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顏以前同這小姑娘不熟,現在她只能說這彭夕嘉果然是被家裡人給寵壞了,這當着彭皇后的面呢,都敢表露出不滿,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爲她覺得彭皇后是她嫡親的姑姑,所以纔有恃無恐吧。
朝顏將她帶出去逛御花園,剛開始她還會起話題,但是看彭夕嘉敷衍的模樣,也懶得繼續了。誰還沒有點脾氣?她現在的身份擺在那邊,根本不需要捧着她。
於是朝顏也就不說話了,乾脆欣賞起梅花了。
她不吭聲,彭夕嘉反而說道:“你怎麼不說話了?”
朝顏涼涼道:“和你沒話題。”
彭夕嘉說道:“那是因爲你剛剛說的話題我不感興趣嘛。”她倒是理直氣壯了起來。
朝顏反問道:“那你對什麼話題感興趣?”
彭夕嘉眼珠轉了轉,說道:“你同我說說表哥的事情吧?”她像是意識自己這話太過直接了,描補道:“我聽我那幾個小姐妹說過,他畫畫可好了,可惜我都沒機會看到過。”
朝顏可算是明白了,原來這人是不要臉地想撬好友照琴的牆角。
她心中冷笑,卻做出漫不經心的表情,“二哥畫的是很好啊,比如上回那幅清談圖,將明覺禪師那種的得道高僧的姿態描繪得栩栩如生,躍然於紙上。尤其是他畫圖的過程中,還用到了好幾種十分新奇的手法。”
朝顏猜測這彭夕嘉肯定不懂繪畫這些,於是故意說了一大堆專業的名詞,那些生僻的詞語聽得彭夕嘉頭大如牛,讓她充分感受到自己的無知,她連連喊停,“停停停,我們換個話題吧。”
朝顏做出納悶的表情,“不是你自己說對這些感興趣的嗎?你可真是難伺候。”
彭夕嘉差點沒嘔出一口血,“我想知道的是表哥平時還喜歡做什麼。”
朝顏知道柳鳳堯還喜歡垂釣,不過她纔不會告訴她。她只是露出了再甜美不過的笑容,“他除了畫畫,也沒什麼特別喜歡的東西了。所以才叫他畫癡啊。”
彭夕嘉氣惱地說道:“那他喜歡吃的東西呢?”
朝顏隨意道:“蜂蜜蛋糕、奶油蛋糕、草莓酸奶,這些都挺愛吃的。”
前兩樣知道做法的只有她和孫雯,哦,還得加上太后宮裡的嬤嬤——畢竟太后也愛吃這個。至於草莓酸奶,嘻嘻,草莓的種子只有她有。
她倒是看彭夕嘉怎麼做。
無論是哪一種,都是彭夕嘉沒吃過的,她感覺像是一個拳頭砸在棉花上,不是一般的憋屈。看到她不爽,朝顏心情就愉快了。
像彭夕嘉這樣的身份,完全可以嫁給高門大戶當正妻,她卻惦記着已經娶妻的柳鳳堯,朝顏自然是萬分鄙視她。
“只有這些嗎?”
朝顏見她不依不撓,直接說道:“你直接問他本人就是,那不是更清楚嗎?”
