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不斷有消息傳來,謠言四起,在京都內走一圈兒,隨處可見百姓們對戰事的議論。
去年南平王得勝歸朝,也才一年時間,北地邊境戰火紛飛,國庫空虛,皇上也難,怕又要增加賦稅了。
對於此,大多數百姓很是樂觀,北地距離京都遙遠,一時半會兒打不過來,就算丟了兩個城池,他們還有戰神南平王。
陳英離開的幾天之後,朝中傳來消息,皇上萬俟御風派陳老國公作爲督軍,帶着一萬將士前往北地。
在北地邊關,於家兩位將軍手下二三十萬大軍,陳老國公的一萬將士頂個什麼用?不用掛帥卻掛了個督軍的名頭,明眼人一看便知,這是皇上不放心於家人,特地派了個眼線,光明正大的監督。
陳老國公五味陳雜,可是聖意難違,明明知道是個苦差,苦水只能往肚子裡咽。
太后得知皇上的做法非常不認同,博弈的結果就是陳英被召入宮中兩次,太后琢磨給陳英賜婚,把陳國公府綁定在己方陣營。
莫顏萬分焦急,按照行程推測,爹孃應當快到瀘州,就算以最快速度,也要五六天的路程,她一個未出嫁的女兒,總不能代替爹孃跑到陳國公府上提親。
關心則亂,就算與自家大哥無關,陳英是莫顏爲數不多的好姐妹之一,莫顏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被太后隨便指了人家。
月夜正好,空氣中浮動着涼風,解了白日的暑氣,莫顏站在屋檐下連續嘆息,絲毫沒有賞景的心思。
忙碌了十多天,万俟玉翎特地留下手中事,這幾日他越發感覺到寒毒加重,周身的涼氣能把人凍住,暗一反應,他們在屋檐上過夜,染上了風寒。
心中想念莫顏嬌憨的模樣,腳下不受控制,万俟玉翎站在院中,就見多日未見的未婚妻正在嘆氣。
“王爺,您來了!”
樹下白影一閃,莫顏立刻上前,拉住万俟玉翎的衣袖,“我正在想您,您就出現了!”
太后意圖賜婚陳英,陳國公府上亂成一團,莫顏正想找万俟玉翎商議。
“來看看你。”
每次二人相見,莫顏都是一副驚喜的模樣,万俟玉翎立刻軟了心思,面色也變得柔和,兩個人相處,漸漸地形成了一種默契。
“理療館剛開業,李嬤嬤不讓我去,聽說生意還可以。”
刮痧這種排毒和通經絡的方式暫時沒有被百姓們認可,去理療館的人多半是怕火罐弄傷自己而去拔罐的,爲了推廣,自家免費贈送一次刮痧體驗。
理療館的生意馬馬馬虎虎,和染髮坊剛開業的紅火不同,不過在城西也有好處,低調不顯眼。
之前離府太久,李嬤嬤不準莫顏出門閒逛,拘着她學習管家看賬冊,並且下廚做滋補的湯水。
師父祝神醫到永平侯府的莊子上給大呂氏施針,大呂氏已經基本接近好轉,前幾天師父爬牆頭來府上,師徒二人在月下喝了一壺桃花酒,一人吃一個雞腿,祝神醫順便指導莫顏的功法。
“會好轉。”
理療館的生意已經超出万俟玉翎的預期,掌櫃和賬房都沒想到,蒐集的消息比以前做雜貨鋪子的時候更多。
“我挺有信心。”
好不容易見到万俟玉翎,莫顏停不下來,如竹筒倒豆子,把最近發生大大小小的事情說了一遍,這似乎是一種習慣。
万俟玉翎耐心傾聽,並沒有任何不耐煩,等莫顏說完,他這才道,“放心,太后想要賜婚,皇上會阻止,至少也能拖到你爹孃歸京。”
陳老國公還沒走,就琢磨上了陳英的親事,會越發引起國公府的不滿,万俟御風提早下手,怎麼也不會任由太后插手此事。
“要不是京都規矩多,我都想去國公府下聘了呢。”
北地開戰,於太后以此來威脅皇上,把持朝政,暗中收買了好幾位大人,万俟御風不傻,見己方失衡,趕緊把自己的“心腹”莫中臣叫回來,指望着莫中臣上書,他好尋個由頭,申飭幾位於太后的小嘍囉。
“這是京都規矩多的問題嗎?”
