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雲也沒有再去顧上容羽倩氣鼓鼓的模樣，目光轉向一旁筆直站着的黎生，“黎生，你可願意去接手臨源方面？”眼神幽深，像是古井無波無瀾，透着絲絲涼意。
黎生原本一直低垂着頭，此時聽見主子換自己名字，這才擡起頭來，一擡頭便迎上了凌雲的目光。
即便平時黎生再怎麼不在乎外界的事情，但是對於別人的目光還是懂得。
此刻凌雲看向黎生的目光，帶着平時不曾有的威壓和凌厲。
黎生看到這樣的凌雲，微微一怔，隨即心裡一陣的苦澀，還是掩飾的不夠好啊，看吧，王爺還是知道了！
這些日子，黎生一直知道自己不對勁，這個不對勁，不僅僅是說身體上的不適，更多的是面對王妃時，自己時不時冒出來的，那些不自主的反應。
這些日子黎生也在一直嘗試着找到這些的原因，那種似苦似甜的滋味，真的對他來說很是折磨。
一直找，一直沒有思緒。直到今日早上，自己如同往常一般去演練場晨練回來，路上卻是碰上了特意等在那裡的立夏。
立夏告訴他，她是特意在這裡等他的。黎生覺得奇怪，自己與她不熟，也只是隱隱記得，她是王妃身邊的婢女罷了。
立夏告訴他，說是穀雨心儀與他。黎生聽完也依舊是冷着一張臉，內心也沒有任何的波瀾。穀雨，嗯，他也是有映像的，王妃身邊的另一個大丫鬟。
所以呢？穀雨心儀自己？什麼意思？聽懂了，但是這般攔着是什麼用意？
黎生冷眼看着對面的立夏，與平時一般無二，意思很明顯，我知道了，你可以讓開了。
只是立夏一直等着黎生的反應，此時看着面前依舊面無表情的黎生，免不了心裡還是一涼，是啊，這個人冰雪造就，怎麼能奢望着麼一句話能讓他化了呢！想來不僅是穀雨是個癡的，自己也是個癡的啊！
黎生看着面前絲毫沒有想讓的立夏，面上終究是有了絲不耐，身上的氣勢又是冷了幾分。也不再等着立夏讓開地方，身子一側，與立夏擦肩而過。
立夏看着越過自己的黎生，心裡一陣難過，只是她知道這難過不是爲自己，而是對着黎生，還有穀雨。說穀雨癡，這又何嘗不是一個癡兒啊。
“黎生，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立夏在黎生擦肩而過的瞬間輕輕出聲。她想問問，這黎生到底是知道他自己的心思，還是一直也是個可憐人？
黎生身形停也未停，依舊朝前，只是終究是開了口，“爲何要知。”冷冷冰冰。
果然，說到底，這也是一個可憐的人罷了。立夏聞言倒是笑了，原來，這世間多是有情人。
“那你可知道，你對王妃是什麼？”立夏擡眼看着依舊行的鏗鏘的黎生，終究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只是一瞬，話音剛落，立夏只覺得面前一陣風掠過，前一刻已經走遠的黎生，現在正站在自己面前。
看着面前的黎生，身上冰霜之氣更盛，只是臉上那雙眸子，此時再也不是那般沒有情緒了，原本清澈見底的眸子，現在倒是光華大盛，細細研讀，立夏自中看出了急迫和探究。
是了，也只有王妃能讓這樣的冰雪人不同往時了。立夏又是苦笑。她今天就是準備把這些說清楚的，不爲別的，只是爲了王妃和王爺之間能安穩，也爲了穀雨的那番心意。
黎生也不知道爲何自己回再轉身回來，只是知道，自己在聽到“王妃”二字時，身體已經不聽自己使喚了，快速站在了這個女人面前。
看着對着自己，笑得一臉莫名悲憐的女人，黎生心裡有兩個聲音在爭執。一個叫囂着，“殺了她，殺了她，她會毀了自己最珍貴的東西。”
黎生心裡一冷，雖不知道爲何會有這般的殺意，但是卻是遵從了本能，手掌慢慢灌注了內力，只要這一掌輕輕推出醋，那麼面前這個女人，就能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另一個聲音在心底吶喊，“不，讓她說，讓她說，她能給自己答案，她能解救自己！”一聲一聲，聲嘶力竭。
黎生靜默了片刻，終是把原本提起至一半的手掌緩緩收回。這是王府，沒有主子的命令，不能殺人，主要是，不知爲何，他想知道剛剛這個女人問出來的話的答案。
