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德鑫堂的負責人,大家可以叫我小谷。我們藥店只能提供好一箇中醫坐堂醫生的職位,所以需要對三位先生做一個簡短的面試。”
穀苗苗簡單直白的開場白之後,給了三位應聘者一個適應的時間,和秦北並排坐在了三人對面。
“杜老,這是什麼情況?”四十來歲的大叔孫誠功小聲問道。孫誠功來自一個鄉村的中醫世家,在鄉村中醫越來越不吃香的情況下來到城市裡面碰碰運氣。
杜東留着一縷山羊鬍,身材瘦削,看上去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他眯着眼道:“難道這就是我們應聘的考官?”杜東之前在衛校教書,現在報考衛校的人逐年減少,再加上杜東年歲大了,便主動要求了退休,不過退休後根本閒不住,這纔來應聘坐堂醫生。
相比在醫院裡就職,在藥店當坐堂醫生可以更隨意一些。
這兩位小聲的交流着,另一個年輕人卻坐的稍遠一些,似乎有些不屑和他們交流。
秦北的目光從這三位身上一一掃過,從相貌來看,他更傾向於留下杜東。
畢竟老中醫老中醫的說法用了這麼多年,從心裡上就能給病患帶來一定的安全感,他秦北如果不是有顧老給他背書,獨自醫治曹公子的可能便會無限降低——
當然,秦北對自己的醫術還是十分相信的。
但是做藥店生意並不一樣,做藥店的坐堂醫生,更多的治療的卻是常見多發病,而不是什麼疑難雜症,從這一點上來說,杜東的年齡有着絕對的優勢。
如果杜東談不攏,孫誠功也是可以考慮的,一個鄉下出來的祖傳中醫,應該更擅長於常見多發病的治療。
至於對面的這個年輕人孔思青,秦北第一眼的印象就不太好。
他表現的太牛了,不夠平易近人。
雖然秦北覺得自己也很牛,但秦北覺得自己的牛是建立在超凡醫術的前提上,這個孔思青,撐死了也就是個醫學院校剛畢業的學生而已,正是自我感覺良好,覺得天下無不可治的疾病的階段,反而更容易惹出簍子來。
誰知秦北還沒有說話,孔思青已經站起身來,一疊證書放在秦北面前的桌子上。
“我叫孔思青。”他自我介紹道:“去年畢業於京都醫科大學,有醫師執照——這是我實習期的導師評語,這是我上大學時期獲得的各種獎項。我的心理預期是月薪五千元加提成。”
秦北笑了笑,說道:“孔先生已經做了自我介紹,兩位也介紹一下自己吧?”
杜東道:“我在京華市衛生學校執教三十五年。我可以不要底薪,只要提成,但是我希望一個比較高的提成比例。”
孫誠功則說:“俺沒什麼值得誇讚的經歷,在村裡跟俺爹幹了二十多年。就想出來闖闖,一個月開個三千來塊就知足了。”
孔思青冷冷一笑:“有畢業證嗎?有執業證書嗎?在鄉下幹了幾年就覺得能闖大都市了?”
轉臉又對杜東道:“您老這麼大歲數了,在家頤養天年就得了,幹嘛非得跟我們這些大學畢業的學生搶工作啊?您不工作也有退休金養着,我們不行啊。”
這一下把倆人都得罪了,杜東和孫誠功對他怒目相向,孔思青卻不爲所動,一臉愛咋咋地的模樣。
秦北有些好笑,對孔思青招招手,道:“那就先給你做面試,只要你能通過我這一關,他們兩位就不用做面試了,這個職位就是你的了。”
孔思青大喜,“隨便出題!選擇題還是筆答題?”
秦北搖搖頭,道:“都不是,我現在就是一名患者,你來給我把脈。”
孔思青嘴角一抽,硬着頭皮走了上來,按住秦北的脈搏。
大約三五分鐘的樣子,孔思青道:“你腎陰虛——建議吃點百消牌腎寶合劑。”
秦北點點頭,問:“腎陰虛開六味地黃丸就足夠了,爲什麼要開腎寶合劑呢?”
孔思青一副你傻啊的表情:“一瓶六味地黃才賺幾個錢兒?有一塊沒?!那肯定沒有啊,腎寶合劑就不一樣了,一百多一盒,健字號的產品,也吃不死人,一盒能有三十多的利潤吧?”
秦北笑了起來:“你準備的挺充分的啊。”
“那肯定的。”孔思青道。
一邊的孫誠功已經是一臉虛汗了,顯然這個問題他沒想這麼多,按照以前在鄉下的經驗,診斷腎陰虛的話,給拿一盒六味地黃就足夠了。城裡人真是會玩。
“杜先生,您覺得呢?”秦北問道。“開健字號藥品,您覺得有必要嗎?”
