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溪煙回到望月軒的時候剛過戌時,不出所料,雲祁依然不在。
問夏也不知道華溪煙是在幹些什麼,回來之後便將自己關在了房中,連晚膳都沒有用。
華溪煙只是在紙上寫寫畫畫,寫了一張又一張,直到過了亥時還沒有停筆的態勢。
直到腰上纏上一雙胳膊,華溪煙身子一震,低頭便見月華錦是潔白的衣袖,眨了眨眼。
“回來了?”華溪煙問着,又在紙上落下幾個字符。
“回來一個多時辰了。”雲祁答道,似乎是在抱怨自己的存在感如此之低,看着桌上的東西,某光一閃,“你竟然有如此多鋪子。”
“來太原路上盤下的。”
“用你失而復得的嫁妝?”
華溪煙點頭,繼而笑道:“怎麼樣,我是不是很有錢?”
雲祁將下巴撣在華溪煙肩上,誠然點頭:“以後若是我賺不到銀子,也不怕餓死了。”
華溪煙將手中的狼毫放下,伸了個懶腰,推了雲祁一把,晃晃悠悠朝着暖玉牀走去:“睡覺,我好睏了……”
雲祁沒有動,只是翻閱着桌上的幾張紙,繼而問道:“這幾家鋪子的盈利都不錯,你緣何要將他們盤出去?”
等了片刻沒有人答話,雲祁轉頭一看,發現華溪煙已經抱着被子睡了過去。
輕聲一笑,雲祁放下手中的東西正欲上牀,忽然間頓住了腳步,捂住胸口,兩道長眉不自覺地蹙了起來。
似是壓抑着什麼一般,雲祁轉身輕腳出了華溪煙的閨房,在西廂房睡了一晚。
華溪煙第二日醒來的時候朝着旁邊的位置摸了摸,發現一片冰涼,也沒有多驚訝,想着這人真是走的越來越早了。
前些日子從早到晚都和這人一直黏在一起,他一下子變得忙碌起來,還當真有些不習慣。
華溪煙坐起身來,扶額想着,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剛剛梳洗好,便聽到尋秋在外邊稟告說王嵐來了。
王嵐的臉色並不是十分好看,甚至是眼睛下邊還有着明顯的烏青,顯然是睡眠不足所致。
“姐姐這是想好了?”華溪煙看着王嵐這麼強撐着精神,聯想着以往這人一副英姿颯爽的模樣,不由得有些好笑。
“想好了,我答應你。”王嵐說着,點頭像小雞啄米。
王嵐的答應絲毫沒有出乎華溪煙的意料,她將王嵐帶到了飯廳,遣散了伺候的人,不緊不慢地問道:“姐姐當真想到了?若是有一日東窗事發,那罪過較之你去北戎,只大不小。”
王嵐是什麼性子,豈會在乎這些嚇唬?當即開口:“你這個主事的都不怕,我這個辦事的有什麼好怕的?”
說着,王嵐湊近了華溪煙,壓低聲音道:“況且之前,從你入手太原馬市開始,我便料到了今日之事。”
華溪煙放下茶杯清淡一笑:“我不過是尋一個安身立命之所罷了,若是將來真的有那麼一天,也好過坐以待斃不是?”
王嵐點頭,即刻問道:“你什麼時候去告訴爹孃?”
“晚上吧。”華溪煙想着今天中午自己要出去,於是道,“姐姐今日收拾行裝,明日便出發,晚上的時候我會將必要的東西交給你。”
“看你說的這麼肯定,你確定自己能說服爹孃?”
“你且看便是。”
——
快到晌午的時候,華溪煙帶着問夏不慌不忙地朝着悅賓齋而去。
其實相對於悅賓齋,她還是更喜歡呈祥居一點,不知是因爲呈祥居是王家的鋪子,亦或是第一次在悅賓齋和溫海的那次交鋒給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一走進門,便有一人迎了上來帶着華溪煙朝着三樓而去,顯然是恭候多時。
“王二小姐請。”侍從在一間雅間門口站定,對着華溪煙畢恭畢敬地道。
華溪煙擡頭一看,門上“青蓮居”三個小字鍍金鑲鑽閃閃發光,正是昨日寧熙所說的房間。
“有勞。”華溪煙說罷,推門走了進去。
“王二小姐好大架子,真是讓我們一陣好等!”
剛剛進屋,華溪煙便聽見這麼一句含笑戲謔的聲音傳來。
華溪煙掃視着屋中人,不慌不忙地道:“八皇子並未讓人告訴我具體時間不是?”
賀蘭淏一怔,隨即朗聲笑道:“正是正是,這般說來,還是本皇子的不是了。”
華溪煙對於這樣的賀蘭淏很不適應。她還是比較習慣那個無論是在運城亦或是剛到太原的時候那個蠢蠢的賀蘭淏,而不是現在,又恢復了那個“笑面閻王”的模樣。
她就知道,堂堂西陵皇子,豈是那麼簡單的?