即便這一刻，黎生心裡有什麼蠢蠢欲動，有什麼在心裡一瞬間破殼發芽，瞬間長至參天大樹，遮天蔽日，不見陽光。
立夏如何不知道面前的黎生對自己起了殺意，他這樣的人，沒有任何僞裝，即便對自己殺意漸甚，也沒有絲毫的隱藏。
但是立夏篤定，黎生不會殺自己，至少現在這一刻不會，在沒有知道答案前，他是不會殺了自己的。因爲，他也想知道答案。
果然，立夏賭對了。閉着眼睛，感受到身上的壓力頓消的立夏心裡鬆了大半，原來還是緊張了一下啊。
看來，即便這黎生不知道什麼是男女之情，但是對於他和王妃的情感還是有所察覺的。
立夏睜開眼看向黎生，目光堅定，“喜歡一個人就是，她笑時，你陪着她笑，她不開心了，你想着毀滅一切讓她不開心的源頭，想盡辦法逗她笑。”
看着面前眸色漸漸清明的黎生，立夏頓了頓，接着加了一把火，“而愛就是，只要她開心，那麼你便是豔陽天。而她對你來說，就是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
說罷，立夏盯住黎生，目光灼灼，還有一絲咄咄逼人，“而你，黎生，身爲王妃的近衛，你卻喜歡上了自己的主子，更甚是，你愛上了你的王妃。”
黎生在立夏開口那一刻便後悔了，他不該給這個女人機會的，他現在不想讓她開口了！
但是已經遲了，立夏的話一出口，黎生便知道，這不下於判了自己死刑。立夏一字一句，如重錘一般，丁丁當當砸在心上，一顆心，就這般碎成了幾瓣。
黎生想要制止立夏的話，想要殺了面前這個嘴巴不停張合的女人，只是原本輕而易舉的擡手，這時候卻是怎麼也舉不起來。身子更是定在原地一半，絲毫動不得。
隨着立夏最後一句話落下，黎生的眼裡終究是褪去了那萬年不變的堅冰。只是眼裡卻是被一絲痛苦滿上，漸漸的，淹沒了整個的眼瞳。
胸口一窒，隨即而來的就是抽動四肢百骸的痛楚，生生的，像是要把人骨肉分剮般。
終於是可以動了，黎生一個踉蹌，身行一晃，跌坐在一旁的欄杆上。是了，她說的沒錯，自己喜歡了自己的主子，王爺的王妃！
原來是這樣啊！原來這就是真相啊！今天終於知道了。
黎生坐在欄杆上，微微一出神，隨即很快便回過了神智。一咬牙，努力地壓下胸口泛起的那股腥甜。起身，對着立夏，眸子清亮，再也尋不見剛剛的瘋狂。“謝謝。”
這句道謝倒是來的沒頭沒尾，但是立夏卻是聽懂了，黎生這是在謝自己點破這層紙罷，真相雖然痛苦，但是，對於一段原本就不可能的感情來說，這樣的說開了，也是救贖，拉他一把，不至於讓他溺亡在這段無望裡。
“不用，我只是爲了我的姐妹。”立夏也是聰明人，話說過之後，事情便過去了，當即微微一笑，又是平時裡那個溫柔解意的立夏，再不見剛剛的那絲咄咄逼人。
“對不起。我先走了。”依舊一樣，倆句話前言不搭後語，但是立夏還是聽懂了，他這是在對穀雨的心意道歉。
立夏只是笑了笑，沒再說話，這個時候，她沒有任何資格，代替穀雨來說話。身子微微一讓，讓出一條通道。
黎生便也不再多話，看了眼面前笑得得體的立夏，隨即依舊是冰着一張臉，從立夏身邊擦肩而過。
今早上，自己剛剛知道了自己的心意，還沒想好要怎麼隱藏，現在卻是對着自家王爺，再也不用隱藏了。
黎生看着凌雲眼裡的明瞭和冰涼，知道自己的心思到了今天終究是到頭了。王爺知道了，知道也好，至少自己不要再那麼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了。
黎生先是心裡一緊，然後便是釋然了。鬆了口氣，乾脆擡起頭，坦坦蕩蕩的對上凌雲的目光。
凌雲看着依舊站的恭敬的黎生，眼神風雲變幻，只是一瞬，便又恢復了平靜，古井無波不悲不喜。
他不擔心黎生對於容七的喜歡，那是因爲他對自己的自信。他也不擔心容七知道黎生的心思，他也相信容七對自己的情意。
他剛剛知曉黎生的心思時是有一絲慍怒的。卻是惱了黎生自己居然沒有早日發現，到底，自己還是對身邊的人瞭解的不夠。
原本想着把黎生調去臨源，也只是一時的想法，現在看着黎生還敢這般坦蕩地看着自己，凌雲心裡卻是欣慰的，看來自己一直以來，還是小看了黎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