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海一句話,不光顯示出了他溫氏手下人脈資源的強大,更是在柔嘉公主面前博得了好感。
華溪煙饒有興趣地看着那面色溫和但是渾身散發着昂揚之氣的男子,脣畔笑意更彎了幾分,果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過麼……若是那禮物……
“本宮聽聞,這金狼彎刀極有靈性,出鞘之時非鮮血不飲。”柔嘉公主摩挲着那金光燦燦的刀柄,緩緩開口。
王嵐猛地擡起頭,看着華溪煙,眼中閃過一抹擔憂。
柔嘉公主的眼波在幾人身上流轉,似乎是在尋找着獻祭這寶刀的目標。在她的眼神落在華溪煙身上的時候,王家幾人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你,過來!”柔嘉公主勾了勾手指。
王齊眯眼,想着這公主要是今日膽敢跋扈,有什麼過分舉動的話,他們也不必客氣了。
“過來!”柔嘉公主再次開口,聲音中多了幾分不耐。
王晉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低聲喚道:“二姐,這……”
“無事。”華溪煙拍拍王晉的手,低聲安慰道。
溫玫看着華溪煙的目光滿是幸災樂禍。這柔嘉公主可是出了名的性子惡毒,華溪煙要被她盯上了,就算是不死那張臉也別想要了。他王家再如何,還能爲了一個不知道哪裡蹦出來的小姐得罪了公主不成?
膳廳內的氣氛一下子極爲凝重,沒有人言語,也沒有人動作,似是箭於弦上,一觸即發,王家人心下緊張,雲祁雲淡風輕,其它人則是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態,極爲怪異。
“大膽賤婢!本宮叫你聽不見麼?”柔嘉公主忽然一拍桌子,厲聲喝道。
廳內之人聞言全部一個哆嗦,惶恐地跪倒在地,而華溪煙身後的孟如卻是一臉的不明所以。
“跪下!”華溪煙轉過頭看着孟如,淡淡說出這麼一句。
孟如立刻斂衽跪倒,臉色煞白,簌簌發抖,冷汗沿着臉頰地落在地。
“王二小姐這婢女好大的本事!”柔嘉公主一雙美目挑起,含了點點星光,有種山雨欲來的氣勢。
衆人這才明白,柔嘉公主剛剛是看着華溪煙身後的孟如,那般指代不明他們並不知道說的是誰。但是現在,卻又是沒有什麼差別,柔嘉公主最終都會遷怒到華溪煙身上。
“確實是我這婢女愚鈍了,公主恕罪!”華溪煙擡眼,笑意溫柔的說道。她的眼角不在如之前那般飛揚,而是隱隱彎下一個弧度,當真是一副懺悔至極的模樣。
“奴婢失職,確實是主子的罪過。”柔嘉公主深以爲然地點點頭,忽然輕笑了起來,那笑聲嬌轉之外帶着幾分輾轉,讓人聽了竟然有些毛骨悚然。
但是溫海卻像是很欣賞這笑聲,笑意不變滿眼溫柔地注視着柔嘉公主。
“這婢女我們會帶回去哈哈教導,還望公主不要見怪!”王嵐看着輕笑不住的柔嘉公主,開口說道。
柔嘉公主的笑聲緩緩停了下來,有些嬌喘,面頰也染上幾抹菲麗的嫣紅。她點點頭:“理應如此。”
“可是……寶刀出鞘哪有收回的道理?”柔嘉公主一雙柔胰緩緩撫摸着那刀身,極盡溫柔,“寶刀配美人,不知,王二小姐犧牲一下可好?”
“公主不可!”王晉當先出聲,有些急切地喚出口。
華溪煙轉頭瞥了王晉一眼,王晉立刻知道自己失言。
柔嘉公主擺明就是爲難二姐的,自己現在這麼急哄哄地開口。莫不是仗着自己身後得王家與公主過不去?而且這柔嘉公主什麼性子……
果真,下一刻,柔嘉公主懶懶開口:“哦?小公子可是覺得本宮的做法有何不妥?”
王晉漲紅了臉,不再言語。
而柔嘉公主卻是擡高了下巴,居高臨下地睨着王晉,如同看着一隻卑賤的螻蟻一般。
氣氛再次變得凝重,柔嘉公主的目光似是利劍一般掃過在場之人。溫海的溫情脈脈,溫玫的幸災樂禍,王嵐的擔憂緊張,華溪煙的淡定從容,王齊的冷然神色,王晉的隱忍不發……都被她一一看在眼裡。
王晉的手在桌下,緊握成拳,手背青筋綻起——
他在忍。
身爲王家的小公子,從來沒有人拿這種眼光看着他,漠然,輕視,不屑一顧……這柔嘉公主當真是好得很!