万俟玉翎無奈地擡手,摸了摸莫顏的腦袋,這丫頭規矩是怎麼學的?他記得已經讓李嬤嬤加大力度了,怎麼又說出這種沒頭沒腦的話來。就是大越任何一個城池,也沒有未嫁女爲兄長上門下聘的。
“反正英姐姐心灰意冷,想要跟着老國公去北地。”
陳英這個人性格耿直,內心良善,品性在京都貴女中首屈一指,也因爲如此,性格倔強,決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能去北地也是好事。”
太后和皇上公然撕破臉,還有一番計較,這個時候誰都有可能當做被出氣的炮灰,遠離京都,何嘗不是另一種幸運。
“最近一段日子我都沒出門,在寫蝴蝶班的戲本子。”
蝴蝶班一直唱着楊小花的案子和《雙鳳奇案》,雖然着實火了一段日子,但是己方沒有新戲,胡班主和張大姑娘着急上火,每隔兩天跑御史府一趟,問問進展。
莫顏按照前世的卷宗寫了兩三個簡單的案件,大概能連載三到五回,雖也爲百姓們津津樂道,可情節不夠曲折,火了一段日子就被遺忘在腦後。
“王爺,這是我根據人肉包子案寫出來的,其中做了大改動。”
單純的兇殺案,不值得百姓們關注,重要的是破案的細節,供仵作學習之用,而離奇案中案纔是受人追捧的。
人肉包子的兇手同謀,孫武和苗小花二人,被分別整改,把苗小花寫成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勾搭房客,某天正巧發現一房客失手殺死自己的媳婦……中間自有一段曲折離奇,百姓們看戲後,只能感嘆,無巧不成書。
月光下,二人站在一處,莫顏正在說着什麼,時而抿嘴輕笑,而万俟玉翎則是認真聆聽,偶爾點點頭,他的眼神專注,只停留她一個身上。
有皇叔大人的開導,莫顏就好比吃了定心丸,第二日就寫了一封書信給陳英,老國公不日去北地,國公府都在準備出行的車馬等物,陳英沒有出門的機會。
“小姐,張大姑娘送信,從京都周圍的城池來了一批仵作,把蝴蝶班給圍住了,非要拜見他們的恩師黑蝴蝶。”
從京都流行懸疑的新戲開始,仵作的地位慢慢升高,百姓們摒棄了和屍體打交道就是晦氣這種觀念,真正發自內心地敬佩。每一起兇案的發生,都有冤死者或者被冤枉的人,仵作爲死者說話,在案件中起很大作用。
墨香剛在二門處回來,張大姑娘送個信,匆匆離開,今兒是蝴蝶班在陳國公府開戲的日子,就是爲送別陳老國公。
“我早就想把手上的資料整理,編纂成冊,卻一直都沒得閒。”
莫顏揉了揉發疼的額角,昨夜万俟玉翎一直陪着她到深夜,看着她入睡才離開,莫顏迷糊了一會兒,感覺到屋內的梅花香氣漸漸地飄遠,她又醒過來了,睜着眼睛看紗帳到天亮。
爹孃從湖州歸來,府上一切要恢復原有的模樣,御史府這兩個月開支太大,其中一部分都是從莫顏的小金庫支取,她要做個假賬,務必要不留痕跡,把之前的賬抹平。
“這次仵作上門,是因爲一出棘手的案件。”
京郊昌武縣王家村一戶人家走水,燒死了男主人王鐵牛。王鐵牛的屍身慘不忍睹,外皮已經燒焦,房屋損毀。本來這是一起意外事件,但王鐵牛的爹孃覺得可疑,便到縣衙報官。
“這個王鐵牛正好二十二,媳婦李桂香小他兩歲,二人感情不好,鄰居說他們天天吵架,有時候甚至動手,王鐵牛不止一次揚言,要休了李桂香。”
這些都是張大姑娘口述,墨香轉述給莫顏,如果說單憑夫妻不和,就斷定李桂花殺人有些可笑,偏偏在走水的前夜,李桂香被王鐵牛打了好幾個巴掌,讓村裡人看了一場熱鬧。
“當時走水,鄰居沒有受到波及?當時李桂香在哪裡?”