她倒是想讓彭夕嘉見一見二哥,以二哥的性子,要是知道彭夕嘉喜歡她,肯定不會給她面子,直接拒絕掉。就該給彭夕嘉碰釘子纔好呢。
彭夕嘉若是有那個膽子,就不會問朝顏了。
她有些惱怒地撇過頭,不說話了。在她心中,表哥容貌俊美,氣質脫俗,才華橫溢,身份尊貴,讓她用一千字讚美他都沒問題。尤其是表哥和嶽照琴那個妒婦成親一年,到現在都沒有子嗣,表哥卻依舊一心一意,也沒有納三妻四妾,更是從不到那等風月場合中。
於是等柳鳳堯成婚後,不少人便在那邊捶胸頓足的,惋惜錯過了。
彭夕嘉更是覺得,以她和表哥青梅竹馬的情誼,若不是當時她不在京城,這二皇子妃的位置哪裡輪得到嶽照琴?她選擇性地遺忘了這門親事是柳鳳堯主動請旨一事。朝顏同嶽照琴的好關係京城衆所皆知,兩人情同姐妹,所以彭夕嘉一開始就看朝顏不太順眼。
朝顏繼續往前走,若是彭夕嘉一直不跟上,她也不管她,反正事情鬧到彭皇后面前,也是彭夕嘉沒理。
彭夕嘉性格本來就有點欺軟怕硬,見她這強硬的態度,反而不敢說什麼了。
……
當朝顏看到不遠處在那邊拿着畫板繪畫的柳鳳堯,臉上的笑意加深。
湖畔上有一對的黑天鵝和一對的白天鵝,柳鳳堯便是在對着它們畫畫,看他準備的工具,畫的應該是油畫。
她還沒說話,彭夕嘉驚喜的聲音已經在她身後響起,“是表哥呢!”
然後用希冀的眼神看着朝顏。她在朝顏面前,還比較敢大膽詢問柳鳳堯的事情。到了本人面前,反而開始裝起了淑女。
朝顏原本就想讓彭夕嘉知難而退,讓柳鳳堯親自打發她,所以乾脆走到了柳鳳堯旁邊。
彭夕嘉從未感覺看朝顏如此順眼過,連忙小跑着跟了上去。心中感覺甜絲絲的。
朝顏過去的時候,柳鳳堯正好畫上了最後一筆。看他這畫,應該畫了許多天。
柳鳳堯放下畫筆,對朝顏說道:“朝顏,你來幫我看看這幅畫還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地方?”
他直接忽視了旁邊一臉嬌羞的彭夕嘉。
朝顏細細地看了一下,還沒說話,那邊不甘被忽略的彭夕嘉就開口刷自己的存在感了,“這畫哪裡有需要改進的地方,表哥你就是太謙虛了,我再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畫了。我也很喜歡畫畫呢,表哥也指點我一些唄。”
柳鳳堯瞥了彭夕嘉一眼,問道:“你說它好,那麼好在哪裡?”
若是別人,肯定會以爲柳鳳堯,這事想要人誇他,但朝顏知道他還真不是這樣。他就是單純地想知道自己畫好的地方。換句話說,可以直接將他那句話理解爲“你來解釋一下我畫用得好的技術點”。
只能說彭夕嘉真的不瞭解柳鳳堯,她眼睛亮閃閃的,充滿了崇拜之情,尋常男子根本無法抵擋這樣的愛慕。
“我看了你這畫,差點以爲那天鵝真的飛上了畫紙上呢,天鵝的靈動活潑和優雅,都完美地展示出來了。”
這種空洞的讚美柳鳳堯早就聽得不愛聽了,他眉頭皺了起來,“所以我這畫用了哪些手法,你根本就不知道?”
