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華溪煙正出着神,眸光迷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更不知道那一盅滾燙的羮朝着自己撲來。
在一陣驚呼聲中,華溪煙被人拉離了位置,但是裙襬還是濺上了少許的湯盅。
“肖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要讓我二妹毀容麼?”王嵐將華溪煙拉倒自己的身側,英眉倒豎,質問着早就怔楞當場的女子。
“奴婢失職,公主恕罪!”倒是那位端着托盤的婢女當先下跪,恭敬認錯。
“臣女有罪,公主開恩,王二小姐開恩!”那位肖小姐趕忙跪地,戰戰兢兢地說道。
現在她已經沒有心思去顧忌那死去的貓咪,也沒有心思去顧忌心上人的心意,只是想着今天一出接一出,公主不要降罪於她纔是。
她不就是微微掙扎了一下,那湯盅怎麼就飛出去了呢?
“三番兩次違抗本宮的命令,本宮看你是活膩歪了!”柔嘉公主對於這個人可謂是沒了半分耐心,“既然你這麼想死,那本宮便成全你!”
說罷,便有兩個女官面無表情地走進了帳子,將那肖小姐狠命地朝外拉。
這意思是柔嘉公主要動手了,在場得小姐們全都心知肚明,但是沒有一個敢出言相救,生怕惹禍上身。
“且慢!”在那肖小姐呼天搶地的哀嚎中,華溪煙清淡的聲音鹹的分外清晰。
“王二小姐也是要忤逆本宮了?”
“不敢!”華溪煙朝着柔嘉公主微微一俯首,“只是今天乃是武安縣主的生辰,若是鬧出人命來,不光是有損公主英明,怕是也會衝撞縣主。”
生辰見血,確實不是什麼好兆頭。柔嘉公主想了想,隨即擺擺手道:“趕出去吧。”
“王二小姐真是菩薩心腸!”寧丹柔柔說道。
菩薩心腸……華溪煙忽然間想到了柔嘉公主剛剛說的話:“活菩薩,救世主,是不是很般配?”
這般想着,華溪煙忽然有些惱自己。不是說好等雲祁回來解釋麼?她自己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華姐姐的心底一直很好!”楊瑾容順着寧丹的話說道。
華溪煙沉默不語,她自認爲不是一個心地善良之人。而此次也確實是她的原因。之前和雲祁說話的時候,偶然間得知了柔嘉公主怕貓的事情,於是在剛纔,在柔嘉公主步步緊逼的時候,她掐了那貓一把,那貓才撲了出來,見到柔嘉公主那般狼狽的模樣,也算是給她出了氣。
柔嘉公主就像是一個火藥桶,擺在這裡誰也沒辦法放寬心思,本來還笑語嫣然的幾位小姐也都收斂了幾分。
到時此時鄭婉開口道:“看王二小姐的裙子都溼了,不如去不遠處的客房裡換上一件?”
華溪煙知道這是十分失禮的舉動,也是道:“那便麻煩縣主了。”
鄭婉吩咐着丫鬟帶華溪煙去客房,王嵐立刻站起來道:“我陪你一起去。”
楊瑾容也立刻出聲:“那我去馬車上給華姐姐拿衣服過來吧!”
天寒路滑,要是問夏走的話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楊瑾容有武功在身,步子極快,也能省下許多時間,於是華溪煙也沒有拒絕:“好!”
朝着衆人微微一禮,那娉婷倩影便消失在了暖帳之中。
正如鄭婉所說,客房不遠,不過是走了盞茶的功夫便到了。
是一個很是清幽的院子,入眼處滿目火紅的顏色。
“這是什麼花?”竟然能在冬日開的這般熱烈。
“回王二小姐,這是赤芍。”前邊領路的婢女恭敬地答道。
“我倒是聽說過,赤芍乃是冬日開放,妖豔奔放,和淡然清雅的梅花天壤之別。”王嵐的手緩緩拂過那花叢,感嘆道。
剛剛在院外,隱隱的還有梅花清幽的香氣,但是一踏入這院中,馥郁的香味瞬間便侵佔了味蕾,不同於梅花的清雅怡人,而是極爲濃郁的香味,就如它的顏色一般。
“真擔心一會兒這麼出去會不會滿身都是這個味道。”王嵐吸了吸鼻子,笑着說道。
“正是由於這赤芍香氣濃郁,所以一直是制水粉花油的上好材料。而且這味道經久不散,怕是一會兒二位身上真的會帶着這些個香氣。”
聽了這婢女的話,王嵐也不介意,只是擺擺手道:“帶着便帶着罷,左右不難聞就是了。”
楊瑾容的步子果真很快,不多時便拿着一個包袱跑了進來。看着她鼻尖沁出的汗珠,華溪煙不禁笑道:“這麼急做什麼?又不差這一會兒!”
楊瑾容嘻嘻笑着,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我是想着華姐姐換上,咱們早些去用飯,也好早些離開,我實在是不想和那位公主同桌共席了。”
早個一時半刻有什麼差別?華溪煙心中好笑,想着楊瑾容果真是孩子心性,說風便是雨,一點兒都不帶含糊的。
不出所料,三人回到席上的時候,便聽到鄭婉道:“三位小姐身上這香氣,可真真是要把咱們這滿屋子的香料水粉比下去了!”