莫顏抿了一口茶水,現在看不出來兇案的痕跡,只能說李桂香有殺人動機。
“李桂香一大早跟着村中的幾位婦人進城趕集。”
趕集日是提前約好的,所以李桂香躲過一劫。據說從家裡的竈膛起火,那天鄰居剛好不在,村中在祠堂前開會,王鐵牛缺席。
等到村民們看到村口處冒着黑煙,發現不對勁的時候,王家的房子已經燒燬。
王鐵牛家是村口第一戶,旁邊只有一家鄰居,鄰居被波及,西廂房燒沒三間。
“王鐵牛的爹孃說,王鐵牛的屍身被發現在竈間,很不尋常。”
墨香說八卦的時候,臉上帶着別樣的神采,嘴皮子也利索,“他爹孃看過蝴蝶班的戲,因此多了個心眼。平時王鐵牛根本不進竈間,無論是縫補洗漱都是李桂香的事。”
村中人對此認同,王鐵牛是個懶漢,除了農活之外,別的一概不管,夫妻感情不好,分房而居,成親有三四年了,還沒有孩兒,也爲此,自從分家以後,王鐵牛的爹孃從不登門,對這個兒媳頗有微詞。
“看來蝴蝶班的戲本子影響太大,讓每個人都成爲偵探了。”
這或許是好事,但是有時候疑神疑鬼沒必要。李桂香的說詞是,她和王鐵牛打架之後,晚飯也沒做,躲在房中哭嚎到半夜才睡下,第二日起了個大早趕集去了,早飯是在集市上買的黑麪饅頭。王鐵牛進竈間,準是熱房樑上吊着的乾硬餅子。
情況大致就是這樣,王鐵牛的屍身被燒焦,無法辨認死因,仵作們不知道類似情況如何處理,若是李桂香殺人之後焚屍,他們檢測不出來,兇手就會逍遙法外。
“小姐,李桂香拒不認罪,稱一切都和她沒有關係。”
墨香口乾舌燥,喝了一大碗茶水,“小姐,您說到底殺沒殺人,只有李桂香自己知道,屍體燒焦了,還上哪看去!”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櫺照射在屋中的一角,陽光下,有細小的塵埃的漂浮,莫顏眯了眯眼睛,到底是意外還是他殺,檢測起來非常簡單,只是,怎麼才能讓這些仵作信服和接受。
“墨香,我記得在衣櫥裡有個猴子的面具,幫我拿上,再找一身平日沒上過身的衣裙。”
黑蝴蝶是女子的事情早晚要暴露,她無需遮掩,只戴個面具,讓人看不出面容就好。
每次發生兇案之後,在檢驗屍體的時候,都會讓莫顏興奮,她總覺得離真相進一步,而兇手肯定會留下破綻,無論是多麼高科技的犯罪手段。
“小姐,那些仵作住在城西的往來客棧,約您前去見面。”
墨香給墨冰打了個首飾,墨冰很是配合地找出一件黑色的衣裙,在袖口裙角繡着紅色的蝴蝶,看着飄逸輕靈,卻多了詭異之感。
這件衣裙是王府馮管家送過來的,莫顏覺得黑色太暗淡,天熱不想穿,便壓在箱子底,今日翻找出來,和她這個化名倒是應景。
馬車換新,停在城西之後,莫顏戴着面具下馬車。正當午時,街道上的人不多,沒有引起注意。
莫顏手中有師父祝神醫給的人皮面具,她試戴非常合適,面具中的女子很美,和她本人美的不同,張揚,絢麗,奪目,和於菲兒屬於同樣豔麗的長相,卻甩於菲兒十萬八千里。人皮面具太惹人注意,被莫顏收起。
仵作們正在一間房內商議,到底是不是兇案,如果不能在屍體上找到破綻,只好刑訊逼供,李桂香畢竟是婦人,打幾個板子受不住了,屈打成招,又釀造一起冤假錯案。
“您就是黑蝴蝶?”
莫顏進門之後,現場鴉雀無聲,看仵作們眼珠子都快掉下來的模樣,莫顏淡定地找了一個靠窗位置坐下。
“不錯,我就是黑蝴蝶。”
這下,仵作們就和炸了鍋一般,他們雖然覺得黑蝴蝶不應該是女子,卻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如何驗屍都是家傳的絕學,世間自是有高人存在。
“恩師,請受小人一拜!”
