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天隆帝正在朝堂之上,與一衆大臣商量着對楊家的處理之事,卻見到一個太監急急忙忙跑了進來。
朝堂之上並不是一般的宦官可以前來的地方,而如今,顯然是出了什麼大事。
“皇上,皇上!”那太監急急忙忙跪下,“榮昌宮出事了!”
天隆帝“唰”地一下子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沉聲問道:“榮昌宮?如何!”
“榮昌宮塌了!”那小太監幾乎是帶着哭腔,“今天凌晨的時候,塌了!”
“哪裡塌了?”天隆帝亟亟追問。
“是長公主的閨房啊皇上!”
滿朝的文武百官上下皆是一片譁然,所有人在第一時間,便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昌延呢?”
“長公主……長公主在裡邊,不知道情況如何……”
“混賬!”天隆帝爆喝了一身,將桌子上的奏章噼裡啪啦全都掃了下來。
滿朝文武噤聲下跪,除了已經呆愣在最前排的寧煊。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沒有跪下,他只是心中升起了一種十分不好的感覺,彷彿有什麼東西狠狠撞擊着他的心一般,撲通撲通劇烈跳着,彷彿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是你!”天隆帝的手猛地指向了寧煊,“都是你在榮昌宮上邊動了手腳,如今害死了昌延!”
“父皇,不是兒臣啊……”寧煊的心猛地一震,帶着一種撕扯般的傷痛,天隆帝的指責和怒視像是一柄柄劍,要將他一點點地凌遲。
“若是昌延有個三長兩短,你給朕掂量着點兒!”天隆帝惡狠狠地警告了一句,“擺駕榮昌宮!”
誰也沒有了再上朝的心思,浩浩蕩蕩地跟着天隆帝出了宮。
偌大的承天殿在頃刻間只剩下了寧煊和寧熙二人,寧煊怔怔愣愣,而寧熙則是一臉高深莫測的笑意。
“太子皇兄,驚訝嗎?”寧熙勾脣笑着。
寧煊赤紅着雙眼看着寧熙,那雙眼似乎就要沁出血來。
“想不到十幾年前埋下的局,在現在發揮了功效。”寧熙說着,拍了拍寧煊的肩膀,“太子皇兄真是深謀遠慮!”
寧熙說罷,大笑着揚長而去,留下寧煊怔怔站在承天殿裡,彷彿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意識和行動能力。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寧煊覺得雙腿一軟,沒有站穩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金黃色的金磚鋪就的地面映襯着他倉皇的面容,冷冽而又頹唐,彷彿是一潭沉寂的死水,再也激不起半分波瀾。
“滾起來!”正在怔然間,臉上忽然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痛覺,接着便是一陣怒吼,“看看你現在,哪裡還有堂堂一國太子的模樣?”
“母后……”
李後冷笑:“多大的事情竟然讓你消極至此?不就是榮昌宮麼?不就是一個華溪煙麼?”
“可是母后剛剛沒有看到,父皇很氣怒……”
“氣怒又如何?我是看他被那個女人給蠱惑得沒有神智了!”李後冷嗤了一聲,斜眼看着寧煊,“還不站起來?要本宮親自扶你嗎?”
見李後的心情雖然不是太好,但是總歸沒有失了分寸,寧煊心下的底氣也足了幾分,急忙問道:“母后現在可是有什麼好辦法?”
“好辦法?”李後答非所問,美麗的臉上閃過了一抹顯而易見的恨意,“方纔我見到那寧熙倒是很得意的樣子,本宮倒是看看,他到底能得意到什麼時候!”
