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一章 你瘋,我比你更瘋!
可惜一個參將的英勇並不能挽回清軍二道防線的敗潰,紅巾軍第一營戰士水銀瀉地一樣攻進了清軍中,然後趕着二百來清軍敗兵向着他們的第三道防線,也是清軍在雨花臺最重要最關鍵的一道防線攻去。
“打,給我狠狠的打——”勒善兩眼都浸着血光,這纔多久就讓敵人逼到了自己眼前?如此的不堪一擊,雨花臺陣地還設置它幹嗎?不是白白浪費十多門大炮和兩千兵嗎?
他不願意相信,他絕不願意相信。“打!打住逆匪,死守雨花臺——”瘋狂的執念就想滾滾撲來的紅巾軍一樣從勒善心中升起,他嚎叫着揮起腰刀指向山下,不住的大吼道:“打,打,給我狠狠的打——”
爆炸聲不斷在陣線前響起,連連的慘叫聲從未斷絕。
六十七米高的山包不是說攻就能攻得下的。作爲清軍雨花臺陣線的主陣地,它上面不但放的有一戰鬥力最強的營,更有充足的火藥和大炮。被勒善血刀逼瘋了的清軍炮兵,瘋狂的壓低炮口向一營後續部隊開火轟擊,同時一個個手雷也被清軍雨點一樣從山包上投下——
手雷的爆炸讓齊七吃足了苦頭,本就有傷的他,非是靠兩個士兵的死命掩護,在清軍第一波手雷雨下怕就已經身死命消了。
齊七是被手雷炸傷了右胸,左手按捂着傷口也止不住血。躺在山坡下連勉強直起身子都做不到。
陳虎在後面看的乾着急,他不可能這時冒着暴露齊七身份的危險下令士兵拼死救援齊七下來。只能看着重傷的齊七在一大隊幾個士兵的掩護躺在山坡一動不動。
炮營在瘋狂的轟擊清軍中央陣地第三道防線,給勒善親率那一營帶來了巨大的殺傷,更擊毀了守山清軍不少的擡槍和鳥槍。但是一時半會的,憑重炮擊打根本就清理不完守山清兵。在這種山包丘陵地帶攻堅,更該靠臼炮的威力,尤其是那種大口徑臼炮。
隨軍前進的兩個臼炮分隊現在只剩下了七個臼炮組,有一個炮組在進攻第三道防線路上被清軍炮火不巧的命中,小組四名成員當場死了三不說,炮彈還把那門小口徑臼炮給撞散了架。
“大口徑臼炮分隊,調他們上去——”
陳虎沒有避讓清軍的瘋狂勁,立刻組織了兩次進攻還以顏色,可惜衝到了半山腰都被清軍用手雷給打下了。只是順帶着齊七後撤了下,同時也把情況傳遞到了後方指揮部。
樑綱沒有猶豫,立刻調上大口徑臼炮。
“命令左右兩翼後撤,後衛兵力向中央主陣地靠攏——”在紅巾軍調兵遣將的時候,勒善也忍不住收攏兵力了。
這一戰他們打的太失敗了,中央陣地前兩道防線根本就沒起到預想中的防禦作用,簡直是不堪一擊的就被紅巾軍一鼓而下。還連帶着左右翼陣地也徹底丟掉了第一道防線,現在兩翼的戰事正在第二道交火中,看形勢清軍的勢態明顯趨於下風。所以勒善就是再氣惱也只能下令左右翼兵馬後撤到第三道防線部守,而防止紅巾軍的包抄兩翼。同時收攏敗兵,把後衛兵力調上,將所有剩餘兵力集於中央陣地一身,死守主陣地不放。
緩了片刻後,慘烈的攻堅戰再度在清軍第三道防線上打起,一顆顆炮彈落在了清紅兩軍中,一顆顆手雷一顆顆子彈也同時打在清紅兩軍身上。人命在這一刻成了最不值錢的東西,鮮血每一秒鐘都在灑落……
用沾滿泥土的靴子撥了一下一個已經死去的紅巾軍,翻過面來,唐星可以清楚地看到子彈是從他的胸口穿過去的,背後透出了老大一個血洞。一張沾滿了土灰的臉上,已經失去了神采的眼睛正空洞的看着天空。
哼了一聲,唐星毫不猶豫的奪下了戰死紅巾軍戰士手中握着的盾牌,看看盾面,還好好地,真不知道他是怎麼胸口中彈的?