一個五十來歲的乾瘦老頭雙手交疊舉高,其餘人也跟着拜下,蝴蝶班的戲本子不單單是精彩那麼簡單,爲他們做仵作的提供很多知識,關於死者的死亡時間,屍斑等計算方法,衆人已經做了嚴密的試驗,並且記錄在冊子裡。
“大家不必客氣。”
都是同行,莫顏見到仵作們覺得親切,其實這個時代也並不是沒有先進的驗屍手段,大多都針對於中毒,仵作們可以通過骨骼的顏色來判定到底所中的毒素爲何。
王鐵牛一案,被昌武縣令壓下,目前屍身正在冰庫中冷藏,既然有疑問,就要對死者負責。
“既然這樣,咱們約定明日辰時出發,一同去昌武縣解決此案。”
在現代,兇手爲了逃脫法網,爲自己脫罪的手段五花八門,僞造不在場證明,殺僞造成意外事件,舉不勝舉,這對莫顏來說小意思,目前的難點是,怎麼才能得到認同。
有些專業知識,並不適應這個時代,最好的辦法就測試。離開了來往客棧,莫顏吩咐墨香去集市上買了兩頭半大的小豬仔,留着明日備用。
“小姐,您買豬,是爲了慶祝老爺和夫人回京嗎?”
墨香給了銀子,讓賣豬人把小豬送到御史府,她現在滿腦子都是爲什麼,看自家小姐的模樣,似乎胸有成竹。
“是爲了解決王鐵牛這個案件。”
沒有見到屍身,不可能武斷下評論,從仵作們和王鐵牛鄰居提供的線索來看,李桂香殺人後焚屍的機率相當大。
回到御史府,李嬤嬤正陰沉着臉在垂花門處等候,早上萬俟玉翎派人送信,讓她對莫顏嚴加管教,她不過是出門一趟,回來就不見莫顏的人影。
“李嬤嬤……”
莫顏訕訕地,其實李嬤嬤還是很好說話的一個人,極少體罰,所以她總是忽視身邊有這麼個教養嬤嬤。
“嬤嬤。我看王爺日日忙碌,清瘦了些許,不如您教我熬一種滋補的湯,今晚我就讓墨冰給王爺送去。”
莫顏上前幾步,拉着李嬤嬤的胳膊祈求,把万俟玉翎提出來做擋箭牌,應該無礙吧。
“那小姐您換身衣裳,跟着老奴去廚房。”
李嬤嬤暗地裡嘆息一聲,她一個做下人的,實在不好辦,若真打罰了小姐,王爺第一個不願意,平日說是嚴加管教,就是不給小姐見外男的機會。
在廚房裡忙活一下午,莫顏終於熬了一鍋十全大補湯,裡面黨蔘,白朮,茯苓,肉桂等藥材就加了十多種,熬好之後裝在帶蓋子的小甕裡,派墨冰送到南平王府,順便請示明日去昌武縣一事。
昌武縣就在近郊不遠,馬車一個時辰的車程,離莊子也近,莫顏好久沒在莊子上吃魚,正好明日解決了案件,在莊子上過夜。
又到了京都宵禁之時,万俟玉翎一身疲憊從宮中歸來,太后和皇上的奪權鬥爭,在北地被進犯之時,到了白熱化的地步,大越內憂外患,偏偏他還不能在這個時候揭穿一切。
“主子,您回來了,晚膳被送到小廚房……”
馮管事披着衣衫,跟在万俟玉翎身後,他已經跟着万俟玉翎七八年,早對主子的性子瞭若指掌,看着淡漠,卻也不是一點不上心。
對於莫家小姐,自家主子真是疼到了骨子裡,只是他可能沒意識到罷了。
“馮管事,你先歇下吧。”
万俟玉翎擺擺手,神色淡淡地。
“主子,今兒的湯是莫小姐親手所做,晚上墨冰送過來,一直等到天黑了才走呢。”
馮管事嘆息一聲,就知道自家主子不會用膳,希望提到莫小姐,能改變万俟玉翎的想法。
“什麼湯?”
