那天沒有一個人再敢反對。
據說,那天整個皇宮都在這回響“攝國長公主千歲。”
據說,長公主一連下了三道懿旨“斬殺季遠,垂簾聽政,軟禁太子。”
尤其是太子被軟禁與太子府中,朝中之人都能嗅到一抹不同尋常的意味,怕是聖天,真的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