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祁銘還在繼續想,若這是母妃一手安排的,那麼就要阻擋父皇派人排查,但是又不能明着阻攔,得想個辦法把這個案子的偵查權握在自己手中,如果萬一不小心被父皇查出來這一切都是母妃的手筆,那麼光行刺皇上這一條,便夠母妃和自己兩個人萬劫不復了。所以,這一次手腳要快!要搶在父皇之前下手,把一些尾巴收拾乾淨!
兩父子坐在大廳裡靜默無聲,各自心裡打着算盤。卻沒人是真心關心裡面皇貴妃的死活。但是裡面的院丞與胡太醫確實是盡心盡力的在拯救。
院丞一直負責把着皇貴妃的脈搏,觀察皇貴妃整個人的身體精神狀態,但就在剛剛,院丞手下原本細弱無力,幾乎要探不到的脈搏,突然之間洪波涌起,手下的脈搏跳動的一下比一下急促,這脈一出,院丞便心知不好,急忙擡頭看向皇貴妃的面色,果真,原本整個面色衰敗如紙,現在卻是容光煥發,還透着絲絲紅暈,看上起整個人倒像是沒事人般。
原本雙眼緊緊閉着,此刻眼皮也輕輕顫動着想要睜開。
“算了,別做無用功了!”院丞收起原本一直放在皇貴妃手腕上的手,對上胡太醫的目光,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這個人,怕是救不回來了!
“外面皇上和三皇子還在等着呢!”一旁的助手看了院丞的動作也立時就明白了現在的情況,於是小心的提醒着兩個主診。
“我等盡力了,出去向皇上覆命吧!”院丞看了胡太醫一眼,率先向正廳走去。
正廳坐着的鐘帝和鍾祁銘兩人還是各自想着各自的事,還是一旁的蘇公公率先發現了院丞和胡太醫出來,小心的在鍾帝耳邊提醒了一句,“皇上院丞大人,和胡太醫出來了!”
一聲提醒不大不小,剛好驚醒兩個沉思的人。
鍾祁銘看向院丞與胡太醫,鍾帝直接開口詢問,“裡面,咳,娘娘的情況如何了?”
院丞見有胡太醫在,自己纔不去出頭觸那個眉頭呢!於是只是當做擺設般,站在一旁由胡太醫出面回答。
胡太醫見院丞明顯的不想回答,於是只能自認倒黴的開口,“回聖上,這皇貴妃娘娘等我情況怕是不大妙!這後面那一劍刺得太深,生生斬斷了一根心脈!剛剛微臣和院丞大人已經盡力了,微臣學術不精,無能爲力了!”胡太醫一直低着頭不敢對上鍾帝與鍾祁銘的眼睛,雖說他是真的盡力了,但是那上位者的威壓,他還是受不住啊!
“怎麼會這樣?你們不是很了不起嗎?怎麼會一個小小的劍傷也治不好!”鍾祁銘聽完胡太醫的話,整個人立馬激動的站起來,捂着胸口字字血淚的控訴着院丞與胡太醫,彷彿害死皇貴妃的是他們兩般。
一旁鍾帝原本只是些許有些傷感,在聽到鍾祁銘着重點出劍傷時,下意識的看了眼自己曾經握劍的右手,右手微微有些顫抖,只一下,很快的便又收回了袖子裡。
胡太醫聽了鍾祁銘的話頭低的更下了。而一旁的院丞,站在旁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只是盡職的提了一句,“陛下,殿下,迴光返照,時間不多!”