那丫頭下廚了?万俟玉翎忽然想到三月三生辰,莫顏送的蛋糕,或許,可以期待一下。
“咳咳,十全大補湯。”
万俟玉翎挑了挑眉毛,快步進入內室,他若是沒記錯的話,十全大補湯適用於氣血虧虛,肝腎不足,腰膝乏力等,這些症狀他都沒有,難道他的未婚妻是怕他歸於勞累,將來在房事上力不從心?
到了約定的日子,莫顏起了個大早,她洗漱完畢,準備出門,就看到院中站着一抹青色的身影,臉上戴着一張人皮面具。墨香差點驚叫出聲,被墨冰迅速地捂住嘴巴,大驚小怪,能以這種悄無聲息地方式出場,除了王爺,還能有誰?
“王爺,您沒去早朝?”
莫顏摸不着頭腦,看着架勢,他隱瞞身份,特地來找她的。
看着自家未婚妻一臉懵懂,万俟玉翎臉色微動,昨夜喝了十全大補湯之後身體燥熱,半夜的時候流了鼻血,一夜沒有安睡。
第二日稱病,天不亮就來到御史府。他很早就在院中等候,聽着內室莫顏清淺的呼吸聲,才覺得平靜下來。
“我陪你一起去昌武縣。”
万俟玉翎神色堅定,不容拒絕,把莫顏打橫直接抱上了馬車,俯下身子,狠狠地吻住她的雙脣。
“恩……”
莫顏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不知所措,她瞪着眼睛,眸中帶着一層霧氣,讓万俟玉翎更加把持不住自己。
“閉嘴。”
万俟玉翎調整了一個方向,把莫顏輕柔地抱在懷中,莫顏嗅着他身上的淡淡香氣,腦海中一片空白。
許久之後,万俟玉翎這才放開了莫顏,再次恢復冷凝的神色,“以後十全大補湯不要隨便亂送。”
“好。”
莫顏後知後覺,羞紅了臉頰,她眨眨眼,難道這意味着什麼?她不會是被李嬤嬤坑了吧?
十全大補湯本來只是簡單補身子的藥材而已,但是在後宮之中,嬪妃邀寵,都會獻上此湯,若是皇上輕輕抿一口,就代表晚上翻誰的牌子,在後宮中出來的李嬤嬤不可能不知情。
仵作們一行人四輛馬車,衆人出發時間早,到了昌武縣衙門,還不到巳時,縣令大人聽說黑蝴蝶被請來,非常激動,他本人也是蝴蝶班的戲迷。
今兒是衙門開堂問案的日子,一大早,周圍聚集了很多百姓。莫顏受到極高的禮遇,縣令特地讓人搬了一把椅子。
“這個,蝴蝶姑娘,這位是?”
縣令摸摸鬍子,想了半晌纔想到一個稱呼,見万俟玉翎站在莫顏身側,雖然其貌不揚,卻有一番威勢,他不敢小瞧。
“哦,我的助手。”
莫顏偷笑,她戴着面具,只能看到勾起的嘴角,而万俟玉翎面無表情,相當於默認,縣令不住地點頭,看來這個黑蝴蝶很有來頭。
“大人,我需要看一眼屍體,才能確定死者的死亡原因。”
關於這點,縣令沒有異議,不過聽說屍身皮開肉綻,他很懷疑一個女子會不會嚇得暈過去。
衙門的冷庫在地下,今年的存冰不多,冷庫很多無主屍體都被下葬,在用門板搭建的牀上,王鐵牛的屍身在上面,被蒙上了一層白布。
幾位仵作跟在身邊,對莫顏介紹經過,和張大姑娘說的基本吻合。
屍體外皮已經成爲黑色,某些地方皮肉被掀開,還能看到紅血絲,莫顏打開小箱子,掏出一把解剖刀來,撬開王鐵牛的嘴巴。
“如何?”
仵作們等待結果的心切,有人迫不及待地問出口。
莫顏搖搖頭,用解剖刀打開王鐵牛的氣管,查驗完畢,用鴨腸線快速縫合,鴨腸線的彈性不錯,縫合得整整齊齊,就好像衣衫破了口子,被打了補丁。
“王鐵牛是先被人殺死,之後被焚屍。”
莫顏相當肯定,至於爲何得到此判斷,還要在公堂上舉證。當着李桂香的面,讓她心服口服,承認罪狀。
“果然是被殺死的!”
