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溫婉捻起被褥一角,將蓋在南宮子墨身上的棉被掀了起來,露出男人被層層紗布纏繞,稍微有些起伏的胸膛。
素白與鮮紅的交相輝映,讓雲溫婉感到分外的刺眼,哪怕是被上了止血藥也無法阻止從南宮子墨胸口的傷口中滲出鮮血。
這狀況,比她想象中更爲糟糕。
她的眉頭微隆起,將櫻脣抿緊成一線。即便是內心洶涌,她的臉上卻顯得更加平靜了些。她將所有的情緒都收拾到心底,然後坐到南宮子墨的身側將他的身體扶起,熟絡地解開了他身上的紗布。
沾染着濃重鐵鏽味的紗布落在牀上,從他胸口深可見骨的傷口之中慢慢滲出鮮紅,悄然地滴落在白淨的被褥之上,暈開幾朵妖異的紅梅。
他結實精壯的身體上分佈着大大小小的傷口,些許舊傷已經只留下了淡淡的痕跡,其他的更爲猙獰的傷口便是這次所受的傷了。
前世在戰場上並非是未曾看到過這般模樣的重傷,然而當雲溫婉此刻看到這些稍微再深點便會成爲致命傷的傷痕,面上強裝的平靜頃刻化作了碎片,將她心底的沉痛以及後怕暴露了出來。
雲溫婉垂下眼睛,死死咬着下脣,視線因爲淚水而有些模糊,看得有些不分明。她的手指彎曲,小心地觸碰着那些傷口,然後輕輕地摩挲着,像是想要將這些傷痕都描繪在心底。隨後便咬咬牙,放空了大腦,把南宮子墨扶倒在牀,就持起事先便準備好的刀子以及針線。
她將桌上的蠟燭點起,持起銀刀放在燈火上燒熱,待至刀尖通紅之時,便把銀刀移開,對着南宮子墨身上已經開始潰爛的傷口割去。她的手端得很穩,用了不一會兒的時間便將傷口上的腐肉剔除了乾淨。
她眨動有些酸澀的眼睛,揉動着自己有些僵硬的肩膀。下一步,便是縫起那些傷口了。她擡手擦拭了一下自己額前密佈的汗水,便專注地投入到醫治南宮子墨這件事上去了。
南宮子墨的傷口爲何無法癒合,一方面是傷口處本來就收到了感染,若不能夠將上面的腐肉全數剔除,那麼這些本身並不會致人以死地的傷口會使南宮子墨失去性命。
另一方面,南宮子墨的傷口上沾染上了令血液無法凝固的藥物,倘若無法解決這個問題,他遲早會因爲失血過多而身亡。
雲溫婉的手輕顫,她狠狠地咬緊下脣,疼痛竄入她的大腦,使她稍微清醒了些。
南宮子墨現在還未脫離危險,此刻她不能輕易地鬆懈下來。
她先是在傷口上撒了一層藥物,然後將銀針小心地燙熱,穿上她所特有的絲線,小心地按着南宮子墨的傷口縫起來。將他胸口最大的傷口縫完之後,雲溫婉才稍稍鬆了口氣。
明亮的天空漸漸昏暗下來,天際的雲燒了起來,略微泛紅的陽光透過紙窗,打在雲溫婉專注的臉龐上。
等到全部都清理完之後,雲溫婉這才完全地鬆懈下來,渾身溼透地癱軟在地上。她稍微喘息了會兒,便從一邊拿起紗布將南宮子墨的傷口全部包好,見沒有絲毫的遺漏之後,這才起身走到桌邊坐下,持起毛筆,在紙上書寫下藥方。
待至所有的事都被妥帖安排好之後,雲溫婉這才推來了門,去找祝凜生。
雲溫婉在南宮子墨的房間裡已經待上了大半日,雖然祝凜生也是着急,但並未推門而入前去打擾。此刻見雲溫婉出了來,便滿臉急切地迎了上去。
“王爺現在是怎麼樣了。”
雲溫婉看着祝凜生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
祝凜生見狀,暗道是又糟糕了嗎。他急切地又問道:“溫婉你就別打啞謎了。我這心裡着實放心不下。”
“南宮子墨此刻尚在昏迷,也不見得好轉。”雲溫婉望着祝凜生,眉眼之中帶着幾分憂慮。“不過我重新處理了一番他的傷口,然後爲他寫了個藥方子,倘若明日他能夠醒來,便已經無大礙了。”
稍微吃了些食物,雲溫婉便又坐會了南宮子墨的房間。
她平靜地坐在南宮子墨的身側,目光輕柔地落在他的身上,她想了很多,回憶了很多,她將前世的恩怨在腦海又經歷了一遍,突然發現什麼都是過去了的,變得風輕雲淡了。
前世她因爲遇上了一個錯誤的人,而忽略了太多,她過得太苦太累,
到了這一世才如此執着於一個了結,卻又再一次忽視了那些她應該把握的東西。
正如無憂大師所言,該放下的也便該放下了,倘若是再這麼將前世作爲魔障執着下去,到頭來她便會陷入沼澤,無法自拔。
此次,南宮子墨的重傷昏迷,終是讓她知曉了,還有什麼比復仇更爲重要的事情。因南宮翎而不敢再去接受南宮子墨如此深沉的感情,不論是對她自己,還是對他南宮子墨,都是不平等的。
她明白的太晚,直到此刻那個已經完全侵佔了她的心尖的南宮子墨如此虛弱地躺在她的眼前之時,她才醒悟過來,這個男人對她來說究竟有多重要。
一時間,她的眼角開始泛紅,心中的酸澀不斷衝擊着她的理智。
“咳...咳..別哭。溫婉,我不會輕易死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突然間,一雙冰涼的手觸碰上雲溫婉的臉頰,然後帶着特別的憐愛將她眼角溢出的淚水擦拭了去。“你都還未接受我呢,我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地放棄你。”
南宮子墨說得很吃力,因爲長時間的失血以及高燒昏迷,讓他說句話就需要喘上一會兒。
雲溫婉見着南宮子墨突然甦醒過來,霎時淚水決堤,糊了臉上的妝容。
“南宮子墨。”
“我在。”
“子墨。”
“我在。”
不論是在什麼時候,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我們離開吧。”離開這個充滿勾心鬥角的地方。
“好。”
你若想要歸隱,我便陪你做一對閒雲野鶴。
“等你傷好了,我們……成婚吧。”
“好。”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想娶你了。
“我愛你。”
“南宮子墨從未改變過對雲溫婉的情。”
一切都在喧囂中塵埃落定。
被稱爲戰神的南宮子墨和相府的二小姐就在那場戰役中淡去了身影。
歷史依舊在進行,未曾因爲消失了兩人而停止。只有那幾人偶爾端着酒杯,懷念地望着天空,靜靜地想着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