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到了長壽院,請了安,剛剛坐下,便聽見李媽媽在門口說道:“大夫人來了。”
自從上次把孫姨娘趕去抄佛經之後,王氏也履行了她的承諾——照顧老夫人。於是她基本上每隔一兩日便來看望老夫人,雖然時間很短,也基本聊不到一塊兒去,但她至少表面功夫做足了。
每次聊着聊着便安靜了,這個時候老夫人總會感嘆一句:“若是孫姨娘在就好了……”
老夫人這麼說,只是不想和王氏起正面衝突,但是也是對王氏的一種提醒,讓她趕快把孫姨娘放了。
然而每次王氏聽到這話,便乾脆裝作沒聽見,打了個哈哈便過去了。
老夫人見說不動王氏,也不再說什麼。
孫姨娘常來看她,雲溫婉也常來。孫姨娘能做的雲溫婉也能做,她似乎沒有理由讓孫姨娘出來……
如今聽見李媽媽的傳話聲,雲溫婉急急忙忙站起身,恭順地候在一旁,低着頭不做聲。
打扮得珠光寶氣的王氏從門外緩緩走進來,旁邊的珠玉幫王氏把段繡鎏金皮斗篷取下,放到一旁的架子上。
屋裡升了暖爐,燒的一屋子紅彤彤的,那豔紅打在王氏身上,異常刺眼。
王氏緩緩走過來,向老夫人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說道:“兒媳爲娘請安了。”
老夫人點了點頭,招呼王氏坐到一旁。
王氏的目光環顧了這屋子一圈,最終落在雲溫婉的身上,她卻故作驚訝地笑道:“喲,這不是溫婉嗎?告病省去晨省也好些時日了,如今可痊癒了?”
雲溫婉依舊站在那兒,低着頭,沒有表情,說道:“謝謝母親關心,溫婉已經好多了。”
本就與王氏不和,加上這幾日的事兒王氏必定對她恨之入骨,她纔不會蠢到讓自己去送死。然而偏偏在長壽院撞着了,明日若還要裝病,可就難了……
“溫婉丫頭身體不好,可要多加調養纔是。”王氏說着,突然端詳起雲溫婉的衣裳來,“噫,你這
衣服似乎有點破了。”王氏說着,站了起來,抓着雲溫婉的箭頭,看了看那破洞處,說道:“可憐這孩子了。”
這時大夫人卻是發話了:“溫婉丫頭怎麼終日只穿這麼幾件衣裳?不是破了就是舊了,丫頭難道沒衣裳可穿了麼?”
雲溫婉搖頭笑道:“前些日子孫姨娘纔給我送來了幾套新衣。只是新衣太新,溫婉怕弄髒新衣,便不敢拿出來穿了。”
雲溫婉說這話的時候,眼底滿是柔柔的笑意,美眸如浩大的湖面,淡淡的,不起波瀾,彷彿對紅塵俗物不甚牽掛。
“孫姨娘費心了。”老夫人點了點頭,忽然又想起什麼不對,便又擡頭問答:“這入秋時分,不是早已催促下邊的人趕製新的冬衣嗎?怎的溫婉丫頭的沒趕製出來?那些個偷懶的奴才們,理應重重處罰纔是。
老夫人把“重重處罰”幾個字咬的特別重,任誰停了都知道這是在指桑罵槐。
王氏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
入秋的時候確實就趕製完冬衣了,也按時發給各院了。今年雲溫婉的冬衣並不是沒趕製出來,而是根本就沒人幫雲溫婉惦記着那一份,便沒有做。
雲溫婉自然是很清楚的,自從生母死後,府裡的人根本不會惦記她什麼。她的份例、俸銀少得可憐,至於四季衣裳,幾年能幫她做一回已經算是大恩大德了。
幸好雲溫婉到這年紀了,個子長得慢,以前的衣服還是可以拿來穿的,否則自己真是要凍死在這相府裡了。
平日裡的雲溫婉根本不會有人理會,只是最近幾個月,雲溫婉不知着了什麼魔,竟然與老夫人親近起來。如今老夫人問起,也只能是王氏照顧不周的過錯。
雲溫婉突然走上前來,笑道:“溫婉本就人微言輕,錯過了上報的時辰,相府需要冬衣的人又多,那些奴才一時疏忽也是正常。再說溫婉覺得,衣服嘛。夠穿就行了,外祖母不必爲溫婉擔心。”
說罷,眼角的餘光淡淡掃了楞在一旁的王氏一眼。
老夫人用讚許的目光望着雲溫婉,伸出手將她拉過自己身邊,沒想到這麼一拉,雲溫婉肩上的破洞“撕拉——”一聲,鬣得更開了。看起來幾乎要有半個肩頭要露在外面,光滑的肩膀處的皮鼓,白嫩剩雪,似乎能捏出水來。
王氏急忙湊上來,看了看那破洞,吩咐李媽媽道:“拿針線來。”
李媽媽應了一聲,拿來了針線。
只能王氏穿了針線,然後開始佯裝要幫雲溫婉縫起肩膀的破洞來。
“母親……不必……女兒回去可以自己縫的……”
“怎麼?這是在嫌我的技術粗糙麼?”
“溫婉萬萬不敢。”
雲溫婉只好坐下,露出箭頭,任人宰割。這幫人縫衣服分明是個陰險的活兒,這針藏在衣服裡面,刺到哪兒去只有當事人才知道,旁人是怎麼也看不出來的。所以若是刺到了肉,便可以藉口說不小心的,畢竟縫衣服,哪有不刺傷的,只是要看有意還是無意罷了。
雲溫婉就知道王氏沒安好心,但是戲還得繼續演下去,當真老夫人的面,她也不好說什麼,只能順從地讓王氏把針線刺入她的衣服,再刺入她的皮膚——
王氏接連刺了好幾下,那針在衣服來回穿梭間都帶着血跡了,然而云溫婉還是不肯喊一下疼。王氏不免得有些吃驚。
雲溫婉坐在那兒,額頭上佈滿了密密的汗珠,她咬緊了牙關,還要勉強擠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對着老夫人,雙拳也緊緊地攥着。
這算是王氏給雲溫婉一點小小的警告吧。
這時,李媽媽突然閃到門外,不一會兒,又回了這房,開心地笑道:“老夫人,戰場來信了。”
來信了?
老夫人喜出望外,趕緊接過李媽媽遞過來的信,拆開看了一眼,便認得字跡。她高興地熱淚盈眶,笑道:“是少銘……是少銘……”
雲溫婉跟着淡淡地笑,然而卻見老夫人看信的時候,臉色突然變得凝重,變得深沉,變得鐵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