房間內出去賀蘭澤和賀蘭淏之外,還有一個女子,一個一見到華溪煙就仔仔細細打量着她的女子。
同時,華溪煙也不動聲色地回視着女子,面容姣好自不必說。最出乎意料的還是她的面容很靜美,眉眼柔和,整個人似乎散發着一種淡淡的悲憫慈光。讓人望之親切,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明月公主有禮。”華溪煙微微屈膝,道出了女子的身份。
“王二小姐不必多禮。”
賀蘭玥的語調很慢,但是又不同於一些世家小姐爲了彰顯身份而特意做出的一種傲然姿態,而是實實在在的徐徐說出,讓人聽來分外舒適。
“我在京這段時間,對於王二小姐也多有耳聞,但是如今看來,還是百聞不如一見。”賀蘭玥說着,也不客套,直接切入正題,“而且大多數傳言,是關於你和雲公子的。”
華溪煙輕輕頷首。
“你應當知道雲公子和我的關係,我們有婚約。”賀蘭玥說出的話雖然不甚客氣,但是配合她柔美的面容和輕緩的語調,讓人覺不出半分威壓,好像是她在和你商量着什麼事情,但是字裡行間,又沒有半分可以商量的餘地。
“我知。”華溪煙言簡意賅地吐出兩個字。
賀蘭玥點點頭,看着華溪煙一雙水潤的明眸,接着道:“你應知以我的身份,他不能納妾,所以……”
話未完而意已盡,華溪煙聽得明明白白,毫不猶豫地接口:“公主多慮了,我從未想過要當雲公子的妾。”
賀蘭玥的笑容還來不急散開,便由於華溪煙接下來的話僵在了脣角。
她說:“非妻不可。”
華溪煙的聲音很冷,具體來說是很清,要是說這種鏗鏘有力的話,比明月公主那種語調更有說服力。
“王二小姐好大的志向。”賀蘭淏開口,笑容愈發地燦爛了幾分。
“我也這麼覺得。”
賀蘭淏一怔,登時面上笑容更加詭異了幾分。
三皇子賀蘭澤從一開始就沒有說話,只是盯着華溪煙,華溪煙也不是感受不到他的眼神,只不過是不想和他說什麼罷了。
“雲公子和皇妹的婚事是一早便定好的,況且兩國肱骨之臣多有見證,王二小姐這意思,那不成是要讓皇妹爲妾?”賀蘭澤這纔開口,一下子道出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公主金枝玉葉,自然不能爲妾。”
“那王二小姐覺得,這該如何?”賀蘭澤接着問道,“難不成小姐想和皇妹平起平坐?”
華溪煙擺擺手,呷了一口茶水,笑得眉眼彎彎:“我只是沒有興趣和別人分享一個男人!”
此言可謂是石破天驚,將他們這些皇天子女累了個外焦裡嫩。
“這意思是雲公子此生就只得王二小姐一個妻子了?王二小姐未免太過看得起自己了吧?”賀蘭淏面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語氣中也帶了十足的譏諷,似乎是在想着華溪煙爲何這般自我感覺良好。
“知我者八皇子也。”華溪煙搖頭晃腦地說着,笑得愈發地燦爛了,“雲祁此生,只我一妻,若有爭搶者,必三尺青鋒相候!”
“王二小姐未免太過狂妄。”賀蘭澤不鹹不淡地吐出這麼一句。
“我狂妄麼?”華溪煙把玩着胸前垂下的一縷青絲,微微眯起眼睛思索着,沒有半分現在是以一對三的自覺,不是狂妄又是什麼?
“唔……其實呢,我如今這麼狂妄都是八皇子之過!”
華溪煙話落,賀蘭淏面上的笑容總算隱了下去:“你這女人心口胡說什麼?和本皇子有一文錢關係?”
華溪煙眨眨眼,萬分無辜:“在運城的時候,八皇子便對我一見鍾情,後來來了太原,又對我百般示好,甚至是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引起我的注意。八皇子這般皇天貴胄都是如此,我這小女子的虛榮心自然被激發出來,八皇子可是還說和你無關?”
這話可所謂是自戀又無賴,簡直是讓人啼笑皆非。但是雅間中其它三人看着面前這美豔的面容散發着的無比自信的薰光,那微微上挑的眼角似乎將萬事萬物全部打入了塵埃之中,獨留她一人,立於九天之上。這般凌然的面容,讓這三人,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
“不知好歹!”過了半晌,賀蘭淏才從牙縫中擠出這麼幾個字。
華溪煙卻是一臉認真地道:“可是八皇子還是對我這不知好歹之人心儀不已,這眼神也該去看看御醫了。”
“你……”
“八皇兄!”賀蘭玥壓下了處於暴走邊緣的賀蘭淏。
賀蘭淏發現自己很容易被面前這個女子激怒。無論是在運城還是太原,這麼屢次三番。不知是由於那塊帕子結下的樑子,亦或是華溪煙每句話都說出了實情,傷了他作爲皇子的尊嚴。
“剛剛你說,如有搶者,三尺青鋒相候,既然如此,我便與你會上一會如何?”賀蘭玥話落,手中已然多出了一把長劍,劍尖距離華溪煙鼻尖不過寸許。依舊是徐徐緩緩平穩柔和的詢問語氣,但是沒有給她拒絕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