“這是什麼赤芍?”柔嘉公主問着鄭婉。
鄭婉點頭:“後邊的院子裡面栽了些,若是公主想要的話,我一會兒準備些花籽。”
“不必了,宮裡養不活。”柔嘉公主搖頭拒絕了。
柔嘉公主酷愛制香,所以一直對這方面有所涉獵,知道後來父皇賜下了百花香,她喜歡得很,知道自己再製沒什麼意思,這才住了手。
不是沒有在宮中種過赤芍,但是許多次,都是無一存活。
隨後,衆人便去用午膳,山珍海味,是衆人司空見慣的東西,但是依舊是一邊品着,一邊讚不絕口。
鄭婉說是小辦,果真是小辦,單純來說只是一羣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頓飯而已。
由於風雪極大,唯恐回去的路上有什麼差錯,所以用過午膳之後,衆人也便早早地散了。
楊瑾容不停地聞着自己的袖子,皺眉道:“我的天,怎麼這味道還是這麼濃?”
“要是平時的赤芍粉的話,只要一點點便足矣維持一天,更何況今天在那花叢中呆了那麼久,怕是好幾天都去不掉了。”王嵐倒是一臉看開的模樣,勸慰道。
“啊?”楊瑾容垮下了肩膀,苦兮兮地道,“可是我不喜歡這個味道……”
道路上並沒有什麼人,天地一片蒼茫,馬車行駛的速度雖然緩慢,但是卻很是平穩。
華溪煙微微閉目靠在馬車上,鬢邊垂下的青絲擋住了她的半邊臉頰。雖然看不清楚她的神色,但是王嵐和楊瑾容卻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帶着煩悶、無奈,亦或是……蒼涼的氣息。
馬車忽然間停了下來,雖然速度不快,但是正好處於一塊冰面上,車軲轆有些打滑,搖晃的車廂驚醒了華溪煙。
“什麼事?”王嵐揚聲問道。
“回大小姐,地上躺了一個人!”車伕在外邊答道。
這冰天雪地的,地上躺了一個人?這還不得凍死了?
“人還活着!”車伕的聲音再次傳來。
想必是乞丐活着是流浪漢之類的人,王嵐想着,於是道:“你將他扶到一邊的房檐下邊,然後給他塞幾塊兒銀子。”
“是!”
“窮苦之人實在是多,饒是王氏樂善好施也無法達濟天下。”王嵐嘆了口氣,聲音中帶了幾分哀慼,“總歸,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馬車再次緩緩行駛起來,還沒走兩步,便聽到外邊有聲音傳來:“問夏姑娘,您這是做什麼?”
問夏?華溪煙閉着的眼睛猛地睜開,挑開簾幕朝着外邊看去。
便見到那抹小巧的身影跑到廊檐之下,蹲在躺着的那人面前。由於那個男人的身影被問夏所擋,所以華溪煙看不真切。現在看着情況,問夏是認識那男的無疑了。
即使看不到問夏的神情,華溪煙從動作也能看出現在的問夏很是焦急,很是憂心。
問夏對她的意義不一樣,所以華溪煙很在乎問夏的事情。見到這個情況,於是也下了車。
“問夏,你……”華溪煙的話說了一半,另外一半卻在見到地下之人的時候卡在了喉間。
雖然見到這人的次數不多,雖然已經時隔許久,但是華溪煙還是一眼認了出來。
吳楠!
那個在嵺州的時候,幫助他對付過孫家的武夫!
只是,他爲什麼會出現在太原?
“小姐,這是吳楠啊……”問夏轉過頭,眯着眼睛道,“他已經暈過去了,不知道是凍得還是怎樣,我們是不是要救他?”
“救!”華溪煙當機立斷地開口,“必須救!”
當初在嵺州,吳楠出了不少的力,雖然是由於受了她的救濟,但是兩人總歸是有交情的。
這般想着,華溪煙招過一邊的車伕,讓他將吳楠送去醫館。問夏在這裡見到吳楠,也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於是便自請留在醫館之內照應吳楠。
華溪煙同意了。吳楠現在看起來,很是狼狽,想必應該是遭受了什麼。確實應該有個人在身邊照應。
冬天的天本來就短,回到王府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楊瑾容也沒有多呆,急匆匆地回去沐浴更衣了。
望月軒最近新提上來一個大丫鬟,華溪煙賜名尋秋,正是前幾日在查內奸的時候提供線索的那個小丫頭。
尋秋朝着華溪煙一禮,開口道:“小姐回來了,奴婢正要去給紅靈餵食。”
紅靈……想到那隻機靈的小狐狸,華溪煙不禁莞爾:“我去吧。”
尋秋將手中的東西遞給了華溪煙,欠身退下。
華溪煙端着托盤走到自己的閨房之內,便見到一團火紅伏在桌子上,似乎是在呼呼大睡。
許是聞到了食物的香味,紅靈猛地擡起了頭,卻忽然間渾身一個激靈,朝着華溪煙撲了過去。
已經習慣了紅靈這般,華溪煙也沒有驚訝,但是這次卻是不同。紅靈撲上來之後,便伸出尖尖的爪子在華溪煙的身上狠命亂劃,口中還嗚嗚亂叫着,顯得暴躁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