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沒見他,他也沒有絲毫的心急,還過得這麼悠哉悠哉,看來倒是心裡已經有了思量了,就像現在這樣,沉得住氣。
凌雲看着面前的杜爲,笑笑出聲,“不知道杜先生這些日子在王府住的怎麼樣?可有什麼不適應的?”
這話問出口到真的好像是邀來做客一般。
杜爲聞聲放下手中的茶盞,也是微微一笑,相貌平平的臉上因着這一笑倒是顯出了些風采,“謝王爺關心,這京都不愧是天子腳下,繁榮昌盛,果真是個好地方。”
凌雲看着杜爲,對方眼裡一派坦蕩,倒是真的感嘆這般太平盛世一般。
“哦,那就好,不知道這次杜先生在京都打算呆多久呢?要是有空,本王到可以介紹幾個好去處給先生。”凌雲也是不緊不慢地說着,兩人倒像是真的寄情山水的人一般。
頓了頓,凌雲又道,“想來先生也聽說過,我這人,沒別的嗜好,就是愛玩。”說完笑了笑,彷彿是個值得驕傲杜爲事情一般。
杜爲也是笑了,“這江山大好山河,確實是風景如畫,當得一賞。只是可惜了,怕是要辜負王爺的好意了,我此次來京都倒是有正事要辦的。”
“哦,不知道起什麼事情呢,要是能的話,本王說不定能幫上忙也不可說。”凌雲眸子笑意盈盈,點點碎芒閃耀在其中,倒是比剛剛更是耀眼了幾分。
“我此次來京都乃是爲了找一箇舊人,順便歸還一件舊物。”杜爲也是笑意加深了,眼神中卻帶着探視,卻不像一般人那般躲躲閃閃,光明正大的很。
看了幾息,見凌雲只是淺淺笑着,沒有接話也沒有出聲,略一停頓,杜爲從懷中掏出一物,放在桌面上,向着凌雲的方向推了推,“不知道王爺可認得此物?”聲音輕了幾分,像是怕打擾什麼一般,目光灼灼的看着凌雲,怕錯過一絲一毫的表情。
凌雲隨着杜爲的動作,目光聚集在桌上,只見桌上放着一枚似鐵非鐵,似金非金的物件,看上去年歲已久,只是物件上倒是磨的蹭亮,想來也是這東西經常被人拿在手裡把玩,或者說被人婆娑,緬懷?
看到東西那一刻,凌雲的瞳孔急劇收縮,只是緊緊的盯着這塊烏黑的東西,憑着他對這物件的熟悉,自然認出來了,這東西是東城軍的令牌。只不過不是他手中那塊凌雲令牌,只是下面的分營令牌。
此刻這令牌翻扣着在桌上,朝上一面,上面雕刻着一隻振翅欲飛的雄鷹,鷹眸因爲被經常摩擦,此刻正是雪亮。凌雲不用翻開也知道,這令牌另一面是一個篆刻的隸書“風”字。
東城軍細分下來有六營八部,這六營分別對應的就是“風”,“林”,“火”,“山”,“陰”,“雷”,八部則是算是東城軍的尖刀隊一般的存在,一般不會輕易出動。
而現在扣下桌上的這一枚令牌就是“風”這一枚令牌了。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年了,原本以爲除了自己手中的那枚凌雲令牌,再也見不到東城軍舊物了,結果,現在就在面前,這枚令牌,在桌上,觸手可及。
凌雲努力壓抑着自己想要觸摸令牌的衝動,一時間只是緊緊的看着這令牌,眼睛一眨不眨,就怕是個錯覺,一眨眼,這東西就沒了。
凌雲不知道是看的久了還是怎麼,眼睛酸澀的厲害,胸口也是一口濁氣憋悶着。
杜爲見凌雲這半天沒有說話,只是盯着桌上的東西看,而現在看過去,卻發現凌雲的眼神根本沒有聚焦,很顯然,他走神了。
見凌雲這般,杜爲嘴角的笑容倒是越來越大,臉上透着如釋重負的神情,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看來這趟京都是來對了,原本即便尚文他們手裡拿着凌雲令牌,說實話那當初的那一刻卻是是震動,也很是熱血沸騰了一陣子。
但是過後卻是長久的忐忑,他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般輕鬆。是,這凌雲令牌沒有作僞,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誰知道這令牌的持有者現在是什麼樣的?人心隔肚皮,尚文說是這麼多年一直在找他們,一直想要推翻重來,但是嘴上是這麼說,心裡想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所以,這纔會有着這一趟的京都行。結果來了京都這麼久,一直沒有見到這真正的令牌主人,別看着這些日子他天天往外面跑,說是在遊玩,賞京都的繁華,其實暗地裡他沒有少打聽這個逍遙王的事情。
結果這一番打聽下來,幾乎民衆說來都是一句話,逍遙王寄情山水,與世無爭,是個紅塵裡的謫仙人。
這樣一來,杜爲心裡更是沒有把握了,要知道他此次進京都,不僅僅是爲了來見見凌雲令牌主人那麼簡單,他是打算着把手手上的這枚令牌一併也交出去的呀!