李後說罷,轉頭對着身後的繡雁下了吩咐:“去請隴西將軍過來。”
繡雁領命退下,偌大的承天殿內登時只餘寥寥二人。
“母后,您的打算是……”
李後沒有說話,反而定定地看着寧煊。寧煊心下略微一緊。
他知道自己的母親一直都是一個十分強勢的女子,大權在握,而且永遠不會滿足,她就像是歷史上的那些個政客一樣,熱衷於權利的追逐。
她從一開始進宮的時候,低位慢慢上爬,最後坐到了一國之母的位置,也保證自己這個太子之位穩穩當當,好像從來都不曾失策過。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那般風光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呢?寧煊想着。
難道是華溪煙進京的時候?好像不是,寧煊想到,去年的時候,就不斷地收到太原的來信,而那信中便一直少不了華溪煙這個名字。
一開始的時候還不以爲意,後來卻意識到她可能就是當年的昌延公主,名符其實的鳳星,寧煊不由得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慌。
像是有着不死之身一樣,無論用什麼方式,都沒有將她除盡,眼睜睜地看着她回京,回到原來的位置,甚至走的更遠。
寧煊也想過自己將來會被她逼成什麼模樣,但是沒有想到,這一天竟然來的如此之快,如此的猝不及防。
一切的權謀與計策在她面前都會化爲烏有,無論他們用什麼樣的方式,她總會技高一籌。
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天外有天吧,寧煊現在不得不嘆息,命運的安排,着實巧妙。將李後這個不安於權勢的女人和華溪煙那個聰明絕頂的女人安排在一起,註定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他不知道榮昌宮爲什麼會塌,不知道若是華溪煙有個三長兩短的話天隆帝會對他如何,他現在心下不由得有種期待,就這麼盼着華溪煙就死在這榮昌宮的瓦礫之中。
李後將寧煊的出神看在了眼裡,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她知道自己這個兒子一直都不得志,她看在眼裡,急在心中。
“煊兒……”
寧煊的身子抖了抖,爲的是她一聲“煊兒”,終於不再是一貫的冷冰冰的太子。
“放心,母后會保護好你的位置。”李後說着,語氣憑得堅定。
“你是我聖天的太子,一日是,終身是。用盡一切辦法,母后都不會讓你這個位置被撼動半分!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爲之!”
寧煊的雙目不由自主地瞠大,他從李後的眼中看到了背水一戰,看到了破釜沉舟。
一個一直不敢細想的念頭在心中逐漸成形,寧煊被自己嚇了一大跳,身子打了一個激靈,失聲喚道:“母后,您當真要……”
李後嫣紅的脣彷彿是在滴血一般,將寧煊的眼灼地生疼,那棱角分明的脣邊刻畫出了一個個冰冷的弧度,像是一道道寒光閃閃的冷芒,泵然射出間將人的性命吞噬於無形之中。
“你可知道你舅舅回京之後爲何遲遲不願離開?怕的就是這一日。”李後嫣紅的脣吐出一個個冰冷的字符,“三十萬兵馬,足夠將這京城的水攪渾了!”
“可是京城中有御林軍,有禁衛軍,還有城外西山大營王桓的軍隊。”寧煊的大腦飛速旋轉着分析利弊。
“那又如何?”李後挑高的眼尾滿滿的都是睥睨的傲氣,“我李家不光有九城兵馬司的人,還有東山大營,對付王桓那不夠十萬人綽綽有餘。華溪煙前不久出征百麗更是帶走了半數軍隊,現在京城就是一座空城,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李後的膽大顯然是出乎了寧煊的意料,他依舊有些萎縮:“可是這逼宮……終究不是什麼好事……”
“我怎麼會生出你這麼畏畏縮縮的東西?”李後恨鐵不成鋼地怒斥了一聲,“不然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柔嘉和西陵的聯姻失敗了,現在朝堂之上王家的權利如日中天,若是再不出手的話,這宮中可是還有你我的立足之地?還是你就等着皇上一會兒從榮昌宮出來,直接讓你把你拉下去斬立決!”
最後三個字李後說的極爲用力,以至於都有些破音。
斬立決……這是寧煊從來都不曾想象過的事情。他心下不由得一片恐慌,整個人的臉色都不可遏制地蒼白了起來。
“現在的形勢不用我多說你也明白,北戎的事情早開一開始便被華溪煙給毀了,和西陵的合作也被華溪煙給攪了局,她又和雲祁成了親,你覺得他們兩個誰是省油的燈?若是你不心狠,明年的今天,就是你我二人的忌日!”
“母后,我聽你的,我聽你的……”寧煊是真的怕了,趕緊連連表態。
李後這才心下滿意了不少,在言語間翻騰而起的怒氣這才逐漸平息了下去。
李耀這些日子一直在戒備,就是等着有個突發情況可是趕快行動,在得到李後命令的不多時,便帶着仝宣進了宮。
這個時候也顧不得行什麼虛禮,李耀一進來便開門見山地道:“娘娘可是打定主意了?”
李後點頭:“哥哥佈置得如何?”
“三弟已經帶兵五萬將京城包圍了起來,五萬已經分散到了各個大臣府邸周圍,還有五萬在京城之內逡巡等待,五萬在皇宮外邊待命,剩下的十萬已經分佈到了周邊城池,阻攔其支援。”李耀說到這裡,稍微頓了頓,道,“娘娘放心,若是事情發生,我必然將太子拱上那個位置!”
李後這才露出了今天的第一抹笑意:“那好,若是一會兒皇上真的而不顧念夫妻之恩父子之情,那我李家,也沒什麼理由再爲聖天寧氏賣命了!”
兩人正說着,外邊傳來了太監的唱報聲:“皇上御駕回宮~”
這樣的唱詞聽得次數絕對不算少,但是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般,讓人心潮彭拜,讓人熱血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