他嚴肅的表情就像是一個看到了學生亂寫功課的老師。
柳鳳堯這不走尋常路的反應直接將彭夕嘉給弄懵了,若是水墨畫的話,那麼她還能說出一二點。偏偏是她一無所知的油畫,她哪裡說得出所以然來。
她忽的想起了朝顏先前提過一嘴,她隱約記得幾句,如獲至寶地將那幾句話搬了出來。
柳鳳堯的神情越發不好了。在他眼中,彭夕嘉無疑是那種不僅作弊,而且還抄錯答案的人。
他冷着一張臉,說道:“不懂裝懂。你既然對畫畫不是真心的,那還是別學了,沒得玷污了畫之一道。”
他也不是傻子,哪裡不知道彭夕嘉根本對畫沒興趣,只是用畫來拉近關係罷了。
朝顏差點笑出聲,她連忙用手絹遮擋住嘴角,二哥在繪畫一道還真的是眼中容不下釘子,說話這般不客氣。
彭夕嘉眼眶裡眼淚打轉着,她本來就是彭家大房唯一的女兒,自幼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哪裡聽過這種重話。沒想到表哥這般冷酷無情,對她一點都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絲毫不留情面。
柳鳳堯則繼續表示出了更無情的一面,他揮了揮手,說道:“你還是走吧,我這邊不歡迎你。”
彭夕嘉抽了抽鼻子,然後嚶嚶嚶地跑走了。
朝顏看着這一幕,覺得真是大快人心。她讓一個宮女跟着彭夕嘉,免得她等下亂跑,萬一出事了就不好了。雖然正常情況下,宮裡不會鬧出事,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她看着柳鳳堯那幅畫,同他討論了起來。
柳鳳堯立刻拋掉了先前那點不快,同朝顏認真討論了起來,還問了朝顏不少問題。
朝顏見狀,不由在心中感慨,按照老師的說法,她在繪畫上的天賦同柳鳳堯相當。只是朝顏覺得自己這位二哥將來在這方面的成就肯定會比她高。
她雖然也愛畫,卻無法做到像柳鳳堯這般一心一意的。她心中裝下的東西太多了,於是精力也就分散了不少出去。
柳鳳堯親自將畫收好,準備回他宮裡。
這周圍也沒有其他人,朝顏一點都不客氣地暴露了彭夕嘉那點淑女之思,“你沒發現,你那表妹其實是喜歡你的嗎?所以才故意找話題和你說話。”
結果柳鳳堯不愧是話題終結者啊。
柳鳳堯不悅道:“這也不是她不懂裝懂的理由。”
朝顏說道:“照琴也不懂畫。”最多因爲她的緣故知道一些皮毛。
“嗯,我知道。不過她會直接問我,這一點挺好的。她若是感興趣,不會的話,我會教她。”
朝顏覺得雖然他們夫妻兩的相處可能同別人不一樣,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只要找到最契合自己的那種就可以。毫無疑問,他們兩人找到了。
朝顏感覺自己像是操心的老媽子,繼續說道:“不過有人說她堂堂一個皇子妃,整天熱衷於做生意,與民奪利,你覺得呢?”
“這是照琴她的喜好,既然沒有爲非作歹,傷天害理,別人又有什麼好指摘的呢?她喜歡做生意的心情大概就如同我喜歡畫畫的心情吧。”
朝顏點點頭,對於他這態度還是挺滿意的。她臉上緩緩展露出笑容,“我同你過去,順便和照琴說說話。”
她原本今年要開酒莊的,結果一月份就離開京城,九月份纔回來。回來的這兩個月又不是一般的忙碌,結果便一拖再拖。
嗯,不能再拖下去了,明年開春一定要把酒莊開起來!她這酒莊打算她、嶽照琴和言靈昕一起合開,這樣她也可以省點心力。平時朝顏負責研究方子就可以了,其他有另外兩個合夥人處理。
朝顏同柳鳳堯一起走,他們兩人是兄妹,所以即使走得近一些也不會有人說閒話。
……
未央宮中。
彭皇后手中端着一杯茶,抿了一口。對於嫂子彭吳氏今日到來的目的,彭皇后其實能夠猜出一二,只是卻不想如了她的意。
彭吳氏笑道:“娘娘這邊的茶就是好,香悠遠甘爽。”
彭皇后道:“這茶葉是朝顏孝敬我的,那孩子一貫有些巧思,弄出來的茶葉也比別人的好喝。”
彭吳氏自然是順着彭皇后的話頭誇起了朝顏,反正朝顏現在正當寵,多說點好話沒有壞處。
等舌綻蓮花地誇了一通後,彭吳氏才一臉擔憂地問道:“二皇子如今成親也有一年了吧,二皇子妃怎麼到現在都一點動靜都沒有?”