衆人浩浩蕩蕩地回到衙門正堂,李桂香正在哭訴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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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啊,不瞞您說,王鐵牛真的不是個人,用家中的扁擔打我的脊背,扁擔都打折了,我在牀上躺了一個月,差點見了閻王。”
李桂香比王鐵牛還小三歲,不到二十,可能是生活愁苦,看着有些像三十多的婦人,她不安地用手抓着衣襬,低着頭隱藏自己的情緒。
“所以,你就殺了王鐵牛然後焚屍?”
接到仵作的眼神暗示,昌武縣令立刻加緊盤問,他是蝴蝶班的戲迷,非常希望自己也能成爲一個清官,爲百姓們稱頌。
“大老爺,天地良心啊,我雖然恨不得王鐵牛下地獄,但是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殺人啊!”
李桂香哭得呼天搶地,外面的百姓們跟着抹眼淚,她一個婦道人家不容易,爹孃是把她賣到王家,根本不管李桂香死活,受了委屈,別的婦人還能回孃家哭訴,找爹孃說道,而李桂香只得忍着,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咽。
“最毒婦人心啊,我家鐵牛怎麼找了這麼個毒婦啊!都怪我當年鬼迷心竅,覺得李桂香能生養,結果是個不下蛋的母雞,還害死了我兒啊!”
王鐵牛的娘哭嚎水平比李桂香更高一籌,聲音時高時低,還帶拐彎兒的,和唱戲一般。
“大人,請爲我兒做主啊!”
王鐵牛的爹孃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不管王鐵牛到底有無過錯,只要證明李桂香殺人後毀屍,罪加一等,必然會一命償一命。
莫顏在心裡同情李桂香的遭遇,在大越,女子地位低下,重男輕女,把女兒賣了爲兒子娶親的比比皆是,若說怪,到底怪爹孃狠心,還是怪自己命不好,沒有攤上好人家呢?
“大人,人不是我殺的,您可不能屈打成招啊!”
李桂香是個聰明的,關鍵時候知曉爲自己開脫,只要她不承認,人都死了,屍體也被損毀,她不相信仵作能檢查出來什麼。
蝴蝶班的寫戲本子的黑蝴蝶來了,李桂香着實慌亂了一下,不過戲本子都是胡編亂造的,她在心裡說服自己,黑蝴蝶是虛張聲勢而已。
“你放心,本官不動用私刑。”
昌武縣令雖然很討厭李桂香這種說話方式,但是爲了體現自己是一介清官,表明立場,不然早就草草結案了事。
“大人,王鐵牛是被人殺害,之後被焚屍,兇手應該是李桂香。”
莫顏說應該,沒說一定是,據調查,王家村的村民關係融洽,王鐵牛雖然是個懶漢,只針對於一些瑣碎活計,在鄉下,漢子不進竈間並不奇怪。
王鐵牛爲人還算仗義,農忙時分到各家去幫忙,村民們對他看法不大。可以說,王家村並無仇家。
“我就說吧,一定是你這個毒婦害的!”
王鐵牛的娘要站起身找李桂香算賬,被周圍的官差拉到一邊。
黑蝴蝶不會沒有把握的胡言亂語,現場的仵作們皺眉,瞪了那老婦人一眼,衆人求知若渴,很想知道黑蝴蝶是如何判斷而得知。
“在此之前,請容許我做一個測試。”
莫顏給墨冰使喚了一個眼色,很快兩隻豬被帶上大堂之中,一隻活豬,一隻爲死豬,衆人用疑惑地眼神看着莫顏,等待她繼續解惑。
“去外面堆起火燒兩隻豬,讓百姓們有個見證。”
等了半晌之後,外面慘叫連連,活豬被燒死。兩頭豬再次被擡入大堂之中,死豬被燒死,鼻子不能呼吸,口腔緊閉,嘴裡沒有灰塵。而活豬被投入火中,由於傷口灼傷疼痛,必然拼命掙扎,大口喘氣。因此不可避免地,柴火的灰末,碎屑必然要被其吸入口腔和鼻孔之中,通過用兩隻豬測試,直觀地給仵作們上了一堂課。
“妙,真是妙啊!”
昌武縣令從椅子上站起身,拍了拍手,仵作們也是一臉激動,原來,這麼簡單就可以破獲一宗案件,是他們的思路還是有侷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