鍾祁銘聞言想要說些什麼,卻被鍾帝一擡手止住了話頭,“銘兒,走,進去看看你母妃吧!”神色見頗有些落寞。
鍾祁銘看了眼鍾帝前行的背影,又狠狠地盯着胡太醫與院丞看了兩眼,終究無聲跟在鍾帝后面進了皇貴妃的寢殿。
兩人進得寢殿來,便看見周圍的宮人都已經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屋子裡一股血腥味與藥的味道混雜,而殿內門窗又是禁閉不通風,整個屋子的味道讓人聞了欲作嘔。
鍾祁銘壓下心頭的不適,臉上的表情依舊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鍾帝面色也不似平時那般嚴峻,微微透着一絲愧疚。
皇貴妃躺在牀上,睜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生命裡最爲重要的兩個男人朝他越走越近。她知道自己的時候不多了,她不敢眨眼。
這兩個人,一個是她的夫郎,雖然他不是自己最開始委身的那個,最開始自己也不是真心愛慕與他,但是這麼多年下來,這個男人對自己着實不錯,給了她不曾想過的錦衣玉食,這天下的女人那個不羨慕與她,但是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自己慢慢的不再滿足於他的賜予,也許是自己看着銘兒一天天長大吧,看着這個男人對他們兩的孩子的慈愛,便生出了不該有的想法,慢慢的那些感情就被權欲迷了眼。
現在想來,自己這樣一來倒是辜負了這個男人的一腔情義。人心都是肉長的,誰對誰好都會有感覺的,自己對着這個男人沒了感情,這個男人也是知道的,於是兩個人便成了交易,她從他這裡以寵愛之名獲得榮耀,獲得生存下去的資本,更甚者獲得她兒子的前途。
而他,從她這裡可以暫時逃離朝政煩事,可以找回當年鮮衣怒馬,少年風流的感覺,也可以不用像面對其他嬪妃般,費盡心機去制衡,打壓與提拔。在這裡,他才能鬆一口氣,所以,這麼多年,只要是他在這裡,自己從來不會提起前堂之事,也不會纏着他給自己親戚加官進爵,因爲她唯一的親人就是與他的兒子。所以,他也把她識時務的賞放到了他們共同的兒子身上。
這樣一想來,他和她倒是不曾虧欠過彼此。想到這裡,皇貴妃對着鍾帝露出一笑,倒是釋懷了。
皇貴妃轉過頭看向一旁站着的鐘祁銘,這個是她的兒子啊!是她唯一在這世上的親人與血脈!這麼多年來,她對他不可謂不盡心啊,但是母子兩個總是隔着一層。
其實她是知道的,鍾祁銘是小時候看見她處置過一個低階的嬪妃,從那以後,這個兒子就同她慢慢疏遠了,不,應該是說,對她懼怕起來了。
她原來一直以爲,只要有時間,慢慢的他們總會回到以前那樣的,但是時間越來越久,她便發現,不是那般,這個兒子慢慢的學會在她面前耍心機,對着她陽奉陰違,也慢慢一邊藉着她的勢力,一邊防備着她!
這個發現讓她曾傷心過一陣,但是很快她便想通了,即便是對她的利用又能怎樣,她現在讓他借自己的勢,待有朝一日他達到了他想要的,到時候她也得借他的勢,好好的活下去。
所以,從那以後,她便也看開了,自己終究還是一個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全心全意的愛着她,而她,也慢慢的和這個世上的人一樣,一個人奮鬥着,沒有終點,不知疲倦。
現在,她就要走了,這兩個***在她牀前,一個一臉的愧疚,一個一臉的憂愁,沒有一個人是有點不捨或是留念。
這一輩子真的是失敗啊!若是鍾帝知道自己臨到終了還是算計了他一把,那麼他個愧疚只怕會變作滿腔怒火吧。
而自己這個兒子呢,他是憂愁什麼呢?是怕失了她這個助力以後的路更爲難走?還是怕今天的事鍾帝遷怒到他身上?
罷了,罷了,就當自己最後幫他一次吧,再不濟,他也是她的兒子啊!
皇貴妃瞬息間心裡轉過千千萬萬的念頭,但是面上依舊帶着笑看着兩人,良久,終於衝着鍾帝開口,“皇上。”
鍾帝上前一步,坐在牀邊矮凳上,握住皇貴妃的手,“哎,朕在。”聲音緩緩,有了多年不見的溫柔。
“皇上,我喚你三郎可好。咳咳……”皇貴妃伸出手摸上鍾帝的臉龐,眼波似水,能柔溺一切。
“好,好,如眉。”鍾帝看着這樣的皇貴妃,年少時的情景彷彿一一在眼前重現。對着皇貴妃倒是更是多了幾分柔情。
“三郎,我好想回江南啊,你還記得那年你爲我編的花環嗎?還有,那次,你撐船,我坐在船頭,船聲漿影,微風拂面,那樣的日子,我好懷念啊!”
“我……”“噓,聽我說,三郎我很感激你,這些年來,在宮裡,我無權無勢,你給了我天下女人都羨慕的寵愛與尊榮,而這皇宮裡,庭深夜長,我枉你疼愛我一世,這日後長夜漫漫,我卻不能再陪着你,日後,你要好好珍重身子,整個盛元還需要你,銘兒也需要你,你要好好的!”鍾帝剛想說些什麼,便被皇貴妃伸出食指,像以往他撒嬌那般堵住了話頭。
輕聲細語一番下來,鍾帝雙眼婆娑,憶起當年種種,更是對皇貴妃充滿了不捨與愧疚。
“銘兒,來,過來。”皇貴妃見鍾帝神情暫緩,知道攻心之計生效,立即趁熱打鐵,招呼着鍾祁銘過來,待鍾祁銘過來後,硬是拉着鍾祁銘的手,又牽過鍾帝得手,把兩人得手緊緊握在一起,三隻手握在一起,當即眨了眨眼睛,淚水便成串的掉落下來,一滴滴在鍾帝手背上,那絲灼熱,燙在鍾帝心上,鍾帝眼睛一酸,心裡一陣難過,急忙撇過頭去。
一滴滴在鍾祁銘手背上,卻讓鍾祁銘一抖,對上自己母妃的目光,鍾祁銘第一次有了愧疚與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