這令牌可不僅僅只是一塊牌子那麼簡單,這後面還有臨源縣山上那八千多的東城軍的身家性命啊!若是自己一個不擦,交付錯了人,到時候,自己可就成了這東城軍的罪人了!
他還怕這逍遙王擔不起這重擔,或許這麼多年的錦衣玉食,王孫公子的奢靡生活早已經腐蝕了這個東城軍少主了。
結果這一上街打聽還真的是沒有一句話是能讓他安心的,這樣一來更是讓杜爲忐忑不安了。所以今日一見面,凌雲不先說話,杜爲也是沒有開口提這事情,只不過後來看着這少年行事作風倒是真的滴水不露,很是有當年那江尚峰統帥的風範,這才試着提了提。
結果這一下就使出了深淺,是啊,這人還是東城軍的人,即便眼前這少年掩飾的極好,但是杜爲也還是看到了凌雲那微微泛紅的眼圈。
這一下倒是真的放心了,這樣一個人。至少說明還懷着一顆赤子心,還記得當年那東城軍的慘死和血仇。這就好,這就好!
當下杜爲也沒再墨跡,直接站起身來,站定在凌雲面前,掀開身前的長袍,跪倒在地,“屬下,東城軍第一營風營執掌杜爲,參見少主。”
身姿鏗鏘,說話擲地有聲,怎麼看也和剛剛面前的那個文弱的秀才模樣的人不是同一個人,此刻的杜爲,就是一個鐵骨錚錚的軍人,即便多年的歸隱,但是此刻回過神來的凌雲,還是從杜爲身上看到了一股男兒血性,還有一些久別的重逢的喜悅。
凌雲回過神來,站起身來,低頭看了跪在自己面前的杜爲,手上拿着的是桌上的那枚風營令牌,手指婆娑着令牌上的紋路,臉龐迎上窗外照進來的陽光,整個人很是溫暖。
凌雲臉上笑容加深加大,臉上也是柔和了這一刻的沉重,“世伯請起,侄兒終是等到了這一天了,回來就好。”一邊伸手扶起地上的杜爲,一邊一臉欣慰的說道。
杜爲藉着凌雲的動作站起身來,看着面前的少年,內心的激動這一刻是真的沒法形容。他是面前這個少年的下屬,這個少年在小時候起,就被當作東城軍的接班人培養,他是他的少主。
同時他也是他的長輩,小時候也是看着他從一個小小嬰兒慢慢長大,學會走路,學會說話,學文習武,甚至他幫着做了幾天他的文學啓蒙老師。
小時候他也喚他一聲伯伯,而後就是漫長的相隔,這麼多年沒有見了,結果今天見到了,很好,他還是很優秀,不愧是東城軍的少主,今天,時隔多年,終於他又喚他一聲世伯,就這一聲,彷彿這麼多年的相隔一下子消失了,還是以前那般。
饒是杜爲這個年近半百的人,這時候聽見這一身穿過時光的“世伯”,這一刻也是紅了雙眼。站在凌雲面前杜爲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是啊,終於找到了,終於回來了。”良久後,等着凌雲和杜爲兩人都平復了心情,杜爲復又坐下來,這一句話說出口,滿滿的感嘆。多少年的等待和多少個夜晚的輾轉反側,到今天也只是換來了了這幾個字,這裡面的幸苦和堅持,這下面包含的血淚和仇怨也只有他們這些身在其中的人才能理解了。
凌雲端着茶壺,幫着杜爲的茶盞裡添了一次水,兩人坐下來,敘過舊之後談的就是現在各自面對的情況了。
凌雲先開了口,“想來世你也知道了我現在的情況。”說到這裡,凌雲自嘲的笑了笑,“現在我也算是一個出了名的,只不過卻是出了名的閒散王爺。”
說罷,端起茶盞,沾了沾嘴脣,只是潤了潤而已,語氣倒是喜怒難辨。
杜爲自然是知道凌雲這樣說,定是知道了自己在京都中打探他的事情,所以也不隱瞞,笑了笑,“韜光養晦,也難爲你了,正是少年得志的時候,卻又不得不爲了大事這般委屈自己,這些年,你一個人在這京都,這天子腳下,這其中的心酸,你不說,我也能猜到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