忽然,後背上傳來一陣溫熱,便看到一截藕色繡荷葉金邊滾紋的衣袖覆於自己手上。冰冷的手背一下子被溫暖的觸覺所取代。擡頭看着華溪煙沉靜深然的眸,滿腔的怒意居然這麼淡淡地平息了下去。
膳廳之內極爲安靜,似乎是萬事萬物都在等待着給柔嘉公主一個交代。具體來說,是華溪煙給此事的一個決斷。
這個說一不二的公主,既然提出了那般的想法,斷斷不是說着玩的。
“寶刀出鞘,自然要以鮮血爲祭。”華溪顏低婉如錚的聲音響起,她清淡的眸光掃過在場之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而又無比認真地道,“但可惜,這刀,還不配。”
柔嘉公主猛地擡頭,眼中露出一抹陰狠的目光:“你再說一遍?”
她苦苦尋了這刀那麼久,現在這人和說這刀不配?她以爲自己是誰?
“我說的是真的。”華溪煙以一種極爲惋惜的目光看着那金刀,緩緩開口,“這刀是假的。”
“胡言亂語!”溫海拍案而起,大聲吼道。
華溪煙八風不動地坐在原地,沒有看處於暴怒邊緣的溫海,而是繼續對着柔嘉公主道:“公主若是不信,可以一試!”
柔嘉公主看看手中的金刀,繼而擡頭看着溫海,那眸光讓溫海心下一涼,讓他忽然有種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便要付諸東流的感覺。
“王二小姐說的對,這般金貴的東西還是試試爲好。”懶懶散散靠在椅背上似乎像是睡着了一般的雲祁忽然開口,頃刻間將溫海和柔嘉公主想要說的話咽回了肚子裡。
“哦?那公子看看該如何?”柔嘉公主眨眨美目,轉頭看着雲祁,雙手奉上了那金刀,十足柔順的模樣。
雲祁並沒有接,只是擡頭看着華溪煙,狹長的鳳眸中讓人看不出神色,他低沉溫雅的聲音響起:“不知王二小姐,可否證明一下這金刀是假的?”
華溪煙緩緩站起身,裙襬的錦蘿繡文迤邐一地,伴隨着她緩緩的腳步如遍地生蓮一般,由她所坐的位置,熱烈地開放到雲祁身邊。
“借用!”華溪煙說着,從雲祁手中接過了那金刀。
她緩緩從發間摘下一根青玉牡丹紋簪,兩指從那金刀薄薄的刀刃緩緩拭過。寒光凜冽的刀刃映襯着她凝白的纖指,如碎冰之上妖嬈綻放出白蓮,素雅清絕。
下一刻,人們只聽見“叮”的一聲,極輕極脆,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卻有着震撼人心的穿透力,讓人們忍不住循聲望去,之間那美豔女子手中,一簇電石火光,閃出一圈耀眼的光暈。而在那伴隨着那帶有無數聲暈的碰撞聲的消寂,一切都歸於平靜。
華溪煙搜中,青玉簪依舊完好無損,甚至是看不住經過那般激烈的碰撞。而那金刀的刀口,卻出現了幾個參差不齊的細小缺口。
“這怎麼可能!”溫海一下子衝上前來,奪過金刀便細細地看了起來。面上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暴力陰沉,而是滿滿的慌亂與不可置信。
華溪煙斂下眼中的一抹意味深長的神色,嘆了口氣道:“溫二公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是如今,你拿這贗品來博美人一笑,實在不是明智之舉啊!”
溫海擡眼瞪着華溪煙,那眼神似乎要將她生吞活剝了一般。
這金刀怎麼可能是假的!無論是外觀,亦或是手感,這確確實實就是金狼彎刀!怎麼可能是假的!
“還說什麼削鐵如泥,如今卻是連一根玉簪都砍不斷,還說不是贗品?”王晉倒是很樂意看溫海罕見的變臉,有些幸災樂禍地落井下石。
對於那似嘲似諷的言論,溫海恍若未聞,只是翻來覆去地看着那金刀,似乎是可以看出一朵花來一般。
華溪煙轉頭看着柔嘉公主,露出一抹輕柔的笑意。那笑容很是稀疏平常,但是在柔嘉公主看來,卻是成了難言的諷刺。
剛纔一切對於這金刀的描述,甚至是她要以人血來祭這金刀的舉動,都成了巨大的笑料。
“既然這刀是假的,公主自然不會再責怪於你,起來便是。”華溪煙走到了孟如身邊,親自彎腰將她扶了起來。
柔嘉公主心口一口氣憋悶,不上不下,哽得很是難受,她眼神沒有什麼溫度地看了溫海一眼,一言不發,拂袖離去。
“公主……”溫海大喚一聲,擡步便要追上去。
“溫二公子。”背後傳來一聲低沉的呼喚,溫海的腳步生生地頓了下來,他轉身,便看到了雲祁懶散地靠在椅子上,白衣傾瀉,錦繡無雙。而那精緻無二的面容上微微勾起的薄脣緩緩張開,“溫二公子爲了媛女,要棄下我們這一桌子人,未免太過不厚道。”
溫海看着桌邊幾位不動聲色的王家人,瞬間明白了雲祁的話內之意。
他們和王家本就不對頭,自然沒什麼好說的,但是若是得罪了雲祁,那自然是划不來。
“雲公子說笑了,我不過是想去看一看那菜品罷了。”溫海轉過身,緩步走回了剛纔的位置。臉上的慌亂與難堪已經盡數褪去。彷彿剛纔所發出的事情不過是彈指瞬間,雲過無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