一上午的廝殺,紅巾軍臨近午時時分退下了,退到了第二道防線上。同樣拼死奮戰了一上午的清軍也終於喘了口氣。歇過一陣之後,唐星這樣的老兵就溜溜的跑下了山頭,收拾起戰死紅巾軍在戰場上遺留下的東西。
他們這些人都認爲紅巾軍是有錢的。想也是,紅巾軍從鄂西打到了兩江,沿途攻城掠地無數,不知道會蒐羅到多少的好東西,雖然當官的會拿大頭,可是小兵總也能摟點什麼……
正是基於這個猜想,唐星纔會不顧危險的跑下山包來。
可惜他忘記了一句話,貪婪是會使人喪命的。紅巾軍大軍雖然撤退了,可是狙擊手並沒有撤,他們就潛伏在第二道防線和第三道防線之間的草叢中。就在唐星拎起了盾牌滿意的笑了笑,準備再彎下腰掏一掏紅巾軍戰士口袋的時候,他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某人眼中的獵物。
“啪——”一百多米外的一聲槍響,腦殼破碎的聲音成了唐星在這個世界上聽到的最後一個聲音,接着等待他的就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午後。
陽光裡,至少一千紅巾軍戰士排成六道散兵線,緩緩的朝清軍陣地壓過來。在散兵線的後方,火槍營一大隊四百來火槍兵也列成三道整齊的隊列緩緩地向着陣地移動。
“轟轟轟——”
寧靜的戰場硝煙再起。炮聲激盪中,十幾條激起的煙柱在二三兩道防線間的空地升起,二十多個紅巾軍戰士倒下,同樣數目只多不少的清兵也在山包陣地上抽出的倒地。
空中咻咻的聲音亂響,鐵彈或是霰彈籠罩着整個主陣地,泥土濺得滿臉都是。
“清軍瘋狂,我就要比你更瘋狂!”心中再是看不起兩江綠營,樑綱也待承認勒善手下確實有一批精銳。可是一場戰爭不是憑一點精銳就可以打得下的,戰爭它不是戰鬥。
樑綱相信,自己的紅巾軍會比清軍更勇猛而無畏。
鐵和血的碰撞,意志的比拼。硬碰硬的較量下,長久的苦戰廝殺的清軍完全擋不住紅巾軍的衝鋒。手雷、開花彈的爆炸聲中,清兵紛紛的從山頭陣地上退下,撒丫子就朝麒麟門方向敗退。
“老子是大清巴圖魯,江寧副都統……”勒善被霰彈打傷了後背,親兵傷亡殆盡。自己勉強支撐起身子,用腰刀砍死了一個紅巾軍戰士,餘下的話還來不及說出口,三四杆長槍和幾口腰刀就同時捅進和砍進了他的身子。最後一個紅了眼睛的紅巾軍戰士衝步上前一刀卷下了他的腦袋。
午後,近一個時辰的攻堅,雨花臺主陣地終於被紅巾軍給拿下,江寧八旗副都統,達桑巴圖魯勒善戰死,雨花臺清軍全線潰敗。
紅巾軍的赤紅色大旗在雨花臺主陣地上獵獵飄揚。樑綱走在這片尚有餘溫的焦土上,馬靴上沾滿了暗紅色的泥土。勒善腦袋這時候已經被石灰炮製起來,再往前打的時候就該亮出來了。
樑綱無聲的拍了拍陳虎的肩膀,這一戰第一營又是傷亡不小。他兩眼看着遠處的江寧城牆的輪廓,目光中充滿了深邃和沉穆。
江寧城中一片愁雲慘霧。慶霖在自己的將軍府大堂裡大步的走來走去,心中充滿了燥意和惶恐。
雨花臺竟然一天不到就被逆匪給攻破了,這個消息真令他膛目結舌!現在他心裡已經是沒了主意,只剩下惶恐和不安。
只是乾隆的嚴令在頭上壓着,他也只有狠下心來一心一意的在江寧城死守。藩庫有幾百萬兩的存銀,賞響是足夠了。也召集了那麼多人馬,以爲足夠使用,以爲能撐到大局變化。可沒想到雨花臺一戰,一天不到就打掉了他最精銳的兩千人,全軍都爲之喪膽。
水戰敗,陸戰也敗,這軍心還如何收拾?
“大人,末將今夜就帶隊去把雨花臺奪回來!多殺逆匪給勒都統報仇!”蘇鬆總兵孫全謀大聲叫道。
慶霖煩躁的一擺手:“戰局時間還長,我們尚有援軍可待,你不可浪戰。只要老老實實的把天堡城給我守好了,就是一大功。要是天堡城給丟了,你也就不用回來見我了!”
孫全謀告命離去後,慶霖頹然的坐倒在椅子上長噓短嘆,他是真的沒信心,沒有信心啊。連晚上吃飯時讓小妾伺候都沒了心情。
同一天,江寧兩江總督衙門裡,李奉翰也是長噓短嘆個不停。白天城西南的雨花臺方向槍炮響了大半天,下午就有敗下來的潰兵逃回城裡。副都統勒善戰死,那些潰兵全丟了膽子,連着城裡的兵也是人心惶惶。
五六十歲的李奉翰已經是個很衰頹的老人了,尤其是受到了乾隆的御旨訓斥之後,整個人就更是白蒼。
捐貲授縣丞,治水世家出身的他對於領兵打仗實在沒有建樹,一應兵權之前都交到了將軍慶霖手中。這江寧城不危機之時還好,眼下到了危機之時了,他這心裡就開始七上八下個不停……
有些後悔。亂世思兵權,安享太平纔是他這樣的官員最渴望的。
ps:李奉翰——河道總督李宏(乾隆三十六年卒)之子。初捐貲授縣丞,歷官江南河道總督、河東河道總督、兩江總督兼領南河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