杜東想了想,謹慎道:“我沒有給你做過脈診,所以無法確定。假設這個小夥子的診斷正確,您又有相應的經濟實力的話,我想我會開的。但我還要開一盒六味地黃丸同時服用。”
“你什麼意思啊?你憑什麼說我診斷不正確?”孔思青急赤白臉的說道。
“我沒有說你診斷不正確。我只是說我沒有親自脈診,不能以你的診斷,爲我的診斷。”
中醫就是這樣,同樣的病人,同樣的症狀,不同的醫生,基本上開出同樣的方子的機率很小。
兩人眼見吵了起來,秦北揮手製止,道:“孔先生,很抱歉,這個職位並不適合你。”
孔思青蹭的站起身來:“憑什麼呀?我開貴一點的藥物那也是爲了德鑫堂的生意着想,再說了,這位老爺子不也同意開腎寶合劑了麼?憑什麼我就不適合了?”
秦北衝他笑了笑:“都說十人九虛,來的男的,開六味地黃準沒錯,來個女的,開逍遙丸百病全消——中醫就是被你這種人玩兒壞的,你覺得呢?我們德鑫堂不需要太多的利潤,我們希望能保證一方的健康。雖然我們不能決定中醫的走向,但我們至少不能給中醫抹黑。”
“你不用辯解,我告訴你一個更重要的理由:你的脈診錯了。我並沒有腎陰虛的症狀。所以請你離開。”
“我不服!你說你沒有腎陰虛就沒有腎陰虛了?別以爲你開了個藥店你就是個醫生了!我經過了四年專業學習,一年臨牀實習,診療經驗比你豐富的多!”
秦北被他逗樂了:“看來你準備的還不夠,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個醫生?”
“呃……反正你自己說的不作數,讓這個老頭給你脈診一下,他要也說我說的不對,我轉頭就走!”孔思青道。
啥叫這個老頭啊?一點尊重都沒有,秦北已經懶得跟他廢話了,揮揮手,“趕緊滾蛋,哪兒來的滾哪去。”
“你會後悔的!”孔思青摔門而去。
媽蛋,我這小暴脾氣!
秦北竄了起來,兩三步追出門去,一腳把孔思青踹了一個四仰八叉。
“額……”杜東和孫誠功都看愣了,這位究竟什麼來頭啊?一言不合就踹腳啊!
“啊……那什麼,其實我這個人平時還是挺斯文的。”秦北反身回來坐下,笑呵呵的解釋說道。
孫誠功咧了咧嘴,說的跟你自己相信似的。
杜東則摸着自己的老腰,考慮自己是不是能承受得住秦北這一腳。
“他平時除了跟人打架的時候,都挺斯文的。”穀苗苗笑着說道。
豬隊友!秦北瞪了穀苗苗一眼,穀苗苗毫不畏懼的盯着秦北:“是不是覺得我說的很有道理?”
你行!你給我等着!什麼時候把你養的能吃了,看我怎麼對付你!
“意外,都是意外。兩位不要因爲這小小的意外有什麼別的想法,現在我們繼續。我出下一個題目,兩位可以給我身邊這個小姑娘把把脈,然後各自寫出結果,以及處方用藥。”
秦北反手把穀苗苗賣了。
穀苗苗在下面悄悄踹了秦北一腳。
孫誠功和杜東已經走了過來。
穀苗苗伸出皓腕,擺在兩人面前,兩人分別進行脈診。
五分鐘後,兩人分別診脈完畢,各自落座,寫下自己的診斷,以及處方用藥。
“我沒事啊,我不覺得有病啊。”穀苗苗奇怪的說道:“他們診斷出什麼來了?”
十分鐘後,兩人停筆。
秦北看了一下,兩人對穀苗苗的診斷,均爲外感症狀。也就是平常說的普通感冒。大概是昨晚一整晚穀苗苗都在藥店這邊梳理各項事宜,有些累着了。
杜東的診斷,是風熱感冒,處方爲升麻葛根湯。
孫誠功的診斷截然相反,是風寒感冒,用藥是九味羌活湯。
杜東道:“你錯了,大夏天的哪來的風寒?連氣候都辨別不清。”他在學校裡教書育人多年,老祖宗傳承下來的東西絕不會錯。夏季酷暑炎熱,必爲風熱。
孫誠功有些不自然的道:“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風寒,但確實是風寒感冒。”他這是就事論事,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兩人請秦北評判。
秦北道:“杜老,抱歉,這次是您的診斷錯了。可能是您長時間的在學校教書,已經不在一線診治病人多年的關係吧。”
杜東這下也急眼了,還好考慮到他這腰受不住秦北一腳,強行壓制怒火道:“天氣炎熱,必爲風熱。我哪兒錯了?”
秦北道:“苗苗,伸出舌頭來。”
穀苗苗一瞪眼:“憑什麼啊?”
“舌苔白膩,是爲風寒。如果是風熱的話,應該是舌苔黃,杜老您覺得呢?”秦北笑嘻嘻的說道。
杜東頓時渾身冷汗,這麼多年的教學經驗了,居然在個普通感冒上砸了鍋,說出去丟死人了!
“可是……這麼熱的天氣,怎麼可能會外感風寒呢?這絕無可能,書上也沒有類似的記載!”杜東強辯道,書上肯定是沒錯的,要錯就是你這個人錯了!