彭皇后道:“那可能是他們夫妻孩子的緣法還沒到。”
彭吳氏見彭皇后話語之中反而有爲二皇子妃開脫的意思,心下一沉,卻還是說道:“不是我說,二皇子妃樣樣都好,相貌出挑,性格爽利,就是肚子不太爭氣。我聽說她大婚到現在,二皇子身邊也就她一人,就算她身體不好,也沒安排個人伺候。這性格也太善妒了點,作爲皇子妃,哪裡能這樣,應該如同大皇子妃那般賢惠纔是。”
彭皇后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陛下都沒意見。”
言外之意,就是她和陛下都不介意,她這個舅母管那麼寬做什麼?
彭吳氏被噎了一下,訕訕一笑,“我也是關心他。”她咬了咬牙,乾脆問道;“你看嘉兒這孩子如何?”
“這孩子雖然孩子氣了點,不過心地卻不壞。我擔心她太單純,到別人家反而會被人給欺負。所以就想着她同二皇子也算是青梅竹馬,若是有他的看顧的話,我也不用擔心這孩子了。”
若是可以的話,彭吳氏更希望女兒當皇子妃,只可惜卻被嶽照琴給捷足先登了。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選擇側妃的位置。不過她覺得就算是側妃又如何,嶽照琴一看就是不下蛋的母雞,等女兒生下了兒子,加上還有皇后娘娘這一層關係在,日子到時候不知道有多爽快呢。日後那嶽照琴若是犯了錯,將她從正妃的位置上拉下來便輕而易舉了。
嘉兒那孩子的性情,真讓她嫁到別家,她反而擔心她同人處不好。別人可不會那麼遷就她。加上嘉兒又鬧着要嫁,彭吳氏心疼女兒,纔有了進宮的這一出。再說了,當別人的妾室自然臉面不好看,但皇子側室就不一樣了,總比嫁給一個小兵要好得多。
彭皇后在心中嘆了口氣,她這大嫂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好好的女孩子當妾,她就覺得臉面有光嗎?
她臉色更是淡了幾分,“大哥知道這事嗎?”
她想知道這到底是嫂子和侄女兩人的意思,還是大哥也是這個想法。
彭吳氏臉上閃過一絲的尷尬,嘴上卻只是說道:“我想他也是願意的。”
一想到丈夫打算將千嬌百寵的女兒嫁給一個千戶,彭吳氏就一肚子的火氣。雖然丈夫說那林旭文武雙全,有將相之才。但彭吳氏怎麼看對方都只是窮酸破落戶,女兒若是嫁過去,還不知道要吃多少的苦頭呢。與其嫁給一個窮小子,還不如嫁給鳳堯當側妃。
彭皇后看了彭吳氏的臉色,忽的笑了,“你知道堯兒那孩子,一個月繪畫所用到的工具需要花多少銀錢嗎?”
彭吳氏不明白娘娘怎麼突然將話題扯到這方面了,她搖了搖頭。
彭皇后說道:“這孩子從小就挑剔,所用的墨是兩百兩一塊的徽墨……”
她將兒子的用具往誇張方面說,末了才總結道:“他一個月花在繪畫上最少就需要兩三千兩,一年下來,再加上開畫展,只怕五六萬兩就去了。所以我對照琴這個兒媳婦挺滿意的,至少她能賺錢,供得起堯兒。”
其實柳鳳堯一概的花費並沒那麼誇獎,加上他還有封地、莊子、田地等收入,所以還真不需要嶽照琴給他錢。只是彭皇后一點都不想要孃家侄女做兒媳婦,乾脆說的嚴重一點。
彭皇后嘴巴碰了碰茶杯,又抿了一口,說道:“你看堯兒連自己都養不起,難不成還要讓他兒媳婦再養個妾室嗎?我可丟不起這個人。”
彭吳氏再愚蠢,也知道這是鐵板釘釘的拒絕了,感覺自己臉上火辣辣的。
這時候彭夕嘉也回來了,臉色紅的和兔子一樣,一看就是哭過了一場。
彭吳氏正尷尬,又看女兒這模樣,一疊聲問道:“我的兒,是誰欺負你了?”
彭夕嘉的眼淚掉的更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